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哭唧唧啾

阮久蹬着脚往榻尾滑,阮老爷拽着被角,父子俩就这样僵持着。

阮老爷语气严肃:“阮久!”

被子被掀开的瞬间,阮久看见父亲手里的戒尺,赶忙又把被子夺过来,给自己扯上。

阮老爷要抓他的衣领,他就像一条鱼似的,滑到榻尾——所幸他睡相不好,睡着了也爱翻来翻去,家里特意给他定了一个极大极大的床。

他从榻尾避开父亲,飞快跑下床榻,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逃出房间,一边跑,还一边嚎:“娘!娘亲!”

十八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公子跑出来的残影,啧啧称奇。小公子不和赫连诛赛跑,反倒和他比喝酒打牌,实在是失策……

心中话音未落,他就被戒尺扇了一下。

阮老爷生得一张国字脸,瞪着眼睛的时候格外严肃:“主子出了事,你还有脸笑。”

十八连忙收敛神色。

“还不去把人给我拿过来!”阮老爷面上胡须跟着颤了三颤。

十八捂着脸追出去,也跑出一道残影:“小公子!等等我,不是……站住!”

阮久只穿了一身单衣,一路奔逃,时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到了主院里,他才觉得松了口气,一鼓作气跑进房里:“娘!”

阮夫人生得貌美,人到中年也不显老,还有点儿西北异域那边的特征。阮久随她,眼睛大,唇色红,就是瞳仁颜色淡。

阮久冲进去时,阮夫人正端着茶盏喝茶,忽然听见他喊,吓了一跳,险些跌了茶盏。

她放好茶盏,从小丫鬟那里拿过手绢擦手。阮久“嗷”地嚎了一嗓子,双颊绯红,憋出两汪眼泪,在娘亲旁边的小凳上坐下。

阮夫人就听着他干嚎,不紧不慢地擦干净手,才摸摸他的脑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阮久还没来得及告状,就听见娘亲又道:“看把我儿吓得?跟掉色了似的。”

阮久连假哭都还没哭出来,就哽住了:?

这是亲娘?

阮夫人身边的小丫鬟们“扑哧”一声,纷纷掩嘴偷笑。

他穿着雪白的单衣,生得又白,可不就是掉色了么?

阮久使劲跺脚,以表不满。

“好了好了。”阮夫人象征性地瞥了一眼笑得起劲的小丫鬟们,让她们收敛一些,又看向阮久,“你爹为了你喝酒的事情要打你?”

“嗯。”阮久带着鼻音哭腔,“还有罗绮庄的账单。”

“这也没有什么,几匹布,你拿了就拿了。”

阮久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嗯,对。”

“其中有几匹,原本是要给你哥和你裁衣裳的。”

阮久缩了缩脖子:“那我错了。”

这时院门外传来十八的声音:“夫人,老爷让小公子过去一趟。”

阮久看了一眼娘亲,不舍道:“娘亲,那我去了……”

阮夫人摆摆手:“去吧。”

阮久缓缓站起身,疯狂暗示:“那我真的去了……”

“嗯,去呀。”

娘亲故意不理会自己的求救,阮久也没办法,只能极慢极慢地走出去。

但纵使他走得慢,也要出去。

看着他出去了,阮夫人才起身:“走,过去看看。”

而阮久才出院门,就被两个从天而降的小厮,从左右两边架住了。

谨遵阮老爷的吩咐,把人给“拿”过去。

阮久双脚腾空,扭头看看左右两边。他左手边的那个小厮就是十八,右手边的那个,是个身材精壮的护卫。

他有些惊喜地问道:“铜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小公子的话,小的方才回府,还没来得及向小公子复命,老爷便让我来拿小公子。”

阮久瘪了瘪嘴,小声问道:“那我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铜人不苟言笑:“找到了。”

“在哪里?在哪里?先拿来给我看……”

“在老爷那里。”

阮久:!!!

阮久垂着脑袋,假装自己已经灵魂出窍。

两个小厮架着他,像架着一只放弃挣扎的小啾啾上烤架。

阮久很快就被“拿”到了阮老爷的书房里——

不过阮久一直觉得他爹只有账房,没有书房。但天底下的事情都是老子说了才算,这件事情,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两个小厮把阮久往房里一丢,就关上了门。

阮老爷手拿铜戒尺,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几本泛黄的书册,是刚刚从铜人那里收缴上来的。

他面前的空地上摆了一个软垫。

软垫和戒尺是配套买来的,买回来的时候说是给两个儿子跪,其实总是阮久在用,都快被他磨出两个膝盖印子了。

阮久委委屈屈地在父亲面前跪下,唤了一声:“爹。”

阮老爷冷哼一声,用戒尺敲了两下桌子,吓得他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然后阮老爷开始清算他在短短一天内犯下的罪行。

每说一句,阮久的脑袋就低下去几分。

“在外边喝酒。”

“带人去铺子里撒野。”

“还……”

守在外边的□□喊一声作为通报,生怕里边的人听不见:“夫人来了!老爷,夫人来了!”

阮久看见一点儿希望的曙光,但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感谢娘亲,救我小命。

十八连忙打开门,将阮夫人迎进去。

阮老爷连忙起身,把位子让出来:“夫人。”

阮夫人经过阮久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后她在位置上坐下,看了一眼阮老爷,“老爷继续。”

“喝酒、在铺子里胡闹,还派人去买什么武功秘籍,刚刚被我抓获,人证物证俱在,夫人请看——”

阮老爷用戒尺挑起桌上那几本泛黄的书册,用戒尺敲打着,将物证一本一本通报出来:“《易筋经》、《洗髓经》、《少林十八铜人》……”

阮老爷皱眉,忽然发现了什么,抬头看向阮久身后的两个小厮。

“我就说你为什么非要给他两个改名字!”阮老爷一摔戒尺,分别指了指这两个小厮,“十八?铜人?”

