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大理寺接了一起案件,某位纨绔深夜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被人杀害,没有目击者,只能确定他生前去过烟柳巷,脖子上还有几道劣质口脂。
经过顾长衣和殷雪臣联合主持的几轮严打,京城的青楼楚馆销声匿迹,留下的都是正规的舞坊乐坊,舞台看台分明,只卖艺不卖身。
但对于某些沉迷酒色的纨绔来说,妾不如偷,非“嫖”不能刺激感官。地下青楼应运而生,有时候只需要一间普通民房,一个带路人,抓都抓不完。
就是有这样的好色之徒,克服困难也要嫖。
殷雪臣抓了几个夜间鬼祟的纨绔,揪出地下青楼点,连夜带人去抓。怕打草惊蛇,殷雪臣和侍卫都换上便服。
“大人,那里怎么起烟了?”
殷雪臣看去,只见远处的院中腾起一股白烟,四散都有烟气弥漫。
“不会是要烧掉证据吧?”
“抓紧点。”
踹开一间虚掩的木门,一股腌臜之气涌来,显然不是正常燃烧产生的烟气,殷雪臣及时屏住呼吸,却还是呛了两口。
“你们这里燃的什么烟!”侍卫惊怒地抓起一个出逃的纨绔。
“助、助兴的烟。”
殷雪臣拧起眉:“都给我扔水里洗洗再带回去。”
下九流的东西,不比什么熏香,须得大量燃烧才有效果。
出逃的人中不乏富家子弟,殷雪臣是不太懂他们的癖好。
殷雪臣捂住口鼻,进去查验了一番,在一处桌角发现了和死者身上相同的衣料。
“带回去好好审审。”
回到大理寺后,殷雪臣正打算去洗澡换衣服,衣服上都沾了晦气,穿得他浑身不自在。
此时侍卫却来报,晋西王来巡查大理寺。
晋西王暂代朝政,权利大得很,侍卫哪里拦得住,一句话的功夫,就来到了跟前。
殷雪臣:“有何贵干?”
晋西王:“听说你去了底下青楼,扫了一堆废物出来。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叫本王一起去?”
殷雪臣无语:“王爷经手的每件事都比这大,不劳烦了。”
晋西王低声:“这不一样,良家好官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殷雪臣:“王爷管不着吧。”
晋西王刚要搬出清官守则,突然发现殷雪臣额上都沁出了汗水,似乎在隐忍什么。
他伸手摸了把殷雪臣的额头:“发烧了?”
殷雪臣:“没有,我待会儿还要审讯,王爷请回宫吧。”
殷雪臣心底有些燥热,若不会赵从湛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他早就洗完澡,摆脱那些烟气了。
赵从湛在一秒,殷雪臣就没法放心地沐浴。
他始终记得当年晋西王夜闯殷府,那一巴掌是怎么给的。
同样的事,他不想再来一次。
晋西王开始着急:“快找大夫,不,你自己就是大夫,那找太太医瞧瞧!”
殷雪臣耳侧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极少能在他脸上看见。晋西王上一次见,还是他不小心撞见殷雪臣洗澡,他被打了一巴掌,侧脸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殷雪臣气得红了耳根。
晋西王合理推测:“你生气了?”
不是吧,他已经这么烦人了吗?
快速冲完冷水澡的侍卫回来,见状,大大咧咧道:“大人这是中药了,王爷您快放大人去洗澡吧。”
殷雪臣:“……”
他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属下跟晋西王这么自来熟了。
侍卫:“那些嫌疑人都清醒了,在大堂等候大人问话。”
直到殷雪臣进去洗澡,晋西王才回过神来。
所以、所以他刚才是看见殷雪臣情动的模样了?
