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叫花鸡与麻风病(18)

“杜楼村,我夫君和陈平去了杜楼村。”

“杜楼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白璃回想了一下,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白姑娘也知道这个村子吧?”

“只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起来。”

“这杜楼村距离咱们栗阳城不远,就在栗阳城跟花溪镇中间。村子里的人擅木工,且最擅长搭建亭台楼阁,这栗阳城的富贵人家都会请他们过府帮忙。除了搭建亭台楼阁,他们村子里也做棺木。这棺木的用料虽不能说是最好的,但样式一定是最别致的。根据主人家的要求不同,也可以在棺木上雕刻花纹,栩栩如生,甚是好看。我家公婆去世时,那棺木就是从杜楼村里买的。”

“那你丈夫跟陈平又是因何去的杜楼村?”

“这个——”女人犹豫着看向自己的丈夫,那个男人由于患病,已经昏迷不醒。

“我丈夫是做那种买卖的。”

“那种买卖是什么买卖?”

“就是比较损阴德的,万分掘墓的买卖。”女人握紧了手,将说话声也给压得很低很低:“在战乱之前,我丈夫也不是做这个的,他也是个手艺人,最擅长做的便是姑娘头上的珠花绒花。因手艺好,做工精细精巧,颇得城里姑娘们的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跟他认识的。可后来,城里乱了,每天都在打仗,每天都有人死,连自己的命都快要没有了,谁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家里没了收入,外头又乱糟糟的,眼看着就要没吃没喝,就在这个时候,我丈夫认识了陈平,然后跟着陈平做了这地下的买卖。”

“是陈平先找你丈夫?”

“是!”女人点头:“这陈平,虽说从前也是见过的,但我们家跟他们家之前并无什么瓜葛,即便是在大街上见到,也不会相互打招呼的那种。还有,陈家孤僻,一向不喜与人来往,这个陈平更是城里出了名的惹不得,谁要跟他沾惹上,就等同于沾惹上了麻烦。年景好时,我夫君见他都是绕路走的。”

“我见过陈平,他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啊。”

“是不像,长得文文静静地,若是不张口说话,倒像是一个腼腆的书生。可姑娘去城里打听打听,这陈平打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且会利用自己较好的皮相去做一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再大一些,做得事情就更让人……总之,若不是遇见了乱世,我们家与陈家是绝对纠缠不到一起的。当然,我也后悔,若是那个时候,我拦住了我家夫君,夫君他或许就不会染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了。”白璃劝慰道:“姐姐你是否清楚,这陈平约你家夫君到杜楼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女人叹了口气:“方才,我与白姑娘说过,这杜楼村也做棺材,可这做棺材的实际上只有一家。这家人姓杜,男主人名叫杜郭威,现年四十多岁。据说,祖上也跟普通的杜楼村村民一样,都是搭建亭台楼阁的。可这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做这个,手艺上就有好有坏,这杜郭威的父亲自知凭借本事无法从杜楼村的村民中脱颖而出,于是就另辟蹊径,做起了棺木。这棺木,在民间算是个晦气的东西,一般人不愿意招惹。可再晦气,也都得用是不是?所以,这杜郭威家的生意,还算是可以的。”

“我觉得挺好的,什么买卖不是买卖,只要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地把日子过好了就是本事。生老病死,原是常态,有什么好忌讳的。”

“姑娘说的是,可这但凡是人,就会有私心,这有了私心就会有私欲,有了私欲就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杜家是做棺材买卖的,有时候也会帮着将棺材送回到主家,为了招揽更多的生意,也会留下主家帮忙。眼见着主家往这棺木里放那些陪葬用品,杜家就生了不该有的窃取之心。用我夫君的话说,这些东西,即便留给了死人,也是没什么用处的。倒不如拿出来给活人买命。这杜家做的是明面儿的生意,打造棺木,他们在行,可挖坟掘墓却不是他们擅长的。于是,杜家人暗中找到了陈平。战乱期间,死的人多,这棺木需求量也大,埋到地下的人更是不少。陈平手上无人可用,这才找到了我夫君。那个时候,我夫君正在为生存发愁,也就顾不得那些生死之外的事情,跟着陈平一次做买卖。”

“这么说来,你夫君跟陈平去杜楼村也是为了这地下的买卖?”

“是,但也不全是。我夫君跟陈平去杜楼村的那个时候,是栗阳城里最糟糕的时候。那时候,就是手上有钱,也买不来吃的。杜家捎来消息,说在一座古墓里发现了大量的粮食。那些粮食,保存完好,都是可以食用的。粮食,大量的粮食,若是能够运到城里,或者周边的乡镇上就是一笔横财。我夫君跟陈平想都没想就连夜出发。临走时,我夫君告诉我,让我好好守着他,等做完这笔买卖,他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些缺德的事儿了。”

“那你夫君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已经染上麻风病了吗?”

“应该是染上了,但那个时候的他,还看不出什么染病的迹象,只是人变得很瘦很瘦,像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看见他那个样子,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那在他发病之前,他就没有跟你说过在杜楼村遇见了什么事情?”

“说过一些,但我想不出那些跟他染病有什么关系,因为那是一段特别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哪里奇怪了?姐姐你还记得吗?”

“记得!”女人点头:“我夫君告诉我,说墙壁上有个破洞,透过那个破洞,他看见两个男人坐在屋子里。坐在上首的是个老人,他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可偏偏,他的喉结还在滚动。坐在下首的是个看不清楚面目的年轻人,他一直是背对着那面墙壁的。他一只手用力地扣在地面上,地上有些干枯的稻草,已经被他抓得变了形。一只手,伸向老人,手里还托着一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白璃紧问,却听见床铺那边传来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