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下 两家人度浮生日 老中小享凡俗福

平静后的老马坐在阳台上看家里人,今个早上起晚的一家人此刻如圈里的猪崽一般各自乱窜,仔仔在客厅卫生间和自家房里进进出出,两口子在屋里到处转圈圈,老马抖了抖烟灰,早起三光晚起三慌,还是老话说得好。

八点五十的时候,包晓星的车到了桂英家小区楼下,桂英给漾漾换了衣服,来不及洗脸只用湿巾擦了擦小脸蛋,母子三人便大包小包地出门了。九点二十到了少年宫,桂英带着漾漾下车了,按照地址去找画画的培训班。十点多的时候,晓星带着两个男孩子找到了象棋培训班,风风火火的幸好没迟到。

今天天气凉快,早起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润,空气清凉。致远和老马十点钟也出门了,到了医院以后取号、排队、见医生、拍片子花费了好些时间。中午各堆人吃各堆的,下午各人忙各人的。

下午两点,三院骨科的医生捧着片子观察许久,只说裂隙还没有愈合,还需要静养,不过可以适当地运动运动,医生提醒运动量适量便好。出了医院,老马心里轻松了许多,医生说可以走动走动了,那他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来深圳一个月了,天天憋在家里,跟没出洞的知了猴似的。

下午三点多,致远开车到了农批市场,在那里等着桂英和孩子。进农批市场后,钟能请老马去铺子里喝茶,两老人坐在里面的茶几边,聊着铺子里的生意。钟理听到楼下有声音,睡不着了,起了床下楼来。原来钟能早起见儿子睡在地上,怕他受凉气,硬是叫醒来让他去床上睡,一睡到了下午此时。

老马第一次见钟能的儿子,只见一米八的个头,黑刷刷的胡子,头发蓬乱,光着膀子,裤子皱巴巴的,拖鞋脏兮兮的五官隐郁,神情懒散,明明是个大汉子,弄得没点人样,还不如村里混日子的老汉妥帖点儿。老马无言,低头喝茶。

“这是你马叔!这是我子钟理!”钟能两边介绍。

“马叔好!”钟理招了招手,去捡沙发下背心。

“好好好!”老马抬了抬眼、点点头应承。

致远笑嘻嘻地靠近钟理,和钟理打招呼,钟理倒是冷傲,爱答不理的。两老人在小客厅里聊得热络,两中年人在铺子前端的柜台旁却气氛冷淡。致远问一句,钟理答一句,他不问了,钟理便不开口。聊完孩子致远也不知要说什么了,两个大男人干巴巴地坐在一处,背影煎熬。

致远受不了了,向钟理要来盆子和抹布,打算把车里清理清理。小车停在十几米远的巷子口那儿,何致远一转身便忙活起来。清洗完车座,开始收拾车里的垃圾、整理后备箱,中年人一言不发地转来转去,光换水跑了有七八回。

老马瞧见自家女婿在人家家里不做客去干活,干活就干活还手脚忙活得不行。老人心里总觉不当,脸色无意间阴暗下来,屡屡瞅着何致远。

钟理坐在柜台前刷着手机,一声不吭。店里有客来他等着客人先开口,没客来他跟老马也不说话。钟能见儿子无礼,心下不舒服。他趁着老马上卫生间的功夫,走过去跟钟理说:“你没事儿跟致远聊聊天,跟你马叔也聊一聊!”

“啧!你别管我!”钟理甩了个脸色。

“人家好不容易来这一回,你好好的!”钟能小声说,说完轻轻碰了下儿子的胳膊肘。

钟理激烈地收回胳膊,而后抬头说了句:“你烦不烦!”

钟能失落,无奈坐在了小客厅的竹沙发上,等着老马过来。

老马敏锐,听见了钟理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不便打扰,等父子两没声了他才出来。巧了,何致远在那头没听见说什么,却瞥见了钟理甩胳膊,他本要换盆水擦车上的几个镜子,怕撞见了尴尬,于是也等了片刻。

小小一间铺子,瞬间尴尬到燥热。老马坐不住了,对钟能说:“你带我在你们这儿转转呗!我还没见过大城市里的批发市场呢!”

“成嘛!你能走的话就走!”钟能站起来请老马先走,老马于是拄着拐杖离开了铺子。

两老人在农批市场的主干道里走了一圈,见卖五谷杂粮的几条小街,卖干菜粮油的几条小街,卖面条面粉大米的几条小街,卖烟酒茶叶零食的几条小街,卖中药药材的几条小街

钟能在干道尽头介绍:“这还只是杂粮和干菜区,另外,西边是生鲜肉区、蔬菜区,东边是水果区、花卉区,每一个区跟这干菜区一样大!”