嘶——赵从湛连忙回想刚才殷雪臣的样子,但只能想起他的不熟的语气。
晋西王郁闷地坐在石凳上望风,一点都不敢逾矩。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殷雪臣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边冲凉边……
不能再想了,他想什么会被殷雪臣看出来,回头又要不高兴。
赵从湛干脆跟侍卫聊天,转移注意力。
“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侍卫:“是一家开在偏僻处的青楼,那现场……真不知道兴致从哪儿来。他们在那烧什么烟,我们和大人都吸入了,身体燥热,洗个冷水澡就好了。”
晋西王神色一冷:“一群纨绔,人都抓了吗?”
“抓了,现在刚清醒,闹着说自己没犯事,要离开呢。”侍卫道,“我们去的时候里面刚烧烟,确实还没发生什么,但是三男三女,又烧这个,鬼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那难道就要放他们离开?”
侍卫为难道:“我们大人办案讲究,不许我们随意扣人,他们闹着要走,也是知道我们大理寺的传统,暂时没证据,一个时辰内就得放,所以他们催着问话。”
“赵从湛。”
晋西王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他心里一惊,心道这烟气真毒,自己只是在殷雪臣身边闻了一会儿,居然就开始臆想殷雪臣在叫他。
他连忙压了压翻涌的反应,继续跟侍卫唠嗑:“你们大理寺有一个时辰内放人的规矩,本王可没有,传我命令,把这群人押到牢里候审,有问题来找本王。”
他家大理寺卿不得好好洗个冷水澡才能去审问,要是洗澡太匆忙,那副样子让别人看去了怎么办?
“赵从湛!”
晋西王心底一慌,完蛋了,他又幻听殷雪臣在叫他了,再不离开可能又要做出被甩巴掌的事。
晋西王站了起来。
侍卫小声道:“王爷,大人在叫你呢。”
赵从湛身形一顿:“你也听见了?”
侍卫:“……”
下一秒,晋西王几乎是夺门而入。
殷雪臣已经冲好冷水澡,换了衣服,只是脸上还有薄红。
“你帮我在这里扎两针。”殷雪臣指了几处穴道。
晋西王:“在这里扎针痛感很强,有经验的大夫动手都很疼,何况是我,可能会痛上几天。”
殷雪臣:“本官要保持最清醒的状态审问犯人,这是对死者负责,也是对嫌疑人负责。”
晋西王:“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清醒么?”
殷雪臣:“有一点。”
他洗冷水澡不太及时,而且只是随意冲冲赶时间,效果一般。
外人决计看不出大理寺卿有一点差错,但是殷雪臣对自己审案的状态要求极高。
赵从湛看见一滴汗从殷雪臣鬓角滑落,像荷叶上滚动的晶莹水珠。
他滚了滚喉结,大着胆子道:“何不采用比较舒适的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殷雪臣凌冽的眼角斜斜地看过来。
晋西王一下子语塞,又变得支支吾吾。
殷雪臣嘴角一勾,无声骂道:“没用。”
晋西王:这回我是真的没有幻听。
他猛地醒悟过来,殷雪臣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说自己现在不够清醒!
人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能做出意想不到的行为。
晋西王扑上去把人按在床上,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就当你现在不清醒,你清醒了……嗯,想不认也是可以的。”
殷雪臣乌黑的睫毛动了下,最终默认了他的说法。
晋西王用勤劳的双手,帮助大理寺卿解决了难题,过后被嫌弃地扔在房间里。
晋西王慢条斯理地洗手,又学习沈磡贤惠地给媳妇换被单枕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这里的男主人。
侍卫敲了敲门,问道:“王爷,有没有什么需要?”
晋西王挑眉:“你们大理寺卿,一直这么以身涉险么?”
侍卫道:“那倒没有,大人自上任以来,便得到陛下的赏识,谁敢对殷大人动手,那就是明晃晃告诉陛下有隐情。殷大人聪明才智,轮不到为这些事费神。”
“哦,那他会为什么事费神?”赵从湛确实没听过殷雪臣遇到过什么难事,从前老皇帝赏识他,沈磡掌权后更不必说,作为顾长衣在朝中唯一的娘家人,沈磡都敬让三分,谁还敢惹?
