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篝火的火光,白璃看见林子里慢慢浮现出一张脸来。起初,是一个正在微笑着的,模样俊俏的姑娘。紧跟着,那姑娘的下巴消失了,露出一块白色的骨头来,接着是她的脸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剥掉了一样,一块一块的往下掉着。最后,那张脸上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和一条长长的露在外面的红舌头。
白璃“呀”地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她仓惶地看向那边的林子,却见陶老头儿正撅着腚子在那边挖什么。
“你在挖什么?”
“花铃。”陶老头儿指着刚刚刨开的土坑给白璃看。土坑里,只有一个破碎的麻布袋。
“这里哪有花铃?花铃在哪儿?”
“花铃啊——”陶老头儿突然抬头,看着白璃诡异的一笑,说了句:“刚刚不是被我们给吃了吗?”
“啊!”地一声,白璃再次从篝火旁坐了起来,她顶着一脑门的冷汗看向正在啃兔骨头的陶老头儿,声音虚弱地问了句:“你在吃什么?”
“烤兔子啊。”陶老头儿晃了晃手里的骨头:“忘了,这兔子还是你自个儿亲手烤的。”
“我知道。”白璃移开目光,“我是想问你,这兔子你是打从哪里捉来的。这山林里,不是没有野物吗?”
“这山林里是没有野兔子,但有个地方有。”
“哪里?”
“那下面儿。”陶老头儿指了指花溪村村后的那片农田:“这兔子可比人精明多了。这人呐,只知道在土地上面找吃的,可野兔子会在土地下面找吃的。狡兔三窟这个词儿你听过没?你们花溪村那些农田下面都是这野兔子打的洞,你师傅我也是废了老鼻子的功夫才捉到这么一只。”
“那田里有兔子?”白璃狐疑地看着陶老头儿。
“当然有,而且还不少呢。”陶老头儿诡秘一笑:“尤其是那些埋着死人的地方。这人啊,活着的时候能被当食物,死了可就只能当肥料了。”
把人当肥料,这事儿不稀奇。《天龙八部》里头的那位王夫人就是这么干的。且自古以来,这坟墓四周的草都要比旁边农田里来的茂盛。只是知道归知道,经由陶老头儿的嘴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古里古怪,有些瘆人的慌。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记得我刚刚还在跟师傅你说话来着。”白璃揉着额角,脑海里回荡着的仍是刚刚梦到的那些片段。
做梦也就罢了,居然做了一个恐怖的梦中梦。
“你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梦见自己寻了个如意郎君,正打算看个仔细,却发现那人生的极丑陋。”陶老头儿凑过来,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八卦的光。
“你才做梦娶新娘呢。”白璃懒得跟陶老头儿争执:“我梦见了花铃,就在那边林子里。起初,是个长相俊俏的姑娘,跟着就变成了一具古里古怪的骷髅。紧跟着,我又梦见师傅你蹲在林子旁边挖东西,我问你在挖什么,你告诉我,你在挖花铃。我俯身去看,那偌大的土坑里只有一个破麻布袋。我又问你,花铃在哪儿?你说,她刚刚被我给烤了。”
“扑哧!”陶老头儿从喉咙眼儿发出一声笑来:“你这梦可当真做得古怪。”
“行了,我知道我做的是噩梦。”白璃重新坐下,拢起双腿,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你还没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就刚刚跟你讲花铃的故事时。”陶老头儿说着将啃干净的兔骨头扔进火堆里:“若早知你胆小儿,会做噩梦,我就不给你讲了。”
“我不是胆儿小,我只是——”白璃眼带恐惧的看向那个放在地上已经凉透了的烤架:“我只是想象力太过丰富罢了。”
“那这故事你还要不要继续往下听了?”陶老头儿捏着自己的后背:“你要是不听,我可回去睡觉了。这不知不觉,都过了亥时了。”
“听,当然要听。”白璃捏了下后脖颈,直到感觉到疼痛才放开:“你还有好多地方都没讲清楚呢,比如说张喜哥的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他的死跟花铃又有什么关系?在这整件事里,张喜哥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花铃是被张喜爹误打误撞给救下的,又因为村中那些人的胡乱猜测,导致张喜娘心生魔障,暗中谋划,害了花铃性命。这人虽给害死了,却不能一直搁在自家水窖里。且不说开春之后,这水窖是否会继续使用,光是那弥漫在张家院子里的犹如臭老鼠一般的味道就让人受不了。张喜娘害人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犹豫,可害完了人,照样会心虚,会惴惴不安,时时刻刻担心着花铃的事情是否会被人发现。最终,在张喜爹决定去后院水窖查看那臭味儿的来源时,她见瞒哄不过这才据实相告。”
“于是,他就决定帮自己的妻子隐藏这桩命案。”
“他吓坏了,且因为害怕,在水窖打开,看到花铃尸体的那一刻失足滑落下去。那水窖原就不大,这张喜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花铃身上,因为受惊过度,导致心肺全开,吸入了不少水窖中的尸气。”
“这尸气是有毒的吧?”白璃轻问,她记得之前看书的时候有看到过关于尸气的解释。所谓尸气,就是人死亡后,经过一段时间发酵,由尸体腐烂后散发出来的气体。这些气体多是由潜伏在人体内的大量细菌制造出来的,主要包括有毒的气体硫化氢、甲烷、氨气以及二氧化碳。
这些化学成分,古代人肯定是不懂的,但尸气有毒这事儿,他们一定知道,要不民间也不会留下来那么多殡葬禁忌。
“除了尸气外,那水窖里应该还有尸水。我虽不懂这些,但隐约听人提过,这尸水也是有毒的。轻则,可致人昏迷,重则可使人死亡。”
“不错,这张喜爹不光吸入了尸气,还沾染了水窖中的尸水,只是中毒不深,并未当即发作。事后,他们借由夜色掩映,偷偷将花铃的尸体给转移掩埋,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一幕刚刚好都被张喜给看见,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