老马转得好个吃惊,嘴里啧啧不已,这一个干菜市场比他们马家屯还大。老头从医院回来后有些疲乏,刚刚只瞧了瞧市场上杂粮干菜的价格和品种,就已目不暇接、晕头转向了。

两老头回来的时候,晓星和桂英带着孩子们也回铺子里了。漾漾喊着饿了要吃零食,仔仔和学成兴奋地聊着围棋,晓星和桂英喋喋不休地聊晓棠说雪梅原本寂静干瘪的杂粮铺子一下子生机盎然。热闹片刻后,到了晚饭的时间,两家道别,致远开车带着全家人回来了。在外面吃完饭以后,一家人悠然地上楼回家。

到家后个人回到个人的地盘,忽然喧哗,转头寂静。老马觉得无趣,打开电视找电视剧看。

晚上八点半,兴盛的电话来了,说是兴华下周要来深圳,准备在桂英家住一段时间。桂英不知真假,直接拨通了堂妹马兴华的电话,这才清楚他们夫妻已经买好了车票,下周三晚上到深圳。桂英心里一沉,家里又要热闹了。

九点钟,晓星准备收摊了。钟能带着学成去二楼洗漱,一老一小准备睡觉了。钟理坐在几平米大的小客厅里,脚踩在竹沙发上,右手夹着烟,左手捧着手机看。此时雪梅也回来了,朝钟理叫了一声“爸”,喝了半杯水,便来到晓星身边。

原来下午雪梅和三个同学一块儿去海底捞火锅店面试了,火锅店也通过了他们的面试。要不要去火锅店里打暑期工,钟雪梅很犹豫,一回来就想听听妈妈的意见。母女两个聊得很快活,边聊边干活,干涩的铺子因为这母女两常显得十分舒适自然。

收完摊,晓星整理自己的包包,雪梅朝钟理说了句“爸我回去了”,而后母女两谈笑甚欢地互搂着腰,离开了农批市场。

等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两人的声音以后,钟理坐起身来,掐断了手中的烟,放下了手里的手机,他端详着墙上的山水画,长叹一声。

许久以后,钟理两眼久久地瞅着门外,一直发呆,一直发呆,一直发呆到十点钟。忽然他拨通了老陶的电话,两人搭伴去市场北边的烧烤摊上喝酒吃肉,一直喝到到夜里十二点半。

“哎亲爱的,你今天和钟能有没有聊天?”晚上十一点,桂英躺在床上,好奇打听。

“他以前很乐意跟我聊,现在啧!问一句答一句!我后来直接洗车去了!明明很熟的两个人不说话,太尴尬了!”致远靠着床杆,搂着妻子。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绝对想不到!”桂英眉飞色舞。

“啥?”致远好奇。

“他们两已经有接近两年没有同床睡了!晓星前段时间悄悄跟我说的,语气很很很平静!冷得吓人!而且她已经没有在铺子里睡的意思了”桂英吞吐。

“其实我有点担心钟理!以前刚开始和他认识时,饭桌上永远是他主宰的,那架势、那口吻、那气派那时候咱两家多好呀!我跟他多亲近呀!现在今天我见他时有些吃惊,吃惊他眼里的眼神,说不上来咝”致远从回忆里揣摩。

“你担心他?我更担心晓星和学成呢!我没敢直接问,但我感觉晓星啧咝好像死心了,多多少少有离婚的意愿了!”

“我也担心学成,今天学成和仔仔聊围棋,和仔仔说话时他很高兴,但时不时地会偷看他爸他确实怕他,孩子偷看钟理的眼神跟老鼠一样,谨慎、机警哎挺心疼的!”

“我心疼这小孩烙下阴影!”

“还好,在咱家我看学成还挺好的!”

夫妻两聊了许久,聊累了抱作一团睡下了。

周日一早六点钟,老马照例从客厅的凉席上醒来,收拾好铺盖以后,他习惯性直奔阳台上的躺椅去抽烟。此时此刻,外面正下着淅沥小雨,天空昏暗,空气清凉,时不时有细风卷入。

两锅烟后,有了精神,老头起来撕日历。今天是阳历七月二十八日,农历的六月二十六号己亥猪年辛未月丙寅日,今日宜嫁娶、纳采、开市、出行、动土;忌祭祀、祈福。老马冲着日历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七点半的时候,致远叫仔仔起床,收拾好了父子两先出门了。原来今天仔仔要进补习班,致远开车去送他。九点钟,致远提着早餐回来了,桂英正躺在漾漾床上叫漾漾起床呢。四个人吃早点时,晓星来了电话。

原来钟雪梅也想去看博会,晓星担心孩子多桂英夫妇应付不来,于是让学成爷爷跟着去照看,两家约好时间地点后,两人各自挂了电话。

“今天博会,钟叔去,你去不去?”桂英抬头问老马。

“你钟叔去,那我也去转转见见世面!但我走不太多”

“你知道什么是展会吗?”桂英姿态高雅地问老马。

“不就是你们公司搞的那个吗?”老马嚼着油条。

“呃也对也对!”

“我待会去社科医院借一个轮椅,爸走累了坐轮椅比较方便。”

“行。”老马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家人带着各自的包包出门了。十一点在深圳会展中心的正门口,两家人碰了头,而后一块买票,准备进展会观展。

从一踏进会展中心的门口广场,老马便有一种被威胁的感觉。那横幅一条又一条,条条大得铺天盖地;红毯一溜又一溜,溜溜似村北直搓搓的水田;花坛一片又一片,片片如莺歌谷春秋的南面大坡广场错落有致,顶得上十来个马家屯的打麦场。

老马眼花缭乱,村里来的老农民从没见过这阵仗,光那如游龙一般的队伍也够他惊叹了。在外买票时好几百人,排队进场时好几百人,进场安检时好几百人入会场后先到了二楼,从上俯视一楼的主展馆,黑压压的全是人。

一众人到了主展馆,因为老马腿脚不好,桂英于是将大伙分成两拨,老马、钟能一波,致远夫妇、雪梅、学成和漾漾一波。老马拄着拐杖,钟能推着轮椅,两人在密密的人流中慢慢穿行。一路参观了铜制的十二兽首、孙中山先生蜡像、超大无人直升机、西洋黄铜大钟表、石雕的满汉全席、会聊天的机器人、百米长的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