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我们可不可以从这个坍塌的梦境里跳出去?我厌烦了听他们母子两个说话。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梦境,但我怕,怕我会忍不住从这个木箱里跳出去,把他们这对儿母子给掐死!”
“夫人好大的脾气!”
“你不生气吗?你应该也看到梅娘被他们母子欺负的情景了吧?哦,我忘了,我忘了你是白泽,你活了那么久,一定见过比这更恶劣的事情。算了,不说了,总之你带我出去,我不想再听他们两个说话了。”
“好,我带夫人出去,只是这梦境,我也控制不了,会跳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先跳吧,如果不满意,我们再想办法。”
耳边一个响指,再看时,黑夜已经变成了白天。
大地,被白雪覆盖。
阿昌浑身青紫地被丢到雪地里,浑身上下只有一条薄裤,根本抵不住大雪的寒气。他慢慢往前爬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地哽咽,像是幼兽濒死前恐惧的低嚎。
雪,下得太大了。像这样的雪天,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来到这种荒凉的山地上。
阿昌在茫茫天地间爬行,所有的行为都出自于他自身的求生本能,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只知道,猫爷回来了,回来替梅娘复仇了。
阿昌是家中独子,也算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他看似强壮,实则外强中干,根本不顶用。被猫爷扔出来的时候身上又没穿什么衣服,冻冻瑟瑟地,很快腿脚就变得麻木,变得毫无直觉。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爬着,直到爬到一座低矮的土庙前才停了下来。他挣扎着起身,蜷缩着往庙里挤,嘴唇冻得青紫,心中更是毫无想法。
“阿昌,你怕吗?”
“谁?是谁?”
“是我啊,我是你的夫人,是你的梅娘啊。”
阿昌睁眼,看见一抹艳丽地红色,没等他的身体做出反应,就感觉心口一窒,疼痛蔓延开来,瞳孔也随之放大。
“这么容易就死了?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猫爷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用那双冷漠的眼睛盯着阿昌正在逐渐变冷的尸体。
梦境陡然一转,又回到了之前的场景里,只不过这一次,白璃与白泽跟在了那两对纸人的后面。
荒坟前,梅娘负手而立,面容苍白,脸颊深陷,然而却又一身红衣。那红色不是吉服的红,而是像被鲜血染过后又干枯的,代表着讨债的红。
阿昌一家齐刷刷跪在地上。因是死人,脸上均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那么干巴巴地睁着。
梅娘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不同在于她是站着的,且可以自由行动。她先是走到阿昌面前,没有任何迟疑的用手抱住他的头,使劲向上一提,阿昌的头被拽了下来。若是个正常的死人,经人这么拽,少不得血肉模糊,身体也会因为惯性而倒在地上。可阿昌,依旧身体笔直地跪在那边,看起来像是一块人形墓碑。
对于拽下来的那颗人头,梅娘想都没想直接丢到了一旁。接着,她移动脚步,走到阿昌娘的面前。对于这个生前曾无数次殴打过自己的女人,梅娘的情绪应该是复杂的,至少她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梅娘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妇人,接着用手将她的两颗眼珠子给挖了去。
猫爷本是站在一旁的,待梅娘将那两颗眼珠丢弃之后,移步上前,递上了一根桃枝。
那根桃枝,很是眼熟。
白璃端详了一会儿认出桃枝是之前阿昌娘用来殴打梅娘的。那桃枝的断裂处并不平整,像是从某棵桃树上硬给掰下来的。桃枝上有些干枯的血液,那些血液已经渗透到了桃枝的内部,跟桃枝本身融为了一体。
梅娘并未抬头去看猫爷,而是动作僵硬地接过桃枝,一下连着一下狠狠抽打在阿昌娘的身上。按说,死人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白璃却听到了阿昌娘痛苦的哀鸣。
“是魂魄,猫爷将阿昌娘的魂魄禁锢在了她的身体里。这是猫爷最擅长的一项术法,不管是对妖兽,凡间的修行者还是普通凡人来说,都是很残酷的一种刑法。你不光要亲眼见证自己肉身的腐烂,还要躺在漆黑的地下熬过百年、千年甚至是数万年。最可怕的是,不管你是被虫咬,还是被殴打,都是有痛觉的。
假如你是个活人,在忍受不了这种痛苦折磨的时候,你可以咬舌自尽,用死亡来停止这种折磨。可假如你已经是个死人,你是没有办法再将自己杀死一遍的。”
“死人是没法再死一遍的,可灵魂不是能破碎嘛,就是人家常说的魂飞魄散。”
“之所以说这个是猫爷最厉害的术法,就是因为被猫爷囚困在身体里的魂魄是跟它的肉身黏在一起的。只要她还没有化成粉末,哪怕只剩下一小节小尾指的指骨,都没办法选择让自己魂飞魄散。”
“那猫爷岂不是很厉害?”
“活了上千年的老猫,还是有九条命的那种,你说他厉不厉害。”白泽叹了口气:“猫爷应该是在我花溪镇认识的,除了你师傅、老狐狸还有白箐之外最厉害的妖兽。可惜,就算他生来拥有九条命,也还是逃不过人世间最难的这道情关。”
许是阿昌娘的叫声太过凄惨,让梅娘觉得厌烦,她扔下手中的桃枝,转向阿昌的爹爹。这个男人在她过门之前就死了,倒是没什么机会苛待她。梅娘本是个善良的姑娘,即便心怀怨恨,也不想过多的牵扯别人。她在阿昌爹的面前站了许久,最后却只是甩了他一记耳光,用生冷的嗓音道:“子不教父之过!”
对于阿昌新纳的那名小妾,梅娘却并未做什么,只是冷漠地看了眼就转身走到了猫爷跟前。她缓缓抬头,用一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与猫爷的对视着。她说:“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