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下 拜姐妹收之桑榆 打儿子指东说西

隔了会,小米拉开袖子说:“这道子是我用钢尺划的,几厘米长,几滴血。我爸爸看了心疼得在我床边各种道歉啊、开玩笑啊,然后我妈妈抱着我爸爸撒娇啊、哭啊、安慰啊我坐在那儿跟看戏似的!哼!”小米眼中现出邪恶的厌弃。

“不疼吗?”晓棠问。

“像这种小伤口,前几回会疼,后来麻木了。说实话,有一次我中指关节这里被锥子无意间戳伤,挺严重的,可我硬是我没感觉!真一点点感觉也没有!晚上睡觉时才知受伤了,后来疼了几天,也顾不得了,毕竟当时手上好几个小伤口呢。”莫小米说完向两位姐姐展示伤口,那神情像是在聊别人似的。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小米主动开口:“我小学时撞见了我爸爸跟一个女的在车里那个,当时吓得心惊肉跳好几天,现在早习惯了。见了我爸爸身边的各种小姐姐我自己主动上前打招呼,假装一无所知,然后嗲来嗲去,这样我爸爸更愧疚,对我和我妈妈更好。我妈妈早死心了,这些年除了伸手要房子车子钱,没其它事可做。她在我爸爸面前卑躬屈膝刻意撒娇的样子,我有时候特心疼又瞧不起她,可是她又能怎么改变呢?所以啊,我的人生目标是找一个知我疼我爱我的有钱人,然后早早嫁出去。真的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我妈现在对我的期望也是这样。”

“那你爸呢?”卓凡问。

“我爸呵呵了,一方面找小三生儿子,奈何生不出来!另一方面说出来笑掉你们的大牙!我爸大前年觉自己生儿子没指望了,开始给他培养女婿。那年公司招了好多新人,他看上了三个学历、家境、为人方方面面较好的,然后从那三个里找了个他最信任的,提拔成秘书。然后这秘书三天两头地来我家,早被我爸各种暗示了。我妈不满意那人,所以在我面前挑破了。哼哼,你们猜猜我爸给我找的结婚对象多大?”

从头到尾,惊得瞠目的晓棠和卓凡被这么一问,面面相觑,鼓着腮帮子却说不出话。

“三十五!比我大十五岁!去年第一次见面,我故意叫那人叔叔,我爸说我我不听,然后他扇了我一巴掌。今年,我爸四十七,我妈四十二,我二十,然后那个人三十五!姐姐你们看看,我们家这组合怎么样?”小米说完苦笑不止。

又是几十公里的沉默。

“那你自己可以谈一个如意的呀?”张卓凡替小妹妹出谋划策。

“我谈了呀!这不被骗了嘛!”

三人一阵酣畅地苦笑。

“你凡姐姐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在你们圈子里找一个不错的!”晓棠说。

“我爸我妈和我,再加上我外公外婆和我奶奶原先的亲戚,所有这些认识的家庭加起来,没有一个小孩比我更差劲!我是我们圈子里的败类、余孽和笑柄,人人取笑我还来不及,连亲戚里一个破本科的姐姐也瞧不起我!我表哥他同学一听我高考没考上,脸色立马拉下来了!谁会要我?就算要我,也是为了钱吧!我没那么傻!再说,我跟勇哥哥他对我真不错,关键是信任我,我也可怜他开的车一般穿的衣服总之,心甘情愿吧。我要感情,他要金钱,各取所需。跟我爸我妈一样,谁也不吃亏。”

三公里的长吁短叹。

“慢慢来吧,小米你还年轻着呢!”晓棠安慰。

“既然你这么聪明,如果自己努力,你可以变得很优秀,然后找到如你所愿的人呀!”卓凡问。

“凡姐姐,你的逻辑没错!可是因为咱俩节奏不一致分手吧!我就是我,我不需要什么明信片,我要的我爷爷奶奶的那种爱情。我爷爷出身高贵,下乡的时候遇到我奶奶,然后两人相濡以沫一辈子。小时候见惯了我爷爷官大排场大,我奶奶连最基本的社交都不懂,奇怪的是我爷爷一到我奶奶跟前跟下人似的。我奶奶晚上十一点咳了两声,我爷爷赶紧起来给她炖润肺汤,家里的阿姨要帮忙我爷爷不放心,自己亲手为我奶奶做。”

“这种纯粹的感情已经不多了!”包晓棠叹道。

“我知道,我怕我再不追求就被嫁掉了。”

几声唏嘘。

又过了十几公里,小米放下沉重,重开始嗲了:“姐姐们,可不可以不要聊我家的破事了,我从没有跟同龄人说过,因为我觉得他们承受不了,或者理解不了。还是说你们两吧,我超喜欢听你们两个的事情。”