如今他又是摄政王在追的人,可谓多重身份,样样惹不起。
侍卫想了下:“我跟随殷大人多年,只见过他为一件事伤神。”
晋西王:“什么事?”
他必须以权谋私,替媳妇解决掉。
侍卫道:“当初有人诬陷老晋西王谋反的时候。”
晋西王嘴角闲闲的笑意收敛,目光变得深邃。
侍卫道:“那时候殷大人不眠不休地查了几天,还舌战群儒,力挺一项对晋西王府有力的证据……想必王爷也了解过程,属下多嘴了。”
“不,你没有多嘴。”
赵从湛擦干手,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往事。
比如,殷雪臣是在晋阳乡试,中了头名后,又去京城继续考。
当时他们已经认识,晋西王的封地在此,无故不能出封地去京城,赵从湛非常不愿意殷雪臣当京官。
但是他说服不了殷雪臣,气得口不择言:“晋西容不下你么?你在我这里,你就是除了我父王以外最大的官,为什么非要进京?你要逼我造反吗?”
殷雪臣只淡淡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后来没多久,晋西王府就出了被诬陷这档子事。
赵从湛不禁想,殷雪臣信誓旦旦晋西王府一定清白时,是否想起这段话。
毕竟那项证据从今天来看,依然不能全然说服大家。
是殷雪臣太相信老晋西王,还是……有一点出于维护他的因素在?
赵从湛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但是……人嘛,白日做梦才是常态。
赵从湛当天过后,再也没提及大理寺卿的失态,殷雪臣也顺利地审查出了真相。无非就是一群三教九流的一起寻欢作乐,见财起意,蓄意杀人。
一个月后,沈磡和顾长衣从西南回来。
顾长衣笑眯眯拍了拍晋西王的肩膀:“果然毫无进度。”
赵从湛:“……”
顾长衣从无涯境里搬出很多很多鲜花,扎成一束一束,看着倒是眼前一亮。
“一束十两,童叟无欺。每天一束,追妻必备。”
赵从湛:“你确定你舅舅会喜欢?”
顾长衣笃定:“我从你这里赚钱给甲宝乙宝买奶粉,我舅舅会喜欢。”
赵从湛只好买了半个月的花。付完钱,他去找沈磡,要求他把晋西的兵权收回。
沈磡:“为何?”
晋西王:“这是隔在我和殷雪臣之间的阻碍,有兵权追不上。”
没有兵权,殷雪臣就不会跟他避嫌了。
他要证明自己从未有谋反的心,大理寺卿永远是大理寺卿,不需要用避嫌证明自己没有包庇谁,或者……继续保护谁。
帮晋西王府是正义的,跟他在一起也是光明正大的。
当天,沈磡收走了晋西王的虎符。
赵从湛美滋滋地抱着鲜花,去追求大理寺卿。
“我现在不是晋西王了,你愿意多看我一眼吗?”
殷雪臣刚刚退堂,被惊了一下:“你……”
赵从湛:“不会再有人因为你喜欢我,你是谋逆案主审,就怀疑晋西王是不是造反过,你不用这样保护我。”
殷雪臣:“谁说我——”
赵从湛:“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要改变一下追求策略。”
殷雪臣:“你——唔。”
晋西王怀柔策略改为强势策略后,效果显著,出现在殷雪臣身边的频率越来越高。
全京城都知道焦不离孟,孟不赶焦。
在晋西王成功赖在大理寺卿屋里不走的那一天,宫里来了道圣旨,说沈磡和顾长衣准备出行一二月,晋西王赵从湛恢复职位,继续监国。
晋西王颤颤巍巍地拉着殷雪臣的腰带:“你不会变回从前那样吧?”
殷雪臣冷笑:“你说呢?”
晋西王充耳不闻:“那我吃饱了再接旨。”
……
—完—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今天十二点前来得及,就还有一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