回忆幻境,罗马帝国宫廷的角落里。
“看好了!”
红发的少女猛烈递出手中的短剑,亮银的剑身小半截没入木靶中。
稍微用了些力气把装饰华丽的短剑拔出来,霍诺利亚把它递给身边的矮壮少年。
“来,阿提拉,你也来试试。”
被叫做阿提拉的木讷少年乖巧接过短剑,剑柄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绚丽夺目。
他笨拙地学着霍诺利亚之前的样子,将自己的身体摆成适合发力的姿势,想了想,又稍微改了改动作。
“哎,不对啦!是这样!”
霍诺利亚站在他的身后,凭借着比他高一个头的优势从后面调整他的姿势,红发时不时搔过他的脖颈和脸颊,男孩在太阳nbsp;“好了,你再试试。”
霍诺利亚走到一旁鼓励道。
“笃——”
一声轻响,短剑没入木靶,连半截柄都刺了进去。
少女惊讶地张大嘴巴。
……
“皇兄居然说以后要送我去联姻!”她狠狠地踢飞一个花瓶,花瓶在宫殿角落离摔得粉碎,“最过分得是他说以后我不能再和你接触了!”
阿提拉小心翼翼地拉住霍诺利亚的衣角。
“放心,皇兄管不住我,大不了我去找母亲求情。”
……
“啊?不用担心我,虽然有点疼,但他们被我打得更惨!”
额角有一小块乌青的红发少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是你的老大,你被欺负了我肯定要给你找回场子。”
“……”
她面前的木讷少年若有所思。
第二天。
“你把他们都打了一顿?”
霍诺利亚为围绕着毫发无伤的阿提拉啧啧称奇。
“不错,今晚去废花园里等我,我去皇宫外面打点野味奖励你。”
她拍拍少年的肩膀,如今他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
……
湖边,阳光明媚,风穿过树林,掠过湖面,掀起潋滟波光,偶尔一尾鱼跃起来,湿润的鳞片就在阳光里闪耀。
“走快点!”
霍诺利亚转头对着身后的少年催促。
“偷溜出来玩会被打吗?”
阿提拉缩着脖子。
“怕什么?他们发现不了的,”霍诺利亚扬了扬手里的一捆麻绳,“真要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用绳子把你绑了扛出来玩的,反正你是匈奴部落送过来质子,他们能绑你,我自然也能绑。”
随手把麻绳扔在地上,少女掏出一根细细的黑绳,把阳光下火红的长发挽起来系住。
“周围没人吧?”她对着阿提拉问道。
少年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摇头道:“没有。”
女孩飞快地脱掉外衣,皮肤在阳光下如雪般耀眼,每一根曲线都圆润协调。
她跃入湖中,水花溅起来,惊走了游鱼。
“阿提拉,过来,蹲下!”
她在水里笑着像少年招手。
阿提拉老实地走到湖边,蹲下。
少女笑嘻嘻地游到他身前,只露出一个头在水面以上,突然伸手撩起一捧湖水,泼在他的眼睛上。
少年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又用手臂去挡,视野受阻的一瞬间,女孩修长的身躯从湖面向上探出来,带起的湖水顺着她的身体滑落,每一滴都倒映出蓝天白云和树林。
唇瓣一触即分,仿佛错觉。
等到阿提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怪笑着游到了远处,在湖中欢快地戏水。
……
“皇兄总是想让我联姻。”
“联姻?那是什么?”
“谋杀。”
“真可怕。”
“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你想杀我?”
“跟你结婚就不是谋杀啦!”
女孩呲牙咧嘴地笑,不知道是被逗得忍不住还是想要咬他一口。
“那是什么呀?”少年好奇地挠头。
“是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
是夜,月朗星稀。
少年少女并肩躺在宫殿顶上,仰望夜空。
“你喜欢哪颗星星?”霍诺利亚问道。
阿提拉指着离月亮最近的一颗。
“那就记住了,等明天你回了匈奴部落,看到那颗星星,就要想起我。”霍诺利亚道。
“我会每天看星星的。”阿提拉认真道。
“下雨天不用。”霍诺利亚摇头。
阿提拉认真地点头。
“这个戒指拿着。”女孩递给他一枚图章戒指。
“这是什么?”阿提拉歪头。
“结婚信物,我也有一只,”女孩道,“等我想和你结婚的时候,我会让人越过多瑙河去大草原,带着黄金和我的戒指,你看到戒指,就过来娶我,好不好?”
