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中 好心搀扶被利用 “联合”碰瓷引交警

听说忘忧河的河水用任何容器都盛不住,也许不是人们盛不住,而是人们不愿意盛,因为他们一旦喝了那忘忧水,前生的一切都会忘掉。莫说功勋貌美,悠悠历史留下了什么?

一些人执迷某种技艺、一些人为老小而活、一些人立志要实现阶层跨越艾瑞克羡慕这些有目标的人生。想要给自己的生命赋予一种意义高于自我的意义,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从生存的角度无法启发一个人打开自己的激情,那不妨从死亡的角度来探索。对于艾瑞克这样过早经历至亲死亡的人来说,谈论生死、探索人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因一月份字数不够,所以拿其他作品的存稿来凑,实在抱歉。元宵节后返城了正常更新,望请理解。

死亡很正常,特别是自己的死,一定不会有一场空前绝后的葬礼是为艾瑞克而准备的。所以,他从不过度害怕死亡这件事。他只是害怕,害怕娜娜有一天会离开他,他爱的人离开他,那才真是一无所有。

他害怕他们的感情越来越糟糕,害怕看到娜娜用失败的现实来揭穿他,揭穿就是伤害。他害怕娜娜不再给他留任何情面,害怕娜娜有一天突然决定不回头地离开他,两个人从此一刀两断永不相见如果娜娜离开了,那地球上只剩他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与其那样那样活着不如早早解脱。

为什么他最爱的人都要一个一个地离开这个世界?艾瑞克小小年纪就因父母的命运要面临生离和死别,在孤独漫长的青春期以后,好不容易遇到了娜娜,她的爱满满地弥补了艾瑞克前半生的缺憾,甚至他以为他们的爱情是世间最为圆满的,结果却是这样的结果。艾瑞克和小王子一样,把心爱的东西看得太重了,结果却把自己折腾得非常痛苦。

回想当初,还未谋面,已深陷爱恋。担心对方会发现,艾瑞克将娜娜空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复制下来,然后在自己的电脑上,读她写的字,听她爱听的歌,看她深邃又朦胧的美。欣赏她外在的清秀,迷恋她内在的神秘,沉沦于一个纯净女子的思想和才华如贾瑞看那风月宝鉴里的凤姐一般,从此以后,着了心窍,失了魂魄。

娜娜无意传递的种种信号,符合了艾瑞克对完美恋人的所有期许,甚至远超自己所想。从刚开始对她单纯的喜欢,到现在深爱中带着敬意和责任,此刻,艾瑞克都不敢审视自己一个在爱情上自卑、胆怯、羞涩又万分依赖对方的人。他越是喜欢越是发愁,日日忽喜忽忧,因此沮丧、悲观,甚至失眠、冷淡。想到她的美好,他乐乐陶陶;想到拥有她的美好,他垂头丧气;想到别人拥有她的美好,他心如刀绞。

若问艾瑞克生有何益?毫无疑问,答案是爱情,一场动心的爱情。爱情带给人的幸福感是最迷人而欢喜的。就算他的爱情是场悲剧,也要比那些空落落、不着地的人生要好很多。无论如何,一场大悲剧要比无剧的舞台要精彩。

终究是放不下娜娜。艾瑞克站起身来,朝家里奔去。

他眼神涣散无光,四肢微弱无力,需得时常提防着脑袋,以防它突然掉下来,因为他的脖子无力支撑。害怕自己恍恍惚惚的大摔一跤,每走一步都要选择安全的地方。

何为幸福?赚取足够的金钱然后消遣,这绝对不是艾瑞克的答案。幸福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基于特定的条件而产生,这种条件是基于某种生活环境,或者某种情感状况,或者某种心境、某种性格。幸福是有对象的,也可以是无对象的。出身的悲伤所形成的忧郁性格从没带给艾瑞克什么幸福感,直到遇到娜娜,他才有了饱满而光鲜的人生。只要有娜娜在,就算两人不说话、吵架或者小别离,他都感觉日子是美滋滋的。他幸福得过了火,以至于被现实的一团冰水泼醒后,才发觉光阴已错过了很久。

