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上 苦凄凄未婚先孕 甜蜜蜜祖孙互虐

周日早晨六点钟,天微微亮,老马醒来。轻咳了两声,然后离开客厅里的地铺,去阳台边的摇椅上抽水烟。他面朝东遥望天际的微红,心里涌出浓浓的喜悦,彷如回到了莺歌谷中一般。忽听有动静,他转身一看,原来有个小人儿也醒来了,正坐在凉席上抠鼻子。那小人儿在微光中仰望老马的高大,老马俯视她的幼小。

老人勾了勾手,小人儿两手拄地两脚一蹬,撅个屁股便起身来,绕过酣睡的大人,光着脚走到了老马身边。老马俯视她那模样胖乎乎的身子只着个裤衩和背心,嘴边留着昨夜的口水印儿,眼角的晶体泛着光,头发冲天倒竖,眼神如庙里的佛像一般,右手的食指钻进鼻孔里始终没出来难看又好看,可爱又讨厌!老马摇摇头,看不下去。

“你跟那雷震子一样!”老马绕过烟雾,低头悄悄对漾漾说。

“谁?”漾漾的眼皮半开半合。

“你!”老马用烟嘴轻轻戳了下漾漾的脑门,小孩的感官注意力于是全放在了老马水烟袋的烟嘴上。

老马见她两只小眼盯着烟嘴不放,遂把烟嘴伸到她跟前,表情诡异地问:“你要抽两嘴吗?”

“我不抽那个!”漾漾抠着鼻屎淡定而言。

“你把鼻屎往哪里抹?”老马好奇。

漾漾被问住了,凝视着手里的鼻屎,沉思许久,然后将那鼻屎抹在了老马的背心上。

“恶心死了!”老马似跳舞一般激烈地用手背擦掉,抬头做着鬼脸吓唬她:“你再弄我打你喽!”

“哈哈”漾漾一声尬笑,又接着抠鼻屎。

“你抹在这儿!”老马用扇子指着她的背心,漾漾听话地将鼻屎粘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老马嫌弃小儿不雅,扭过头继续欣赏晨曦。

“爷爷我饿了!”漾漾两手握着摇椅的扶手,从肠胃里唤出一声。

小儿天然地依赖大人,大人还有些不习惯。老马听得这句,一怔,缓缓转过头,用扇子赶走了她脏脏的小手,然后说:“呃爷爷给你洗个苹果吧。”

老人轻手轻脚地奔向餐厅,后面跟着个小不点。洗了个青苹果,漾漾啃着吃。而后一老一小又摇摇摆摆地回到阳台边,老马望着天空,脚下坐着个同样望着天空的小孩。小儿两脚摊成汉语八字,嘴里小口啃着硬苹果,老马看这画面,十分满意,像是自己干了一件功德圆满的事情。

十来分钟后,漾漾猛地仰视老马,蹭地一下又站起来,脸上扭捏着五官,捂着肚子对老人说:“爷爷,我我肚子疼我要拉便便”

“你你要拉你自个去呀!我又不能代你拉!”老马坐直身子,指着厕所的方向说。漾漾见大人不帮她,二话不说,将大半个苹果扔在老马折扇的诗词上,一路小跑跑到了卫生间。

扇子的古诗词上出现了一块水印,老马十分生气,如同受到侮辱一般。他咬着牙捏着苹果把儿把苹果放在扶手上,心疼地翻看自己的折扇。

几分钟后,卫生间里出现了不可言说的画面。原来漾漾昨夜睡地上受凉,加上一早啃生苹果一来二去肚子坏了!老马猜到了,放心不下,走向卫生间。

“哎呦喂!你这么大了不会拉屎吗?”老马开了门又火速关上门,在外面轻声吼出这句话。老人捂着鼻子在门外站了一分钟,漾漾在坐便器边上那一脸委屈、尴尬又羞愧的神情,弄得老马无底线地妥协了。他推开卫生间的门,把孩子拽到空地上,然后用盆子接水冲地面。

“啊呀!”漾漾见水到了她脚上,仙女一般呻吟一声。

“哼!屎都粘身上了还怕水!”老马嫌弃地冲洗地上的脏污。

“怎么了爸?”致远听声赶来。

“哎呀老天爷呀你来了!她拉肚子了!把这里搞得跟茅坑似的!裤子上的屎你看看,你赶紧弄吧!恶心死我了!待会把她那衣服赶紧扔了!”老马扔下盆子急忙离开,出来后大吸一口救命气,如释重负一般朝阳台走。

