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狼犬相逐【一更】

赫连诛的头发有一点硬,阮久搓了搓他的脑袋,有一点正在摸一只大狗的感觉。

事情有点绕,阮久想了一会儿,最后道:“你不想回尚京的话,那我就不去。”

赫连诛这才笑了。他站起来,原本凝重的表情被笑意占满,连眼睛都是笑的。

他露出两个洁白的犬牙:“好啊。”

“嗯。”阮久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出门去,喊了一声“十八”。

赫连诛背对着他,翘起的嘴角凝了一下,不太好的感觉从他心里升起。

随后十八过来了:“小公子,什么事?”

阮久指了指屋里:“收拾东西,我晚上和柳宣一起睡。”

十八喏喏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帮他收东西,不发出一点声音。

赫连诛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下来了,他走到阮久身边,轻声问了一句:“软啾,不是说不生气了吗?”

“我只是说我不去尚京。”阮久瞥了他一眼,“我没说我不生气。”

一听这话,赫连诛“整只狗”都不好了。

他拽住阮久的衣袖,试图撒娇:“软啾……”

“你放心。”阮久摸摸他的脑袋,“我肯定不去尚京,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找出那个挑拨我们关系的人是谁呢。我们吵架了,谁来劝我去尚京,谁就是那个人。”

“我会让他们去查的,软啾你不用搬出去住,我很快就会查到的。”

“我不。”阮久双手捏住他的脸,“犯了错的小狗自己一个人……一只狗好好反省。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

赫连诛哪里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不过是错在事情办得还不够隐蔽,一时不防,让心怀不轨之人把事情捅到了阮久面前。

这是他唯一的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赫连诛在阮久面前肯服软、会撒娇。

“软啾,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搬出去嘛。”

“不行。”

阮久无情地拒绝了他,正巧这时,十八也收拾好阮久平时要用的东西了,阮久朝他一招手,说了一声“走了”,果真就走了。

头也不回。

赫连诛像是被主人遗弃在雨里的可怜小狗,眼巴巴地望着他离开。

守在门外的格图鲁和乌兰分立两边,飞快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两个人不知道该不该跟着阮久过去,还是该守在原地。不过他们都清楚,有一件事情肯定是做不得的,现在不能去找赫连诛。

去找赫连诛,等于去找死。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才传来赫连诛的声音:“来人。”

乌兰与格图鲁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同时进去:“大王。”

赫连诛低着头,正写今天刘老先生布置的功课,头也不抬,语气与平常无二:“去查。”

他简直是惜字如金。仿佛他一辈子说的话是有个定数的,阮久不在的时候,他就得节省着字数说话。

两个“后妃”自行揣摩他的意思,然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格图鲁道:“臣去查这几次赐粥的流程,看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乌兰道:“臣去查王后遇见的那些人,看究竟是谁安排的。”

回答他们的只有极轻极轻的“咔嚓”一声,赫连诛捏着笔,算是默许了。

两个人领命下去,顺便将门带上。

门关上之后,赫连诛稍稍松开手,半截笔头就从他手里掉了出来,落在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赫连诛将手里的半截断笔也丢开,靠在椅背上出神。

阮久带着十八过去的时候,柳宣正在窗下的小榻上看书。

没有人通报,阮久忽然推开门跳进去,喊了一声“柳宣”,把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掉在腿上。

他很心虚。

阮久仿佛没有察觉什么,在他身边坐下。

柳宣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捡起书卷,放到一边。

他看向阮久:“小公子怎么了?”

阮久鼓了鼓嘴,闷闷道:“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好。”

本来就是柳宣一开始就算计好的,但是这时候听阮久这样说起,他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柳宣出神时,抬起手,想戳戳气鼓鼓的阮久,随后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紧扣着手心,掐了自己一把。

回神。柳宣,你太心虚了,回神。

柳宣看了一眼十八,让他把东西放进去,然后看向阮久:“小公子和大王吵架了?”