现实有多残酷?自己有多不堪?艾瑞克咬了咬嘴唇,难以启齿。他常常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切。前段时间给爷爷的看病钱思来想去一千元也拿不出来,现在又在回家的路费上斤斤计较,甚至想买站票。这次回家奔丧想添身新衣服实在是没有钱买,五年前穿回家的鞋子现在还在脚上艾瑞克怕家里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也怕村里人看到这样的自己,更怕自己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一个被人怜悯的、失败落魄的人。他翻不了身,僵死的现状早就盘不活了。

艾瑞克特别厌恶自己真实的名字“薛健”,这两字时刻牵扯着自己的过去:仇恨、痛苦、木讷、落后、困窘、忧伤“薛健”两字也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当前:鞋底再磨脚也不要买鞋垫,能用卫生巾为什么要买一双二三十块的鞋垫?他心里还在哀悼前两天被自己不小心摔碎的盘子,责怪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小心?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使用租来的房子,偏巧十月份墙上掉下来一块大瓷片,他发愁将来不知要赔多少钱?他心里生气娜娜为什么洗澡的时候不用大水桶接着洗澡水,一大桶洗澡水用来冲厕所能用两天关于薛健的过去和现在,他憎恨老天针对他。

他用右手捏了下鼻头,将一条鼻涕甩了出去,然后用手背擦拭脸上热乎乎的泪水。既然注定悲伤,那又何必空欢喜一场?眼泪流得更激烈了。他的世界没有焦距,全是迷离。

一个人真到了山穷水尽,那情形是说不出口的。每当娜娜善意耐心地询问时,他总是开不了口,没脸告诉娜娜他们破产了,没脸向娜娜承认他们已经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没脸向娜娜坦诚曾经豪气爽快的自己突然变得无能了。时至今日,他都不敢向自己坦诚自己的无能。

公司裁员时,他没有能力留下来;待业后重新找工作,他没有能力找到一份在他这个年龄段待遇还算说得出口的工作;欠了一屁股的钱,他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个危机在同事面前,他没有能力让别人觉得他不可替代;在朋友面前,他没有能力让别人对他另眼相待甚至是平等相处;在娜娜面前,他没有能力给她想要的生活,即便娜娜想要的很简单。有时思忖,追求富有比起坚持活着,真是容易多了。

谁会相信一个在一线城市里奋斗了十年的人连回家奔丧的钱都没有?谁能相信?

他找不到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也找不到那种生活落魄却依然觉得人生美好昂扬的感觉。他全身透着冰凉和悲哀,像个喝过孟婆汤的幽灵一样在街上晃荡。如果一个困境可以化解,那即使是十亿元的负债也不足以摧毁一个人;如果一个困境是死局,那区区几千元的债务可能就是一条命了。

难以启齿的人生。

如此残酷的现实,艾瑞克不忍心告诉娜娜,也打算永远不告诉娜娜。她活得像孩子一样自由自在、纯真无邪,艾瑞克如何忍心打破这份至纯至真。像娜娜这般质朴、简单、无欲无求的人,世间已经没有几个了。

世界在分裂,他走在大街上比所有的脚步都要慢几拍,眼皮也抬得缓慢,和他对视的路人还没看清就过了好几个。麻醉的感觉遍布周身,大脑里全是瞌睡虫,它们偏爱在他入睡时休克消失。偶尔会有片刻的神经活跃,活跃之后是更漫长的迷蒙。既然睡不着,那就这样走着休息吧。他如此愤怒,竟也如此疲乏。他想不通愤怒的人如何会疲乏。

他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又不确定是真的要回家,也不清楚他还能去哪。淡淡的绝望,没有尽头。心情像一碗泥水,浊土凝固在碗底,怎么晃荡也搅不起来。

失去工作以后,不论白天或黑夜,不论晴朗与阴暗,艾瑞克总是麻木不仁。身体成了一个透明的圆球,隔绝了整个世界他听不到声音,看不到画面。他不敢看自己,双目深陷、神采亏欠;也不敢看世界,全是黑色,全是苦的。乡土带给那飞扬少年的活力被城市绞杀,那曾经在麦场上晒豆子、看玉米的灿烂男孩,那曾经在地里割麦子、刨红薯的挥汗少年,早就消失了。城市是个大工厂,只需要钢铁一般的秩序。那一尘不染的纯真和勇往直前的蓬勃,在这里,留不住!