老马坐在摇椅上回想,怎么把屎把尿这种事儿搁自己身上像第一回似的。望着沉睡的桂英,老马细细回想她们兄妹几个刚出生的情景,似是从来没有为他们做过这些。那时候有妻子和母亲的帮助,他这个父亲当得真成甩手掌柜了。他想要弥补女儿,可见桂英虎背熊腰地跟男人一般摊开四肢睡在那儿鼾声如牛,怜爱的心一翻脸一丝丝也没了,满心满眼全是厌嫌。

不到十分钟,致远娴熟地处理完这一切,又去给漾漾热水果燕麦粥。刚才那个抠鼻屎的“雷震子”一转身穿着公主裙出来了,小疯子变成了小仙女,老马笑迎仙女走来,漾漾在老马的笑里放下了刚刚的尴尬。

新的一天开始了。

即便脸上的伤还未痊愈,这依然挡不住晓棠的美。纤细瘦弱的身体、白嫩的皮肤、一头大卷发、精致的五官、娇小的双手圆圆的小脸、高高的鹰钩鼻、柳叶细眉、樱桃小嘴,闭月羞花一般的容颜,任青春不在也挡不住她的漂亮和别致。早上七点的包晓棠,睁眼蜷缩在陌生的出租屋里。

胆小的她昨夜一夜开着灯,一夜不敢睡。她摸着小腹,惶恐地无法合眼。她在想李志权孩子的父亲、她爱的人。包晓棠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勾画李志权的模样身材匀称、高大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薄唇白牙那也将是她腹中孩子未来的模样,她悲伤地在墙角里微笑。

没错,包晓棠还对那个人抱有幻想极大的幻想。这几天她几乎隔五分钟查一次手机电话、短信、微信、qq甚至邮件,挨个翻看一遍,她多渴望他能给她一星半点的消息一个让她重生的消息。可已经一周了,整整一周了!李志权一字一句也没有给她。

起初李志权含糊自己的婚姻状态,当包晓棠不再追问以后,他倒不问自招了。他说那个女人如何粗俗邋遢、没有修养,如何野蛮暴力、不讲道理,他说若不是为了孩子他早离婚了

热恋的日子里,李志权给晓棠买各种裙子包包,带她看电影、去周边旅游,她贫血他为她买各种补品,她爱吃甜食他每天买不一样的甜点他夸她温柔漂亮、自话地承诺将来一定会娶她晓棠哭一哭停一停,才过十天的情话好像隔了一个世纪一般!

要去楼下的便利店买验孕棒吗?清凉又安静的夜里,包晓棠六七次站起来,意图去楼下买验孕棒,最后她躺下了!她似乎明确地感觉到了体内的生命。她欣喜地流泪,她绝望地憧憬,她想着李总待她的种种好,即便自己身沉海底,想到心心念念的李总她也在微笑、在期许。她卑微的生命只剩下这点希望和生机了,她要抓住它!

包晓棠潜意识里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她要夺回李志权!她在陌生而破旧的屋子里一次次哀伤呐喊,一回回自我宣誓。她要用孩子夺回她的男人!她感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她咬着牙发笑,她握着拳、品着泪迎来又一个清晨!

马桂英早上起来一睁开眼便想起了晓棠的事情。天大的秘密塞在心里胸闷又气短!不能跟致远说,不能跟晓星说直肠的女人好个难受!

桂英叫醒仔仔,一家人吃完早餐后,她还在琢磨这件事儿。她是女人也是母亲,她太懂一个女人生孩子、养孩子的辛苦了,她不知道晓棠的决定,她在揣度晓棠的决定,蓦地她打一冷颤,她怕她猜对了!

马桂英一边沉思一边收拾地铺,然后去仔仔屋里闻味道香味散了些许,但还有味儿。桂英换上一套旧衣服,开始擦洗老马的床铺和屋子地面,擦洗完房间,想起老马的脚臭,桂英端来一盆水放在老马跟前,准备给他用棉签擦擦脚趾。

桂英把老马的右脚放在她左膝盖上,正要用棉签擦洗。漾漾好奇走来,捂着鼻子和嘴巴不停地喊“臭、臭、臭、臭!”老马努嘴不言,桂英不知何意,于是凑着鼻子上前一闻!天呢!那味道臭过老家的鸡屎,胜过十年的咸鱼,桂英伸长脖子,靠后一个屁股蹲和漾漾一般无二地仰天干呕,伸出舌头呕了五下!漾漾看得又跳又笑,老马也抬着腿脚颤着身子失声连笑。