“我本身单薄,没什么故事,现在在你们面前已经是透明的了,该凡姐姐聊她了!”包晓棠望着张卓凡说。

“我有什么好聊的,这些年除了学习、学习、学习,没干过学习之外的第二件事,导致现在三十六了,只会提笔看书学习。”张卓凡望着窗外叹息。

“你为什么一直在学习呢?大学生可以谈恋爱呀,博士也可以结婚呀!”小米问。

“那我得有钱呀!之所以那么拼,还不是为了奖学金。我本是贫困生,学校给我免了一部分,再加上国家的、学校的、学院的各类奖学金,只要节俭一点,不用担心经济的问题。可只要一松手一松口,马上感觉西北风吹到了我头上穷啊。说实话,这些年为了钱真的过得很焦灼,做什么都不敢施展拳脚,要不是来深圳工作,我真不知道上班族的生活可以这么潇洒。”

“那凡姐姐,你的工资肯定不低吧!”莫小米打探。

“确实不低。博士毕业后的第一年,我还完了本科的助学贷款和家里的所有账,还存了不少,第二年信心大增,想在深圳落脚,开始攒首付,谁成想我去年过年时拉着我爸妈去体检,两人一身大病。特别是我妈,糖尿病晚期了,平时为了省钱从来不看病,就这么活活地拖。我一月工资三万,我想着给他们治病还是绰绰有余的,谁成想辛苦攒了那么一点点,还被骗走了。”

“既然月薪三万加奖金年薪至少四十万,为什么才攒了那么点?”小米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赚钱容易存钱难,赚十块能存五块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何况我不止自己一人的开销。我妈他们是晚婚晚育也是计划生育,生我的时候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六,你算算他们今年多大了?去年和今年,两老人的医药钱跟流水似的,真省不下来。”

“那你的婚事岂不是又要被耽搁了?”莫小米替姐姐担忧。

“可不!说实话,我已经放弃七八成了吧。我是我导师手底下最得力的,导师给我介绍了七八个学长学弟,愣是没一个人瞧得上我!小米你说说,姐姐真长得很丑吗?”张卓凡直面小不点儿。

“呃不丑啊。但是不化妆显老哎!”嘴皮子向来利索的莫小米有些结巴。

“是很显老,也很显壮吧。每个人的形态真切地完整地反映着他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我一生下来,我爸经常打我妈,三天两头地打,没有缘由。我大一时为这个选修跆拳道,练了三年,肌肉都出来啦!大三那年春节回家,我爸当我面又打我妈,打出血了,我一见拉不开不拉了,挽起袖子去打他,直到打得他抱头求饶为止。我只想让他也尝尝我妈三十年挨打的滋味。从那以后,我成了我们家的当家人,但是这些年心里挺难受的,不敢跟同学说,自己也觉得自己忤逆不孝要遭报应,可是哎!”卓凡说完,整个身子似缩小了一圈。

“如果你的行为是为好的结果也产生了好的结果,那就是好的!凡姐姐,我挺你!你一次的以暴制暴换来了你妈妈的长久安全,这总比以后酿下大祸要好看吧!”

“小米说得真好!我真恨自己没化不会说。”包晓棠激动地握着小米的手背,两眼凝视卓凡。

“小米真会说话!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这么想的,我完全能预测到我同学听了这种事的反应怜悯你、疏远你、异样看你人总觉得自己的价值观是优越的公正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特别是高学历人士,天生自带一种优越感,学历越高越觉优越。越优越越觉得自己高贵纯洁,别人全是屁民。”卓凡眼中充满了否定和自我否定。

“我一直以为你是博士太强悍了才没有对象,现在看是男人太功利了太浮躁了,没有适合你的出现。”晓棠安慰卓凡。

“其实我很想改变,穿个淡黄的长裙、留头蓬松的长发、花一点淡妆出门我想让自己变得轻松一些、快乐一些,不要总给人很沉重的感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反过来岂不是说要改变命运得先改变性格,可是性格性格性命、格局,好像注定的一样,很难变。你就说化妆这件事,我七年前都有化妆品了,可是硬生生不会用!室友送我的各种粉我到现在也分不清是干什么的。有一次认认真真化了一回妆,花了老娘一个半小时,结果被整个年级的人嘲笑同学说我是印象派的、走女鬼风!”张卓凡无奈苦笑。

“化妆是个技术活,很浪费时间。我觉得你试着向人家小米学习学习,说话嗲嗲的多顺耳,男人喜欢这样的!”晓棠说完,捂嘴偷笑。

“凡姐姐我可以教你化妆呀,我帮你化也行!我觉得经我手这么一化,姐姐你的魅力绝对要上三个eve!”小米捏着卓凡的下巴左右打量,像是打量一件原材料似的。

“嘿嘿”卓凡尴尬又羞涩地别过脸,生硬地捋了捋头发,望向窗外。

“诶姐姐,我有个想法诶!”莫小米故作神秘,引得两人均望着她,而后缓缓开口:“你们不觉得你们欠我个大人情吗?”