3

生命有时候是自己在掌舵,有时候又不是。有时候人鼓足力气和心劲想去挑战去改变,可是莫名地一阵大风船一闪人就倒下了。二十分钟之前,艾瑞克还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一个电话他那钢铁般的信心瞬间被人抽走了。

为什么坏消息来得这么快?今天,老天爷一定跟着他,等他出丑看他笑话。艾瑞克用了很长时间才修补好的人生一下子就被打翻了、摔碎了。一个人该有多么坚强,才能挺过命运的无常?

有人因容貌丑陋而抑郁,有人因为不孕心如死灰,有人因儿女不孝而不幸,有人因失去一条腿而送上一条命,有人一次被骗或被背叛心性大变,有人因父母的虐待整个一生都缓不过来,有人因丈夫的冷漠和侮辱而轻生,有人几十年南征北战事业屡屡失败顿觉人生没了意思不管是前半生来自天赐的磨难,还是后半生来自身边人的伤害,苦难从未止步,它不仅驱走了人性中那珍贵的美好,也一步一步地摧毁人们当初那清纯的模样。男人们变得表面豪爽实则计较,甚至卑劣、阴狠,女人们变得狂躁、暴力,甚至无所谓出卖。生存的游戏激烈而狠毒,它超出了人们的承受能力,玩不起的人们无奈地阉割初心和本性。

看着那红绿灯路口高高低低的人们,多少人还残留着当初的模样。

当初,刚来深圳的那几年,是艾瑞克成长以来活得最轻松满足的几年,即便加班、上夜班、没对象、工资低,生活依然很开心。一个人从偏僻落后的小村子能来到大城市,就是一种成功。只要待在城市里,看着城市的繁华,就莫名地开心。那时候他和同来打工的老乡们住在一栋楼里,楼上楼下的,每周去下馆子吃几次好饭,一到端午、中秋或冬至,他们轮流请客,吃些牛羊肉、喝些小酒,那般惬意、滋润。过年的时候,他们几个朋友里总有不回家的,于是不回家的人就聚在一起过年,哪怕年夜饭只有一只烧鸡、几瓶啤酒也觉得人生格外美满。

那时候爷爷的身体很好,能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人操心,艾瑞克可以心无旁骛地享受在大城市的美好。没有债务,他享受自食其力的成就感;没有压力,他沉浸于小日子的轻松中。那时真的很年轻,二十出头,对于未来,不排斥扎根大城市也不排斥回老家,只觉得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好好打工就是最好的生活。不愁生计,不忧未来,一切无可无不可。他心知自身的浅薄和卑微,所以他从不渴望什么天大的惊喜或惊人的跨越,他不需活给谁看,也不需得到谁的认同和赞赏。一丈宽的小生活还不赖,一米远的小梦想也可以。快乐或者不快乐,幸福或者不幸福,很多时候,是一种主观的感知。可惜,好时光过得太轻佻,社会发展得太迅猛,艾瑞克一转头就落后了好几拍。

此刻,艾瑞克连长叹一口气的力气都没有。

他是个空心人,风推他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

过了红绿灯,他走到了公寓楼外。

刚住在这座公寓时,那一年的房租包含管理费在内是1550元,2015年的房租是1770元,2016年的房租是2280,2017年的房租是2613。2016年的房租比2015年的多500块钱,整整涨了四分之一,多么可怕的数字!一个月的房租多了五百,一年是六千元。可笑的是,楼里面很少有人因为房租涨价而搬家,不是因为有钱无所谓,而是那一年周边的房价都涨了,涨价的幅度大同小异!不知可曾有专家研究研究那一年的房租为何普遍地涨了这么多?

