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看起来咋咋唬唬,好像很会骂人很会吵架,其实吵架的水平很低,远远不如贺丽娜。被气得峨眉倒竖,杏眼圆睁,却只能大喊大叫。
“我就问你要,你敢拿我怎样?有种撵我出去!”
颜蓉把刘彦扯开,推给原少儒,绕着走了一圈。
先走到曼莉面前,“你是来讨要女儿的。”然后转向莫离,“你是来揭露内幕的。”再走到贺丽娜面前,看着她却没说话。
最后回到原点,面向凌向,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地问了一句话。
“你娶不娶我?”
凌向被问的一怔,在场的人也全都一愣。
“不娶我,咱就离婚。”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颜蓉转头看向众人,接着,“今晚很热闹,我也锦上添花,公布件事。我和凌向的离婚协议早就签过了,只是差了民政局的手续。最近事情多,一直没顾上,趁现在人全乎,特此公告大家,也不浪费大家时间。”
“离婚就能逃脱你所犯下的罪?”贺丽娜先是鄙夷了一通,然后,讲起一段往事,“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八年了,而且,里面又牵涉到现任领导,大家都讳莫如深。说起那件事,不知道的人以为有多轰动。其实就是一件小事情,不过就是一个计划经济转型,工厂改制罢了。”
“纺织厂在时代潮流中被淘汰,破产被拍卖,每位员工补偿四千元,厂领导一看有利可图,就欺骗工人说上面只补偿两千元,这钱就进了他们的腰包。有一对下岗夫妻,四处游说工人闹事,频繁去京城上告厂长贪污,讨要说法。频繁被遣送关押,这对夫妻就在田门广场自焚了。——这件事震惊全国,却也不了了之,理由就是,这对夫妻是某鞋教的痴迷者,因为中毒太深,所以自焚。而当时负责这件事的领导就是……。”
贺丽娜刻意地看了凌向一眼。
是谁?不言而喻。
九十年代大下岗,除了年龄大的人深有体会,很多年轻人一脸茫然。但国有资产流失和贪污这种现象,却是任何时候,都是被人深恶痛绝的。
尤其是底层人的利益被损害,有权人可以指鹿为马,更是能引起大多数人的情感共鸣。
颜蓉虽然没有经历过大下岗,但作为一个穷人,对于故事中的夫妻的遭遇,她非常深感悲痛。
计划经济时代,端着铁饭碗的双职工,是数亿农民梦寐以求,且羡慕嫉妒恨的事情。
工资不高,但福利很高。生病了,去职工医院就诊;子女长大了,去子弟学校读书;冬天天气冷,有职工澡堂;无聊了,厂里有电影院。干了几十年,身子骨不行了,退休后,子女可以继承父辈的职位,哪天驾鹤西去,单位还得派几个人,帮着料理后事。
那时候的国企职工,就如同进了保险箱,一辈子安枕无忧。
突然厂子破产倒闭,夫妻俩同时下岗,失去经济来源,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靠什么活下去?
再说,九十年代的四千块钱,那是非常值钱的,相当于现在的三四万。现在的三四万也许干不了什么,不够一个小孩的辅导班,也不够上医院做几次检查。可那时候的三四万,那可值老鼻子钱了,起码可以保障短时间的生活,还可以下岗再就业,甚至去学门技术。
失去一生的铁饭碗,还被贪污掉一半的补偿金,换谁能不急?两个大活人,得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舍得抛弃孩子、父母做出自焚的事?
这就是底层人的悲哀。
贺丽娜挑眉弄眼,啧啧道:“死的如此惨烈,却还被当成某教的痴迷者。更可悲的是,这对夫妻还算不上真正的无权无势,男人的姐姐是当时掌权者的老婆,这女人可不简单,在魔都呼风唤雨。有这么一层关系,这对夫妻还落得如此结果,是不是很匪夷所思?”
现场立马炸锅了,咒骂声不绝于耳——
不用说出名字,大家都能想到是谁。
颜蓉转向王瑛。
他的父母原来死的这么凄惨,死后还被这样冤枉。被扣上邪教痴迷者,可想舆论压力有多大。所以王瑛只能隐瞒亲生父母,认叔叔和婶子做父母。
王瑛虽然可以隐瞒,但他的叔叔和婶子,还有他的奶奶无法抹去与他父母的关系,因此受了不少影响,这或许也是凌母不愿承认他侄儿的原因。
颜蓉突然理解了王瑛的安静,那其实不是一种性格,而是一种自我保护。
“这件事后面牵扯得实在太多,虽然在社会各界的坚持下,有关当局对此事进行了彻查,却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结果。所有的线索都终结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已经作古的单美荣。”
有位宾客,似乎是位知情者,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虽然是私语,但还是被人听到了,所有人都转向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罗东阁也偏过脸去,微微一笑:“原来是老会计。”
“小罗。”老头被众人这么一看,还有点不好意思,走上前与罗东阁握了握手。
“头发都白了,还小罗呢?该叫老罗了。”罗东阁笑着,理了下头发,“当年的事,恐怕没有比您更清楚的了。这纺织厂的这块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会计叹了口气:“当时的负责人是凌副市长,却是单美荣提出的改制股份制。纺织厂的前身是大华,民国时期所生产的布驰名中外。改革开放前,实行公有制经济,通过赎买变为国营企业,单美荣的父亲当时任公分代表。改革开放时期,又恢复私有制,组织架构很复杂,里面牵扯的政商军关系,旁根错节。”
罗东阁点了点头。
“破产后,因为历史包袱太过沉重,根本无法承担工人四千元的补偿。大伙算算,纺织厂员工四千多人,将近五千,每人补偿四千,那就得两千万的补偿款。设备又都是老设备,也卖不了几个钱。单美荣留过学,有远见,认为最值钱的就是纺织厂的地皮。提议给工人们补贴两千元,余下的两千给股份,等这片地开发出来,可以吃红利,可以换铺子,不论做生意还是收租金都是稳定的收入。”
老会计边说边摇头,边摇头边叹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