“怎么这么臭!”桂英肠胃痉挛泛着酸水。

“打了石膏一个月洗不了脚,你说搁谁身上谁不臭!”老马理直气壮。

“难怪仔仔说熏臭、熏臭你怎么不早说?”桂英坐在地上,恶心地眉目收缩。

“我闻不到啊!”老马一脸无辜。

看来这是个大工程!桂英取来垃圾桶、一副手套、两副口罩和一个旧围裙,武装好以后,她搬来个高凳子,将老马的脚放在凳子上,自己隔着半米远蹲在地上用棉签、湿巾擦洗。擦完后她带着口罩去扔垃圾,连手套和口罩一同扔了。回来后洗凳子、拖地又是一番功夫,最后临了还给地上、拖把和凳子上洒了些香水。真的太臭了,马桂英被熏得气血不畅,在仔仔床上熏陶了半个小时的香味才回过神来。

下午两点,桂英开车去接晓棠,两人直奔第二人民医院。见晓棠神色极差面目黯然,桂英一路上没敢多话,只开开玩笑、安慰几句。到医院后挂号、排队、见医生、开单子、做检查、等结果拿到结果已经四点半了。

叫号叫到晓棠后,女医生坐在办公桌上,捧着单子微笑着说:“恭喜你呀,要做妈妈了!是第一次怀孕吗?”

“呃是。”晓棠全身紧绷。

“感觉怎么样?”

“还不太习惯,在适应呢!”晓棠愣着说不出话,站在旁边的桂英赶忙搭话。

女医生瞧见单子上的个人信息写的是未婚,猜出了眉目,象征性地告知预产期并简单询问相关病史,这过程全是桂英在答话,坐在凳子上的晓棠早哭成泪人了。

“年纪大了能怀上是好事,很多女孩到了你这个年纪卵巢早衰、压力大内分泌失调、多囊卵巢综合症啊什么的,很难怀上的,要珍惜这个机会!”医生低头看着单子,谨慎地提醒。

“对对对,我们知道了!知道了!那医生您先忙!”桂英见晓棠不在状态,怕她克制不住大哭起来,只得结束这场谈话。

“好,下一个!”医生旁边的护士朝门外排队的卷发女人喊了一声,桂英于是扶着晓棠出了医生的办公室。晓棠捂着脸呜咽,桂英心疼无比,扶她先去一处人少的休息区坐着冷静冷静。

晓棠一直在哭,桂英根本劝不住,于是严肃地说:“你怀孕是大事,现在你还没嫁人,你姐就是你的家人!我给她打电话,让她马上过来!”晓棠一听她姐要来,哭得更悲惨了。桂英走到一处安静的走廊,拨通了包晓星的电话,把晓棠从被打到如今查出怀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晓星,手叉腰、皱着眉,胸前剧烈地起伏着,挂了电话她撇下手里的活计给女儿雪梅,脱了围裙大步走向停车场,开着车一路快行直奔医院。桂英抱着晓棠等着晓星,想着今日三人一块把这桩大事敲定了。

致远的电话响了,原来是快递的马保山寄的东西到了,致远下去收快递。仔仔在屋里写作业,老马在客厅里收看陕西渭南台的新闻,漾漾坐在客厅的空地上和周周一块玩玩具。老马想起漾漾明天要被送往湖南了,心里有一点舍不得小丫头。

“宝儿,过来!”

“嗯?”漾漾一愣,缓缓地转过头仰望老马。

“过来嘛!爷爷有话跟你说!”

“你明天要去湖南你知道吗?”

“不知道呀!”漾漾低头捏着玩具。

“哈哈真是个糊涂仙儿!”老马忍不住笑了,接着说:“你爸爸明天要把你送到湖南你奶奶家!”

“咦?”漾漾似乎听进去了,脖子往后一抻。

“你爸你妈不要你喽!以后你的屋子归爷爷住啦!”老马用扇子拍打着掌心,点头哈腰地笑看漾漾的反应。

“你骗人!”漾漾摇摇头,现出如临大敌一般的神色,她身后的周周也被这个消息吓得高耸小肩!

“你不信问你爸爸和妈妈!你去问你哥哥?现在就去!”老马伸手一指。

漾漾一听,扭了屁股直奔仔仔屋里,神情复杂地站在仔仔书桌旁,小身板刚好高出桌子一双眼。

“干什么?”仔仔边写边问。

“爸爸是不是是不是要把我送到送到那个送到那个”漾漾看着天花板喘着大气在组织语言。

“明天爸爸把你送到湖南奶奶家!不是说了好多遍了嘛!你喝醉了还是失忆了?”仔仔头也不转,漫不经心地说。

“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漾漾眼含热泪、憋着委屈问哥哥。

“哈哈哈!是!早不想要你啦!我也不要你了!赶紧出去吧!没看见我在写作业呢!”仔仔晃着腿说完,坏坏地看了一眼漾漾。

漾漾听了这话人间噩耗啊!她仰头朝天,一个啊字在空中喊了半天才喊完!