涨价也是有规律的,在外这么多年,艾瑞克早摸索出了门道。首先涨价有节点。每年十一月的时候物价铁定地涨,年底或第二年年初,房租再涨一次。其次,涨价名头多。有一些涨价不是像换个菜单、重签一份合同那样透明爽快。比如说,菜市场被强制整改,整改后集体涨价;超市要装修,装修等同于涨价;停车场要维修,维修后就是涨价;政府勒令禁止摆摊,小摊贩没了,意味着最实惠的小吃、蔬果没了,竞争少了东西贵了,这不还是涨价?人们的选项里失去了可选的最便宜的那一样,生活成本必然增高。最明显的是,涨价以涨房租为信号。被定义为危险房的农民房不能住了,周边的房子蹭势就涨。农民房要拆迁,拆迁时以前的店铺全没了,周边物价肯定要涨:拆迁后重建的都是高端大气的楼盘,里面的物价会便宜吗?房租和物价的关系,这都是不言而喻的事儿。这两年,尽管娜娜绞尽脑汁地节俭,艾瑞克想方设法地努力赚钱,境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

看看这街上蠕动的人们,有几个人兜里揣着实实在在的钱?少,极少。中国的大多数人都背着巨额的负债,银行的数字、企业的报表、政府的工作报告能说明很多问题,少有人看罢了。大家都不懂吗?不,相反,大家都很懂。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被弄得狼狈不堪、负债累累?这便是来自社会的要挟和绑架。身处于社会的人,无一个能逃脱。

在大众眼中,雄心斗志跟破格提拔才配得上一份普世的尊重,而兢兢业业显得很弱势,像是一种讨好。一个人在一个岗位上埋头苦干付出大半生,到头来也许连领导、同事甚至家人都给不了他一份敬意。就算他自以为这一生劳苦功高,可一与他人对比,恐怕他自己也难堪地要摆摆手了。无论一个人脚踏实地、无日无夜地在职场付出多少年,当按照社会“行情”这个人在某一年龄段达不到相应的职位、薪资待遇时,人们就会看低他的付出。社会对付出效果的唯一反馈是金钱,如果一个人的付出不带有近期、远期的金钱回报或者是可折扣成金钱的回报时,世人喜欢将他的付出归类为徒劳,将他视为时运不济、咎由自取、没本事或者不幸。付出没有回报等同不幸,人们在谈论这种不幸时常常带着不屑的、批判的口吻。

你要质问人们不知真假、好坏、善恶吗?大可不必。成年人的世界,自带成年人的“特色”。接受这种“特色”,才算得上是成年人,将这“特色”玩弄得游刃有余,才是成年人里被称为成功的。成年人对世界的认识受到过专门的社会培训,他们对生活的感知得到过刻意的社会熏陶,他们对自己喜怒哀乐的输出也经过了一层浓重的社会渲染。他们是可怜的,每个成年人都被暗示戴上了一个特制的面具,那面具严丝合缝地镶在脸上,完美至极,和脖子、四肢、肚子上的皮肤浑然一体,连戴面具的人都辨别不出来自己的本来面目和这张面具的区别。时间久了,他们不忍直视自己的本来面目,因为一看到它就脆弱惊恐。

假如现在是战争年代春秋战乱或者世界大战,也许在那种情境下人们敢于显露本来面目审慎、节俭、克制、理性、善良、真实面临危险时,人会作出的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清醒的反应。经过智慧或政治加工的反应,是最不清醒的。没见过哪个生命垂危的人有精力去攀比跟风,也没见过哪个遭大难的人虚荣又浮夸。只有巨大的威胁才会抑制人间的虚伪。和平年代也是浮夸年代,而浮夸往往是不真实的。

双手的食指时不时地颤抖几下,已经好几分钟了,艾瑞克并不在意,因为那不是第一次了。蓦地他手臂上的皮肤轻微刺痛,像触电、被拔了汗毛或碰到针尖一样,艾瑞克瞬间清醒,双眼有了神。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的疾病只会带来惊恐,是惊恐驱走了疲惫。刺痛一下一下的,如何缓解?他只能幻想成这是死神的骚扰。