两个小厮忙不迭跪到阮久身后,请罪认错。

阮久小声辩解:“爹,你不觉得这样很威风吗?他们可是十八铜人诶,我的朋友们都觉得我很聪明,要是我在外边和别人起了冲突,我只要大喝一声‘十八铜人,给我上’,对方一准吓得魂……”

阮老爷大喝一声:“阮久!”

阮久一口气被父亲堵回去,咽了口唾沫,弱弱道:“……飞魄散。”

“手伸出来。”

“爹……”阮久将双手背到身后,试图转移话题,“你的胡子飞起来了耶。”

“手!”

何止是胡子,阮老爷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阮久使劲给自家娘亲使眼色,但阮夫人正翻看他让人带回来的武功秘籍,看得津津有味,没有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

那武功秘籍还是他拿私房钱做经费,派铜人远赴少林寺采买回来的,他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收走了。

阮久怯怯地看了一眼父亲,将双手握成拳头,慢慢地递出去。

阮老爷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手腕,让他松开手,阮久的手掌一张开,戒尺就落了下来。

阮久“哇”地喊出声,阮老爷一顿,厉声道:“还没打呢,睁开眼。”

阮久睁眼,戒尺这才“啪”的一声响,砸在他的手心里。阮久眼睁睁看着戒尺落在他手上,疼痛更添十倍,“啊”地喊了一声,眼泪止不住,成串地往下掉。

每打他一下,阮老爷就问一句。

“还敢不敢在外边喝酒了?”

“还敢不敢去铺子里瞎胡闹了?”

“还敢不敢……”阮老爷看了一眼“十八铜人”,“气死我了!”

又是一下!

阮久哭着摇头,一张口,却连话也说不清楚。

阮夫人一边翻着武功秘籍,一边也在心里数着数,等板子响了十下,连忙放下书:“好了好了。”

阮老爷还想多打一下,但书房外的小厮顶着阮久惨烈的哭喊,敲了敲门:“老爷,夫人,八殿下和鏖兀使臣都派了人来求见,人已经在厅子里候着了。”

阮老爷丢开戒尺,戳了一下阮久的额头:“你呀你,一准又是来找你的,最后还得你爹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极其嫌弃“十八铜人”,连看他们一眼都觉得头疼:“把人带下去收拾收拾,然后带来厅子里见客。”

“是。”

阮久被“十八铜人”架着下去洗脸穿衣。他哭得惨,左手手心也肿得老高。

十八帮他擦手上药:“小公子忍着些,先简单包一包,要是去迟了,老爷又要生气了。”

阮久瘪着嘴,脾气上来了,一脚踹翻放在眼前的衣裳。铜人没办法,只好回去再拿一件。

十八又劝道:“老爷也是为了小公子好,说好了不能在外边喝酒的,得亏这回八殿下与鏖兀使臣都没有坏心。老爷在外边做生意,生意做得越大,盯着的人自然也就越多……”

阮久不说话,把手收回来,一揽衣裳,转到屏风后边换衣裳去了。

他换好衣裳,眼睛还是红的,去大厅里见客。

萧明渊和赫连诛不知道为什么,都派了人过来,阮老爷正陪着说话。

萧明渊派来的是个老太监,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行礼:“小公子。”

阮久点点头,那老太监看了他一眼,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忙道:“八殿下奉旨招待鏖兀使臣,小公子这一天陪着也辛苦了。殿下听说鏖兀使臣在罗绮庄拿的东西,掌柜的没给算钱,想着那些东西肯定都不便宜,不能让小公子破费,就派小的过来,把钱给补上,还有些珍奇的小玩意儿,算是殿下送给小公子的谢礼。”

老太监拍了拍手,当即便有八个小太监捧着东西、抬着箱子进来了。

阮久上前看了一眼,正中的那个小太监端着的托盘里,是一张字条——

多谢。

极其俗气地用一个金元宝压着。

随后一个身形高大的鏖兀人也站起身,向阮久行礼,用不太流利的汉话道:“当时阮小公子盛情,但使臣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特意派我把钱送来。”

他也拍了拍手,八个鏖兀人也拿着东西过来了。

阮久上前看了看,也是一些金锭,还有一些动物皮毛。

他翘翘尾巴,我可真是经商小天才,一份布匹,赚了两份钱。

就是白挨打了,要是他们都早点来就好了。

同样的,赫连诛也给他捎了字条,阮久看不懂鏖兀字,却看得懂上边的画——

一只小啾啾。

压着字条的也是一只小啾啾木雕,阮久抬手抄起木雕,要把它丢出去。

但他一时忘了自己才被打过手板,用的是左手,这下压着伤口,疼得他眼泪又出来了。

赫连诛!讨厌死了!

阮久一生气,一哼鼻子,就冒了个鼻涕泡泡,十八连忙帮他用手帕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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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老婆收到礼物,都感动哭了!

和软啾一起喝酒的小可爱名单(吨吨吨):

八角招财36瓶;道尔家的猫30瓶;来根易安14瓶;任生涯10瓶;茶茶8瓶;蔚池晏5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