“要哭别在我这儿哭!我听你哭听了整整四年四年半!烦不烦!”仔仔边说边把漾漾拽出了屋子,然后咣叽一声关上门、戴上耳机,继续写作业。

“啊哇”漾漾出了门,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仰天大哭。周周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又哭了!哎呀”老马一听这哭声来势汹汹,赶紧起身去哄。

“坏爷爷,啊呀你是坏爷爷!啊哇妈妈”漾漾指着老马哭着大喊。

“爷爷哄你呢!逗你玩呢!”老马蹲不下来,只能弯着腰把漾漾拉起来。谁想漾漾跟一滩软泥似的,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冲着空气嚎天嚎地,比医院里的包晓棠还惨不忍睹。

“你这么大了,会吃会穿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爷爷骗你呢,那是玩笑话!”老马拉着漾漾胳膊。

“啊呀坏爷爷啊呀你是坏爷爷!我要我妈妈爸爸”漾漾一边哭一边使劲捶打老马的左腿。

“你把爷爷这条腿再打坏了,那爷爷以后只能睡你那屋里了!这样你爸妈更不要你了!”老马双手拄着拐杖,冲天花板说。

“啊呀呀”漾漾边哭边打老马。

“别哭啦!这世上除了你,谁敢当面说我坏话!还打我!啧咝哎呀,都说一物降一物,我怕不是要栽在你手里了!真是个难缠的小妖精!别哭啦”老马被哭烦了,用拐杖敲打地面,挤眉弄眼地说出这些小儿听不懂的话来。

“别哭啦!何一漾你烦不烦!我下周考试,整天哭哭哭哭哭,我中考没考好还不是因为你天天哭!真丧人!”仔仔突然开门出来,指着漾漾大声呵斥。

“喊什么喊?娃儿哭两声怎么啦?哪个娃儿不哭!你对你妹妹温柔点,一出门跟个二溜子一样!”老马指着仔仔嚷嚷。

“我在写作业,她在门口哭!你让我怎么写?我马上考试啦!期末大考!”仔仔委屈地拍大腿。

“去你爸那屋写,那屋安静!”老马用鼻孔一指。

“呵!真是个爱哭鬼!”仔仔长吁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漾漾,转身去搬作业书本。

漾漾被仔仔这一呵斥,哭得更凄凉了,眼角的泪跟瓦檐上的雨一样,嘀嗒嘀嗒地从脸上落下来,老马观得又怜又爱。

“别哭别哭,你哥哥再训你,爷爷打他!”老马低头安慰漾漾。

“哇哇哇”漾漾一直在呐喊哀嚎,哀嚎她眼前的悲惨世界。

老马无助,只等她哭累了再哄哄。

周周可好,见漾漾哭得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自个去客厅里玩玩具了,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老马冲周周鬼魅一笑,周周更得意了,仿佛老马也是他爷爷一般。

十分钟后,老人站在那儿单脚撑地,又累又烦,逃也逃不了。

“哎呀,你哭你的,讹上我干什么呢?哎呀欸,爷爷给你唱个戏吧,当是赔罪了!唱什么呢?呐唱段儿孟姜女哭长城,你好好哭,爷爷好好唱。”

老马自顾自地说完,朝空中咳了两声,然后学着女腔抿了抿嘴,用拐杖敲打地面作为节拍,自个小声唱了起来:“三月里来正清明,桃红柳绿百草青,家家坟头飘白纸,孟姜女坟上冷清清。四月里来养蚕忙,姑嫂俩人去采桑,桑篮挂在桑树上,抹把眼泪采把桑。五月里来是黄梅,黄梅发水泪满脸,家家田内稻秧插,孟姜女田中是草堆”

漾漾一听不对劲儿,哭声停了,仰望老马,老马低头看她时,她又想起来继续哭。周周听得奇腔怪调好奇,走过来站在漾漾身后捂嘴偷笑。仔仔也听到了,开门来瞧,见此场景撂下一句“一对活宝儿”,又关上门了。

老马一听漾漾哭声小了,小得没有悲哀只剩表演了,于是不唱了,结果他一停小儿又嚎哭。老马无奈,继续打着拍子哼唱,跟和尚念经似的。他一唱漾漾哭得动静立马小了。

致远以为一小箱东西,没准备便下楼了,谁想马保山寄了四大箱东西,箱箱大几十斤重,他在楼下跑了几家超市,最后借了个手推车才把那些东西拉上楼来。

“怎么啦?为什么哭了?”致远一进门,见女儿抱着老马的左小腿坐在地上哭,忙问。

“哎呀,逗她玩呢,当真啦!”老马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解释。

致远放下箱子问:“玩什么哭成这样?”