“嗯。”阮久不愿意多提,只抱怨了一句,“他气死我了。”

柳宣笑了一下,不再追问,也不再说话。

不急,劝他回尚京的事情不急,等他消了气再说。

这天夜里,阮久在柳宣房里吃饭。

期间赫连诛派乌兰送了几道菜过来,等阮久动了筷子,乌兰又过来说:“大王一时不察,把所有的菜都送给王后了,现在大王没菜吃了,大王问……他能不能和王后一起吃。”

王后无情地拒绝了他:“把菜端回去。”

乌兰最后还是没有把菜端回去,回去传了话,就再也没有过来了。

吃过晚饭,阮久就趴在桌案上写功课。所幸今天刘老先生布置的功课不多,他一个人挠挠头,虽然花的时间长一些,但还是写完了。

他把笔丢在桌上,伸了个懒腰。

洗漱之后,阮久就搭着脚,抱着话本躺在床上,随便翻翻。

前阵子大雪封路,十八也没能给他找到什么新的话本,他这几天都在看旧的,翻过好几遍的那种。

但是不是他说,缠缠绵绵的言情话本真的太香了。

吸溜——

随后柳宣也拿着一本书,靠着枕头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有翻书的声音。

柳宣的手指捏着页角,久久没有翻过一页。

说实话,他以为自己能伪装得滴水不漏。

阮久太单纯了,比深宅大院里的那些人简单得多,要骗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情。

可是柳宣没有料到,要骗他,也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

良久,他才开了口,语气如常,细究起来,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公子怎么又和大王吵架了?”

阮久沉迷话本,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他太烦人了,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是吗?”

“是啊。”

柳宣想引阮久主动提起,赫连诛随意处置太后送给他的东西这件事情,自己才好把话题引到太后那边,可是阮久显然是气急了,根本不想提这件事情,柳宣也就根本找不到切入口。

又过了一会儿,柳宣见阮久始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开了口:“我昨天在宫里遇见了太后派来的使者,好像是给小公子送东西的。”

提起这件事情,阮久就生气,所以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就没看见,一直都没看见。”

“不过那个使者好像和大王起了争执,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使者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的。”

“是吗?”

阮久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把话本往枕头下一塞,扯过被子盖上,准备睡觉。

柳宣看了他一眼,扭头把书卷放好,把蜡烛吹灭。

这样会好一些,看不见阮久清澈无瑕的双眼,会比较方便他撒谎。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久也觉得自己方才有点凶了,这又不关柳宣的事情,他对柳宣发火做什么?

他觉得不好意思,刚从被子里伸出双手,要抱住柳宣的手臂,一声调笑的“爱妃”还没出口,柳宣忽然道:“使者说,太后要让大王和小公子回尚京去。”

他太着急了,也太自信了,还多问了一句:“小公子想回去吗?”

阮久的心蓦地一沉,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对赫连诛说过的话。

——谁来劝我去尚京,谁就是那个人。

他默默地把伸出被子的手收了回去。

柳宣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他以为自己看不见了,就能不留痕迹地撒谎了。

他继续道:“其实太后对小公子很好,不是吗?一开始大王要来溪原的时候,我还以为小公子会留在尚京。”

阮久的心愈发沉下几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他不想说话了,一点都不想了。

柳宣再说了两句话,见他没有回应,又喊了他两声:“小公子?小公子?”

阮久不应,柳宣便当他是睡着了,无奈地叹了一声。总不能把他喊起来听自己说话,就随他去了。

阮久背对着他,咬着手指,思索着柳宣是幕后主使的合理性。

柳宣很聪明,这件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柳宣和太后的关系也算不错,而且柳宣一直在给尚京那边递请安折子,这件事情阮久也知道。

他在永安的时候还想参加科举,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做那个莫名其妙的陪嫁。

阮久想着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想干涉他的选择,就随他去了。

现在看来,柳宣也不想像乌兰或格图鲁那样,给赫连诛做事,或许是他以为太后的胜算更大,想去太后那边了。

可是阮久一点儿也不想怀疑柳宣。

阮久对他,本来是有些愧疚的。倘若不是因为他,宫宴上他与柳宣临时调换了位置,凭柳宣的未卜先知,他原本是可以逃过和亲这一劫的。

烦死了!

