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远房的侄媳妇笑道,二叔,恁就甭操心了,都不是外人。
我笑了,说,那倒是的,那倒是的。
另外一个堂嫂子上来就摸了摸梓彤大衣外摆,又是闻,又是看,又是摩挲了半天,才笑呵呵地扭头问我道,他二叔,俺妹妹的这羊毛大衣真好看,是在深圳买的吧?还有这丝巾,真丝的吧?
我连忙给身旁的梓彤介绍道,这是隔壁三哥家的三嫂子。
梓彤忙笑着拉起她的手答道,不是的,三嫂子,这就是在咱们市里的百货大楼买的,深圳那边天气热,买不到厚衣服,前两天在市里可把我们给冻坏了。
三嫂子也很自然的拉住了梓彤的手,还用自己的双手给搓了几下取暖,嘴里说,是啊,是啊,听说南方可热了,咱们这里不行啊,能把人给冻毁了,对了,妹妹,你们深圳有多少度现在?
差不多10来度吧,给咱们这里八九月份的时候差不多。我赶忙答道。
梓彤也忙附和道,是的,是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冷的天,要不是刚刚暖了半天,我啊,连手都不敢伸出来了。
她看三嫂子对这丝巾赞不绝口,便解释道,售货员说这丝巾是桑蚕丝的,不过还加了一点羊毛,咱们这里风大,围着倒不凉脖子了,到底是不是,咱也不知道,呵呵呵。
三嫂子啧啧赞叹道,哎呀,妹妹,大商场里,肯定是真的,我就说呢,这打眼一看就是好东西啊,咱们集上肯定买不到啊。
旁边的人就起哄道,三嫂子,咱们集上哪里有卖这个的啊.......
正在这时候,忽然来了一帮半大小子,团团的围住了我俩,其中一个胖胖的小家伙冲着我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二叔,二婶,你们大喜啊,我们给恁道喜了,恁怎么也得意思一下吧?
旁边的一个也凑趣道,是呀,是呀,二哥二嫂,你们可是长辈,听俺妈说,恁在深圳发大财了,给我们赏两个呗。
我笑了,上去照着带头的这小子屁股就是一脚骂道,毛四,你个臭小子,几年不见,长本事了奥,今天敢来讹恁二叔了?要吃要喝还是要抽的,那边去找你三爷爷支呗,少给我带高帽子奥。
那小子却毫不退却,依然油嘴滑舌的说道,二叔,俺们做晚辈的可不是给恁带高帽的,听说恁现在一个月工资都抵上俺家五叔一年的工资了,还不叫发财啊?再说,好容易过年了,又遇上恁和俺婶子的大好事,俺们想尝尝好吃的啊。
人群里有笑的,也有起哄架秧子的,我看这阵势,情知躲不过去了,看了梓彤一眼,她伸手从包里拿出钱包,抽了一张一百块的票子递过来给我,我接过来直接就丢给那小子,顺势又给了他一脚,骂道,滚蛋,臭小子,等下让恁家俺大嫂子好好教训你.......
这小子接过钱,带领那帮小子立正站好,还深深的给我们俩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齐声说道,谢谢二叔,二婶,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惹得旁观的人哈哈大笑,我作势又要踹他,他灵巧的躲过了,然后就带着那帮小子一溜烟的跑到村口小卖铺买东西去了......
正闹着呢,母亲从外面抱着一个筐子进来了,第一眼就看到梓彤一掏就掏了一百块钱,她先是笑嘻嘻的和各位嫂子婶子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拉着梓彤赶快进屋去暖和暖和。
屋子里倒是暖洋洋的,架在炉子上的水壶快要开了,“滋滋滋滋滋”的冒着热气,母亲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外人,忍不住数落我道,就你们有钱啊?烧的你啊?梓彤不懂,你也不懂吗?这种事常有的,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哪能给几个毛孩子一掏就是一百呢?你这开了这么大个口子,后面怎么办啊?让别人怎么想啊?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细水长流,细水长流,要顾及到其他人啊。这个理你不懂吗?像你这样子,难免落了个升米恩斗米仇啊!
我笑了,我知道母亲其实并不是心疼我给了多少多少的钱,而是不应该一次就拿一百出来,这是在农村必须要注意的人情世故啊,所以,我连忙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劝道,没事,这不是大喜的日子嘛,怎么着也不能太小气啊?
母亲白了我一眼,说,我能不懂吗?我的意思你应该也要懂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咱们农村,喜事,喜面,有些小孩子闹囍也是很正常的,我们也欢迎啊。其实很多都是他们家的大人挑唆着来的,这种情况下,一般的主人家给个十块八块就行了,三块,两块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这样子小孩也透恣(满高兴的意思),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话说。说破大天去,怎么着也不能一掏就一百,千万不要以为给了钱,显得你大方,就一定会有人说你好话吗?懂不懂啊?
我笑了笑,说,懂,我懂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给多了钱难道还会惹什么事出来吗?
母亲不满的又瞅了我一眼,说,怎么会没事啊?你知道不,自从你上次回来,一人发了一包几十块钱的烟,拿到的人当然高兴了,可是当天晚上没有来的人,就没有拿到啊。当然了,这也不怪咱们,是他们自己没有来啊,可是架不住人家背后眼红着呢,接着就在村里说三道四,指桑骂槐的,有人就传给我了。只不过,我和恁爷不和他们一般见识罢了,要是真的闹了起来,咱脸上也无光啊。
说实话,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赶忙安慰母亲道,是的,是的,不过咱们不理他们就是了。
那当然了,谁理他们啊,可是你看看,今天,你又这么大方,那人家的眼珠子岂不是都要瞪出来了啊?国儿啊,以后啊,一定注意点,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必须要懂。还有啊,如果这两天有人故意找茬,偏要给你整点事出来,你要多担待一些,千万不要发脾气,更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倒不是说咱们怕事,主要是这个节骨眼要是闹了事,那最后膈应的还是咱自己啊。你啊,自从上了初中就不搁家了,这乡下为人处世的很多道道你还是不懂的,记住了,不是别人要什么你给了,别人就会说你好的,这中间的弯弯绕很多的.......
这时候正好三婶子从外面拿着暖壶进来了,听到了母亲和我的对话,她一边往暖壶里倒水,一边也感叹道,是啊,他二哥啊,你这都多少年不在村子里了,你真不懂的。现如今啊,大家伙都向钱看,你给的多了,虽然大家一定会多看你一眼的,可是还是架不住那些害红眼病的在背地里挤兑你,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你给的少了,那更不得了了,他们又会背地里胡说八道,捕风捉影的,一点点的小事都能把你损得一文不值。刚才俺嫂子说得对着呢,你在家的时间少,不知道咱们农村一些事的厉害性,那些势力眼们,狗眼看人低,咱尽量不理他们,也不惹他们。
我明白三婶子这也是为了我好,忙点了点头,同意她的说法,我明白,没事的,婶子,咱这给都给了,不就图个高兴嘛,下回我注意就是了。
虽然我装作不在乎,可是,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母亲说的这些都对,这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到的,要知道,我母亲平时是很大方的,她绝对不是会在乎这一百二百的人,她担心的是我的这个行为不对。在农村里,千万不要和别人不一样,不要鹤立鸡群,不要显摆,这样子,是很容易惹来麻烦的。
所以我很认真再次向母亲表示自己真的知道了,这还不是看在他们都是来帮忙的,那些大人都在场呢,都看着咱呢,既然给都给了,就别再埋怨了。再说了,给了多少人家也都看在眼里了,您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