左右莫名又惊奇:“咝怎么了?是,你想说什么?”

“我有个主意,咱们拜姐妹怎么样?我知道听起来很土、很幼稚、很像里的老桥段,但是我觉得我们三个在生活中有很多共通的地方没有知心朋友、运气总是不好、感情也不顺、原生家庭像道疤不如我们组合成患难姐妹,只要真实和坦诚就行了!不必天天热聊月月见面。”

小米说着,思忖数秒,而后望着飞速闪过的路面继续说:“我说的姐妹不是闺蜜那种塑料情,而是患难姐妹。有了问题我们聚在一起,线上线下都可以,没问题各过各的,愿意分享好消息就分享,不愿意也可以。我们患难姐妹的目的,是一个人出现困难、危机时,另两人给出情感援助或者出主意或者间接帮助我说得够明白了吧,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莫小米激动地伸手描绘、望天指地。

包晓棠朝右望着两人,甜甜地笑了,暗觉未尝不可,又算百利无害;张卓凡朝左望着两人,欢喜又意外,本以为回广东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成想天降一段儿姐妹缘。很快,三人拉钩结盟,通讯录上多了两个星标人物,接着她们商定往后集结和相处的规矩,探讨五年后十年后的相处模式,以及在彼此生命不同阶段中的各自角色绕着这么一个结拜成患难姐妹的话题,三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真是浪漫又美丽的一个下午。

六号中午,湖南永州。

午饭刚毕,董惠芳慢吞吞地起身来开始清理满桌的残羹冷炙。马桂英习惯性地帮衬婆婆收筷子、端碗、扔垃圾。上午她和婆婆两人忙了两个小时,给全家人老小七口人做了五菜一汤,另备水果和绿豆粥。饭后累得实在不想动弹的马桂英见婆婆又要忙着去厨房洗碗,她条件反射地去帮忙。张老头和豆豆在玩,张明远回房打电话,明远妻子陈青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刷手机。

马桂英看不懂。

除了四号晚上到张家,青叶客套客套热聊了一番,昨天三餐加所有家务,均是婆婆和桂英做的,今天亦复如是。马桂英一个外人进了张家在厨房忙来忙去一身大汗且不说,那仔仔奶奶一位六十八岁的老人一个国庆累得喘粗气、出虚汗,没人看见吗?

见仔仔也没眼色地坐在饭桌边笑嘻嘻地刷小视频,桂英发不出来的火气撒到了儿子身上。

啪地一声,厚实的一掌落在了仔仔脑后。

所有人瞬间惊呆了,包括被打的仔仔。

“你不知道端饭?吃完饭看什么手机?”桂英尽量压着火气。

“呃”仔仔望了望众人,竟然没顶嘴,瞅了眼妈妈撅了撅嘴,赶紧站起来帮忙收拾桌子。

桂英觉自己在别人家有些失态,况且映射地太直白太拙劣了,中年人瞬间脸红到脖子,嘴里赶紧朝张叔叔和青叶解释:“张叔你不知道,他是高度近视,两只眼睛上千度啦全是看手机看的!今年高二明年高三,正是用眼的时候,他来之前在高铁上一直看,到这里后动不动抱着手机隔半尺远刷视频!”桂英说完,一声长叹。

“那别打呀!仔仔大了!”老张头微微一笑,替仔仔宽解。

“就得打!你妈妈打了你还不够,奶奶也要打你!你这么小眼睛这么严重咋行呢!”董惠芳替桂英说话,说完宠溺地戳了一下大孙子的脑门。

“讲道理不行吗?非得动粗!”仔仔嘟囔两句,马上端碗盘收拾筷子。

张明远的妻子陈青叶从始至终,如无事人一样,笑了笑,继续刷手机。

桂英前后偷看了几眼,见没起作用,更气了。回厨房后,婆婆收拾案板,她在水池边洗碗。董惠芳怎不知自己儿媳的脾性,她闪了闪身子,望厨房外一切安宁,悄悄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桂英的手腕,说:“没事没事,别气了。”

“妈我是担心你!你年纪大了,从早上七点干到现在”桂英说完双眼辣辣的,不想让婆婆看见,她侧头别脸对着婆婆。

“没事的,寻常有保姆呢,这不放假了没地方嘛。”董惠芳拍了拍桂英的肩膀。

“妈你快上七十了!自己不要总是撑着硬干,这么多活我一个中年人且干不来更何况你呢!”桂英皱着脸,心中憋得慌。

“远何致远早说你干活不行,还不如他呢!妈干这些干惯了,你不用担心我!”董惠芳说完哈哈大笑,为厨房内外舒坦气氛。可她越是这样,桂英心里越窝屈。

“不是你越这样越被人靠着,那不你最累了嘛!咱不用这么委屈”桂英气还未出,见仔仔近来了,掐了话头。

桂英眼角的湿润,婆婆没看见,儿子人精眼快,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