阮久随手抓了把头发,扯上被子,蹬了蹬脚,什么都不管了,准备睡觉。

柳宣听见动静,只当他是睡着了乱动,帮他盖好被子。

这时柳宣才忽然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劲,从前阮久过来找他一起睡,总是扒着他睡的,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柳宣开始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最后他得出结论,他的目的性太明显了,他太得意忘形了。

次日清晨,阮久还泛着困,就被拉起来洗漱吃饭,然后送上上学的马车。

赫连诛早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原本正撑着头,想着事情,感觉到有人上马车了,转头看去,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软啾。”

“嗯。”

赫连诛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坐,趴在他的肩膀上,开始卖乖:“软啾,我好困。”

阮久打了个哈欠,也闭上眼睛,靠在他身上:“我也困。”

可能是过了一晚上,消了点气,也有可能是——他实在是困极了。

赫连诛反过来抱住他:“那你睡一会儿吧,我让他们走慢一点,让你多睡一会儿。”

“好啊。”

赫连诛在他耳边小声道:“软啾,还是我房里的床最舒服吧?别人的床睡不习惯吧?你要不要搬回来……”

阮久一反手,准准地捏住他的嘴:“不要在我耳朵旁边嘀嘀咕咕的,你在催眠吗?”

赫连诛笑出声,但还是闭上了嘴。

马车辚辚,行到半路的时候,车轮碾过石子,把阮久颠醒了。

他抹了抹眼睛,问了一声:“到了吗?”

赫连诛笑着道:“还没有。”

阮久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才到半路:“今天怎么这么慢?”

赫连诛理直气壮:“格图鲁累了。”

马车外的格图鲁没敢说一声“大王,我听得见”。

今天的阮久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醒了也不怎么说话,抱着枕头靠在一边。

赫连诛以为他还在生气,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不敢闹他,只是伸手扣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拨弄他的手指头。

良久,马车停下,格图鲁说了一声:“大王,王后,到了。”

赫连诛刚要下马车,就听见阮久道:“你派乌兰去查了吗?”

赫连诛回头,眨巴眨巴明亮的眼睛:“什么?”

“今天乌兰不在,你派他去查昨天的事情了。”

“软啾,你好聪明啊!”赫连诛不遗余力地夸赞。

阮久揉了揉眼睛,小声道:“你让他顺便查一下柳宣。”

他原本是不愿意说这话的,但是他也不傻。

赫连诛听他这样说,便明白了一切。

难怪昨天夜里,格图鲁从施粥的流程上没有查出任何端倪,乌兰连夜查访城中百姓,也一无所获。

原来是他。

赫连诛下了马车,对格图鲁说了一声:“去查。”

他追上阮久:“软啾,你好厉害啊!”

但是阮久闷得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赫连诛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一把把他扛起来,带着他从相反的方向走了。

本来他们今天就来迟了,刘老先生在屋子里,正生着气,一扭头又看见他们走了,气得连拐杖都没拿,就冲出来了。

“你们又去哪里?你们今天是不是不念书了?”

“嗯。”赫连诛头也不回,“我要带软啾去打猎!”

刘老先生一脸迷惑,随后震怒拍墙:“荒废学业!玩物丧志!给我回来!”