“我说你要送她去湖南,是不要她了,她一听急了,怎么安慰也听不进去!”

“呵呵爸你不能那样说!以前有个老阿姨跟一家的老大说,你爸爸妈妈有了老二不要你了,那孩子才七八岁,当真了给,直接把老二从楼上扔下去了!你说可怕不?”

“哎呀,我在跟前呢她能咋地?你说的那孩子定是从小没人跟他说难听话宠得过火了才这样,要天天在他耳边说难听话,他早适应了,至于当真吗?是父母太宠他了才有这悲剧。再说啦,孩子进入社会以后,老师、老板、大领导、路上遇到的司机或吃饭时的餐厅老板人家随便抛出一句难听话你怎么地?杀人还是自杀?你小时候给她打点预防针,长大了不至于受一点委屈要死要活的!”

“嗯您说得对,这不漾漾才四岁嘛,有时候大人的玩笑她听不懂!”

“怪我多嘴!你看她一直打我呢,那小手劲大着呢!差点把我的小腿给打断喽!”老马故作委屈。

“哈哈哈!胆子肥了!走你们马家的暴力路线了!”

“呵呵哭了好一会了,你赶紧哄哄!”

“爸,你哄吧,你哄比较好!”

“我哪会哄孩子!她哭这一会把我早哭累了,也烦了!”老马拨了拨稀疏的白发。

“好吧!漾漾别哭了,爷爷跟你开玩笑呢!你不是还打了爷爷嘛,扯平了啊!”致远抱着漾漾安慰。

“什么东西这么多?”老马走进餐厅指着四个箱子问。

“哦!村里寄给你的,我二哥写着我手机号。”

老马拆开一看,一箱冬枣,一箱嫩核桃,一箱西凤酒,一箱陕西食品,见保山如此实诚和阔绰,老马忍不住叹了一大口气。

“爸,还是你来哄孩子吧,我去送人家推车了!半个小时内租金五块,超过半个小时是十块了!”致远将漾漾抱到老马跟前。

“我怎么哄?我不会抱啊!”老马站在箱子旁边,举着拐杖说。

“咱孩子很乖的,你坐她旁边就好了!”致远把漾漾放在餐桌的大椅子上,老马坐在旁边。致远淘洗了一大碗枣子给孩子,出门匆匆走了,两孩子忍不住伸手过来拿枣吃。

漾漾早不哭了,红着眼、肿着脸、哼着气,瞪老马。老马无奈,忍受着小人儿的闷气。

“哼,坏爷爷!”漾漾轻锤老马的大腿。

“好好好,我是坏爷爷!”老马点头。

“我爸爸妈妈将来也不要你啦!”漾漾吃着冬枣,威胁老马。

“哎,你倒说了个大实话!”老马伤感。

“拔你的毛!”漾漾右手捧着枣子,左手拔老马小腿上的长毛。

“长了七十年了!你拔它干什么呀?”老马微微闪过小腿。

谁想漾漾揪着不放,继续拔毛,周周也过来了。老马微疼,又不能发火,干忍着疼,两腿躲来躲去。

“拔你头发!”漾漾见腿躲到了桌子底下、椅子底下不好抓,于是伸手要拔老马的头发。周周听漾漾一说,也来拔头发。两小孩跪在老马两边的椅子上抢着揪头发。老马扔下拐杖两手挡着两边,两小孩不放过他,老马无奈大喊:“哎呀爷爷怂了!怂了怂了!不要拔了!不要拔了!再拔就光了!光了!脑门啥也没啦!”老马抱着自己稀疏花白的头发,脸上作出各种害怕的表情,逗得两小儿哈哈大笑。

“打他!打他!”漾漾在指挥,两人不拔头发了,开始左右夹击用小拳头轻轻捶打老马两肩。老马捂着身子,怕小儿弄乱了他的衣装,脸上演着苦情哀求:“爷爷认输了!挂白旗了!挂白旗了!我认输了你们就不能再打了!”两小儿一听老头子认输了,这才得意洋洋地罢手。

老马见毛孩子们住手了,这才正经端坐,撩了撩头发,舒坦口气。再看两小儿没那么讨厌了。三个人坐在餐桌上,你瞅瞅我、我瞄瞄你,每逢两两相视,笑眯眯的眼睛里流露着情人一般的温暖,老马这颗腊冬的心几乎快被他们两新春的暖阳给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