清醒的艾瑞克是愤怒的,只有清醒时他才有力气去愤怒。

看着迎面走来的、街上开车的、房子里待着的一个个的人们,他们为了什么而活?想来好笑,答案五花八门:培训费、豪华餐、维持交际、科技产品、流行服饰、各种、特拉斯、明星脸、商品房何必过度崇拜特定时代的新兴趋势,从人类的全历史、全地域和全局势来看,那些答案狭隘无比,可嫉妒是人类最难对付的天性。眼前的这一个一个的人若干年后离开这个世界时,轻飘飘地似蝴蝶飞过,能留下什么痕迹?这些人有没有家底、多少家底、家底给了谁,这些问题远比那只蝴蝶飞过要重要很多。社会将人与人的财富捆绑起来,以至于连懵懂少年都知道人的重要性比不过人之财富的重要性。所以才有那小儿郎五六岁就知道开口问叔叔你买房子了没。

艾瑞克怜悯世人,亦仇恨世人。他的矛盾产生于性格,而性格形成于出身,至于出身,是天命不可违的。如此推算,他的愤怒也是天怒。此时此刻,再智慧的、再好听迂回的话都无法使艾瑞克平静。老子的、尼采的、叔本华的哲学的天敌是现实社会狠狠的现实,冷冷的社会。底层人没有一张精准的“社会晋升地图”可供参考,还要在这社会中受尽诱导和欺骗,与其像艾瑞克这样在大城市里怨天怒地,还不如留在薛家垣上安宁愚昧地驻守一生。

他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起伏难定。无论如何,脚步已经到了家门口,即便他还不确定要不要回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应该给娜娜一个安全沉稳的氛围,以免她焦躁、慌乱、忐忑不安。他的大脑还没有准备好见娜娜,他的身体已经挪到了家门口。艾瑞克不知道娜娜现在如何,不知她在睡觉还是忙活,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地回到家,他意欲准备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又想要保全娜娜的单纯,他是个矛盾的人,在矛盾中矛盾地打开了家门。

庆幸,娜娜还在睡觉。他轻轻地在沙发上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回家真好。

他想休息一下,便在用了五六年的二手木沙发上躺下来,虽然膈应,但总归是躺了下来。或许他能睡一觉呢,这样便是大好事了。

他沉重地喘着粗气,那是一个人太累的标志。

他闻着家的味道,闭目观赏家里的一切齐整干净的鞋架、娜娜画在墙上的寒兰、摆满日用的饭桌、他那拼凑成的书桌、摆满名著和小玩意的书架、最有家味儿的厨房、娜娜最爱的温馨小房子轻轻啜泣,流不出泪,腹中滞痛。

原来他如此疼爱这个家,大小物件他都割舍不得。既然人生注定绝望,那又何必给他这一场空欢喜。

眼角流下了泪水,他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如何忍心看着他辛苦搭建起来的小家就这样毁掉?失去这一切,他将一无所有。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心里问了几百个怎么办

亏空的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以前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现在成了最狠毒的鱼刺日日卡在深喉。艾瑞克被鱼刺卡得麻木太久了,以至于所有的精力都停留在这根鱼刺上,他精心琢磨那鱼刺的尺寸、粗细、颜色,以至于完全感觉不到痛。而现在,当他接受了这根鱼刺以后,才知道自己被扎得有多深多痛,才反省过来原来鱼刺也会杀人。

现在的状况,不是咽下这根鱼刺,也不是千方百计地吐出鱼刺,他清楚地感知到鱼刺已经扎进了自己的动脉。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他不敢去想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八月份挺到了十月份,怎么样从十一月活到了十二月。对他而言,生活陪他走到现在,已是奇迹了。

生活,这本糟心账,他早就算透彻了。他算了一遍又一遍,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时代的城市生活。他太清楚在大城市生活的狼藉了,所以他才懂得这里的人们活得有多么不容易。这本账从娜娜日常买菜的账本开始。亲爱的读者,请耐心看一看这一对年轻人在中国的一线城市是如何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