但是赫连诛扛着阮久,就像扛着刚刚猎得的小鹿,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逃课了。

刚刚才过了年节,鏖兀还是冷的,山间的积雪还没融化,时不时还会下雪。

有一些小动物,可能是吃完了冬天的存粮,早早地就出来觅食了。

这时候原本是不适合打猎的,时候还太早,就算是猎物,也要有休养生息的时候。

但赫连诛是鏖兀的大王,整个鏖兀都是他的,遑论是鏖兀的猎物。

赫连诛说要打猎,下一刻就有人牵着马匹、拿着弓箭过来了,就连阮久的那两只小狗和一只小狼,都有人牵过来了。

那两只已经不能算是小狗和小狼了,狼和狗的成长期大概都是一年,阮久养着它们,也快有一年了,它们早已不是小小只的样子了,都已经是大狼和大狗了,和开饭一样。

小狼和小狗大多数时候很乖,被阮久牵着,像小时候一样在地上打滚玩闹。

开饭成熟不少,不屑于和它们挤在一起。只是开饭比较护崽,护那个亲生的,会在它们打闹,而小狼占上风的时候,压得小狗不能动弹的时候,发出低低的吼声,让它滚开。

阮久牵着三只大狼或大狗,骑在马上,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是被这三只东西牵着走的。

赫连诛挎着弓箭,也骑着马,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训狼训狗,忍不住要笑。又在阮久气鼓鼓地看向他的时候,迅速收敛笑意,帮他训斥那三只东西。

“不要乱跑,听软啾的话,让软啾省点心。”

“省点心”,赫连诛新学的汉话词语。

但这个词由赫连诛说出来,阮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话他听得太多次了,每回他惹他爹生气,他娘就这样对他说。

“不要做坏事了,听你爹的话,让你爹省点心。”

阮久觉得有点别扭,把牵在手里的两根绳子分给他:“你牵着,我牵不住了。”

“好。”

阮久只牵着开饭,才终于放松了。开饭还是乖的。

他伸手从赫连诛背上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长弓上,想着找一个猎物。

不过,就这样走出去不知道多远,途中看见几只小兔小鸟,阮久都没舍得下手。

它们看起来还太小了。

阮久这样想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大家伙。

一只狐狸从草丛里飞快地跑过,似乎是在躲避他们。忽然,堆满积雪的岩石后边,有一只什么东西,抖落下身上的雪花,飞扑上前,尖利的牙齿在瞬间就划破狐狸的喉咙。

赫连诛与那东西对上目光,最先反应过来,握住阮久的手,把他往后拽了一把。

“软啾,是狼。”

狼的眼睛是绿色的,还泛着幽幽的光。

凭赫连诛对狼群的理解,他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怎么往山里走,顶多看见兔子之类的小东西,怎么会遇上狼?

偏偏好巧不巧,就是遇上了。

冬天太冷,狼都往山下走了一些。

赫连诛环顾四周,狼一般成群出没,可是四周都被积雪覆盖,看不出哪块岩石后面还藏着这东西。最要命的不是这一匹,而是藏在其他地方的那几匹。

这还是阮久头一回这样近距离、真切地看到一匹狼——当然馒头不算,馒头在他眼里和爱撒娇舔人的小狗没什么差别。

阮久紧张极了,攥着缰绳的手都出了汗,滑滑的,再抓不住缰绳,他只好在衣袖上抹了抹手,再重新抓住缰绳。

他是随时准备逃跑的,但是面对狼这种事情,还是赫连诛比较有经验。

所以他准备,等赫连诛一喊“跑”,他就立马调转马头开跑。

在看清楚前面是什么东西之后,几个随行的侍卫迅速上前,挡在阮久身前。

阮久忙道:“你们怎么都不管赫连诛的?快点分两个人过去啊。”

赫连诛当然是不用管的,他把方才阮久塞到他手里牵着小狗和小狼的绳子递给阮久,摘下挂在身上的弓箭,同时取出三支箭搭在弓弦上。

他打惯了狼,只是这回阮久在,他才有一点紧张。

而阮久早已经忘记了,格图鲁说赫连诛年年都打得头狼的事情。

赫连诛搭弓时,目光片刻不离那匹狼。

静静对峙。

赫连诛漆黑的眼眸里,映出绿色的、鬼火似的光。

那匹狼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两只前爪微微前伸下压,蓄势待发。

赫连诛微微抬手,还没发箭,不想阮久手里牵着的那只叫做米饭的小狗挣开绳索,朝着那匹狼飞跑而去。

阮久简直要被它给气死:“你给我回来!”