“嗯。”少年用力点头。
“好,现在把衣服脱了。”女孩解开自己的衣服。
“啊?”
“皇兄总说为了联姻,我一定要保持纯洁的身体,但我不会联姻,所以我不用听他的。”
(别误会,后面的内容不仅各位没看到,路明非也没看到)
……
罗马城,巨大的言灵领域笼罩这座城市,城外圣堂国教骑士团几近全灭,水银的河流蜿蜒。
高大的龙人伫立在那里,他三度被这些英勇的屠龙者们推入水银河又爬出来,身后的龙翼早就被腐蚀干净,鳞片大半从身上脱落,血肉蚀穿后能看见内里金色的骨头。
美丽的女人走出城,她已经超过了三十岁,不是混血种,没有血统优势,所以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只有一头长发在阳光下依旧火红美丽。
她走到龙的身前,现在他又要比她高出许多了。
她伸手想要抚摸他,龙却后退一步,以免自己身上残留的水银和龙血伤害到她,只是向着她伸出一只爪子。
他一只握着这只爪子,哪怕是和圣堂国教骑士团的战斗中也从未有一刻松开。
他缓缓松开爪子,漆黑鳞片覆盖的掌心上躺着一枚完好无损,一尘不染的图章戒指。
她拿起戒指,在他的面前戴上,泪痕无声无息地滑下,轻声道:“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分开。”芬里厄用嘶哑的声音续上后半句——他的嗓子、气管和肺部都在水银河里受到了腐蚀。
……
匈奴王大帐。
霍诺利亚把从龙兽身上提取的专门针对于龙的毒药撒进酒里,酒是翡翠般的颜色。
芬里厄抓起酒喝下去,好像里面没有下毒,好像里面下的不是毒。
他面前美丽的女人低垂着头,身躯颤抖,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另一只手,握着那套在手指上的图章戒指,泣不成声。
……
幻境一点点消散,路明非眼前逐渐变回昏暗的土石地下空间。
“请停下吧。”
被他稳固着灵魂的女人用生涩的汉语道。
“谢谢您,但是已经不必了。”
霍诺利亚看着路明非,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她知道自己能恢复记忆,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散都是因为她。
路明非沉默着收回手掌。
她说得没错。
灵魂经历如此改造和折磨,就算是路明非也救不了她,刚刚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尽力延缓罢了。
当然,如果她愿意,路明非也完全有能力让她继续以这种扭曲畸形的灵魂生存下去。
但这样其实已经很难叫做活着了,扭曲畸形的丑陋灵魂,连尊严都不复存在。
路明非试图沟通天书,但得到的结果是没办法——能让这样的灵魂归复原装,连阳神境都未必可以做到,只有大罗境出手才能让她恢复。
没了路明非维持,霍诺利亚的灵魂开始以一种极为迅猛的速度崩溃。
“阿提拉。”
她抬起头看着芬里厄,眼睛亮晶晶的。
她知道芬里厄的真名,但是她还是更喜欢叫他阿提拉。
仿佛这个名字只要一出口,时间就会某种神奇的魔力被拉回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晚上的凉风吹起头发,两个人在葡萄藤下嬉闹,远处有虫鸣。
“霍诺利亚。”芬里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
路明非头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一样的龙王表现的如此安静而又哀伤,好像他在一瞬间变成了大人,用成熟当作西装,领口笔挺地去赴一场迟到的重逢。
“有戒指吗?”她问道。
芬里厄张开嘴,蛇一样的舌头吐出一枚图章戒指,表面银亮,一面映出龙,一面映出人。
霍诺利亚吃力地站起来,戒指戒指戴在手上。
路明非不着痕迹地微微偏移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想要上前的夏弥。
“真漂亮。”
霍诺利亚抬起带戒指的手欣赏,在亮银的金属面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芬里厄,看到了月亮旁边最近的星星,看到了有个男孩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衣角。
她露出孩子一样欣喜的笑容,好像戴上一枚戒指,就戴上了失去的欢喜。
她静静地软倒下去,贴着芬里厄的身躯,一寸寸地向下滑,最后靠坐在他身上。
芬里厄把巨大的头颅低下,伸到她的面前。
她抚摸他脸上面具般的骨突,像是抚摸一面墙,也像是撩起一捧清澈的湖水,然后又轻轻亲吻他的面颊。
“结婚了哦,”灵魂溃散,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手掌从芬里厄脸上滑落,听见自己说,“永远在一起……”
芬里厄把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以君主般威严,孩子般哀伤的口吻说。
“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