那又不是馒头!难不成它还以为天底下的狼都和馒头一样,爱和他闹?

紧跟着,馒头也挣脱了绳索,跟在小狗身后,飞跑上前。

阮久气得恨不能自己过去,把它们给拉回来:“你怎么也过去了?”

赫连诛拦住他。

小狼跑得快,很快就超过了跑在前面的小狗。对面的狼也摆出应战的架势,借着岩石一个飞跃,两匹狼分别咬住了各自的喉咙。

僵持不下,两匹狼都只能加大咬合力度,迫使对方松口,或者在对方要死自己之前,把对方给咬死。

阮久那匹小狼才刚刚成年,阮久也没怎么放它在野外生活过,天知道它为什么要冲上去?

随后那只小狼狗也上了前,从另一边咬住敌人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溅落在雪地上,还冒着热气。那匹狼的后腿蹬了两下,就再没有了生息。

阮久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赫连诛道:“软啾,你养了一匹很凶狠的狼……还有狗。”

下一秒,米饭就叼着那匹死去不久的狼,向他跑来。雪地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

米饭把猎物放在阮久面前,然后邀功似的,在他身边甩着尾巴转圈圈。

——喂饭的,看我看我!

随后馒头也从雪地上站起来,甩了甩身上的狼血,还有它自己的,它的喉咙也被咬破了一个口子。

它倒是没有米饭那么张扬,只是用鼻子把战利品往阮久那边拱了拱。

——喂饭的,这个有点瘦,但是还能凑合,先这样吧,过几天再找更好的。

它若无其事地走到阮久身边,看了一眼被自己挣脱,掉在地上的绳子,仰起头,假装看不见。

阮久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向赫连诛。

赫连诛吩咐人把狼收起来,然后对阮久道:“软啾,我们回去吧,要是血腥味吸引来更多的东西,那就不好了。”

阮久怔怔地点点头:“嗯。”

两个人骑马回去,阮久只是牵着开饭,另外两只自动跟着他走,米饭趾高气扬的,馒头倒是比较内敛。

阮久和开饭都惊呆了。

来了一趟草原,狗都能变成狼。

赫连诛对阮久解释道:“这次还算它们运气好,遇到的是孤狼,不是狼群。孤狼一般是因为各种原因,被驱逐出狼群的,它们的耐心更好,会埋伏好几个时辰等一个猎物。这次它抓到了狐狸,可是又被你的狼……和狗杀死了。”

赫连诛说完这话,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东西。

他转头,握住阮久的手:“软啾。”

阮久疑惑:“怎么了?”

赫连诛笑了一下:“我忽然觉得,我也可以去尚京了。”

阮久眨了眨眼睛:“是吗?”

昨天他不想去,是因为觉得太后另有所图,他不想去冒这个险。他觉得自己正在韬光养晦,还不是时候去尚京。

现在看来,他就像是那头被赶出狼群,躲在岩石后面,任由积雪落满身、等好几个时辰,只为了等一只没什么肉的狐狸的孤狼。

他为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小狐狸,将自己置身于更大的危险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只狼,甚至是一只狗,都能够出其不意地置他于死地。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去尚京,就算太后不让他回去,他也应该回去的。

他不该只盯着溪原不放,尚京那边,他只试过一次,只不过是输了一次兵符,兵符还在,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为什么不敢再去?

因为不知道太后的目的吗?

这有什么?不知道太后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们回去,那就去探个清楚。

长久以来盘旋在赫连诛心中的迷雾终于散开,他豁然开朗。

他转头看向阮久,若不是现在还骑在马上,他简直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亲一口阮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