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下、近视眼上瘾夜玩母狮子搅乱全家
周五早上六点钟,老马兴高采烈地奔到阳台去撕日历本。今天是阳历六月二十八号,农历五月二十六庚午月丙申日,今日宜嫁娶、采纳、出行、求医、治病,忌破土、动土老马对着日历凝视,想起什么又忘了!无奈坐下,搭起右脚,点着水烟,遥望朝霞。回首空旷的客厅,像自家空阔的小院子、自留地一样,敞亮得很!人在敞亮的地方,心也敞亮。
听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出了门,老马的心和这屋子一样,沉静了下来。想起仔仔晚睡的事,夜夜搅得他不安生,老马心里忽地提着鼓劲儿这毛病得治治!
早饭后,村委的会计打电话,来问档案的事情。早先告诉他两遍了他不记,现在到了深圳又专程问,老马暗暗抱怨:现在的年轻人做事不踏实不虔诚,跟他那个年代的人完全不一样了。他那个年代,村里交代一点事儿,哪个不当成大事看?那时上面有什么指示,下面积极响应,不像现在的人,踢三脚动一下,一番好意成了啰嗦。
十点的时候,二队的芬芬打电话说要给老马寄一箱桃子,老马直接拒绝了。前几天收果子的商人问村里的果子行情,老马本来想把收果子的电话发给各队队长,后来一想万一这些人有猫腻怎么办?于是他把电话给了两个人,一个是芬芬她老公,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兴盛,这两人在村里已经憨厚到缺心眼的地步了,恰好一个在村北一个在村南,大家要电话跟收果子的通通气、问问价方便得很。
说到果子,老马这才离开几天,就感觉自己的果园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不知道那两亩苹果地里的草兴盛有没有顾着,南头的核桃今年有没有发黑的,自己那四条爱犬,兴盛去地里的时候带没带着、吃得怎样,还有自己的小轿车老马早拨通了兴盛的电话。
他蓦地挂断了。他跟兴盛一起过了大半辈子没分开过,如今兴盛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自己还能照看他几年呢?老马沉了一口气,不如放手让他试一试,看他把果园务得怎么样、能赚多少钱。迟早要放手,恰就今年吧。
人晃光阴,光阴晃人。一眨眼到了晚上,老马有点累,可没到睡觉的点,不如躺在靠东墙的沙发上,和阳台外溜进来的清风多交流交流。
桂英八点多回来了,坐在餐桌上休息。致远和漾漾出来陪她,小三口在餐桌那一块吃水果。和小孩亲热了一会之后,致远提起给老马买躺椅的事来。
“亲爱的,爸想要个躺椅,说他出汗多怕弄脏沙发,坐在阳台那个木椅子上抬着脚窝得很!”致远略略压低声音说。
“这不现在躺得挺的嘛?”桂英用下巴指着老马给致远看。
“但是爸出汗确实很多,你要不担心沙发清洗的事,那可以不买!”
“哎!买!你这不掐中了我的要害还说啥呀!你直接买不得了,还跟我商量?”
“你看你看,昨天没商量你什么反应?今天商量了你又什么反应?”致远摊开手一脸无辜。
“咯咯咯你又什么反应?”漾漾在一旁啃着硬桃学舌。
“嘿嘿嘿买买买!下一个话题!”桂英早料到老村长不是个省钱的主。
“还是买!”
“还买什么?”
“他要个收音机!”
“我去!怎么不要个大哥大呢?”桂英噗嗤一笑,漾漾也跟着噗嗤一笑。
“我说给他买个手机,爸还不要智能的!”
“事多得很!”桂英小声嘟囔,接着说:“你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别商量了,我弃权了!”
“真的?”
“真的!”桂英耸了耸肩膀,以示诚意。
“那好,我下星期顺便给爸买几身背心和短裤!他没带短的!这天气他热得不行!”
“呵!”桂英叹口气,无话可说,只向着老马的方向轻轻摆头。
“躺椅明天周六咱两一块去买吧!”
桂英摇头叹气,不答话!
“亲爱的,亲,亲”见她不答,致远抚弄着桂英的两手,一个劲地恳求。
“好,我成全你这个好女婿!”
九点多的时候,老马困得不行,进屋先睡了。漾漾也睡了,致远两口子洗漱完毕也回屋睡了。
快十点的时候仔仔才回来,打完招呼亦回屋休息。致远见家里人睡了,上好大门,关了客厅的灯,暗忖今晚大家睡得挺早。
有动静!老马心里咯噔一下,只听一阵咯咯傻笑!坐起来一看,果然,仔仔在玩手机!一看手表,好家伙凌晨一点半!时不我待,就在此时!
“马桂英!马桂英!马桂英”老马用丹田之气一连喊了七八声。
仔仔惊得发愣,习惯性地躺下去,藏好手机盖好床单。
“大半夜地又干什么?”桂英激起一腔火,打开灯瞪着老马。致远后脚跟来。
“你问仔仔干什么?凌晨一点半,他在那里看手机!叽叽咕咕地笑,这几天哪天晚上不是这个样子?我每天晚上被他弄得不安生!一个觉还得分几回睡!”老马指着手表说。
“我没有看手机啊!”仔仔摊开两手给大家看,然后揉着眼睛说:“妈你看我眼睛,我已经睡着了!”
“哼!你手机在被窝里!”老马一指。
“何一鸣,我给你一次机会,是不是关了灯在屋里看手机看到现在?”
“我没有!是他没事找事,嫌我昨天晚上吵他!”仔仔指着老马。
桂英两步走上前,哗啦一下揭开他身上的床单,左右一瞅没有手机。
“我说我没玩手机你不相信?”仔仔故作镇静。
“那你手机呢?”
“在外面充电呢?”
“去取!”桂英发火的架势老马看得也惊了。
仔仔慌张地愣在那儿不动惮。
“你给我起来!”桂英使出牛劲一把掀开仔仔,仔仔没站稳撞得书桌斜了大半尺远,他自个也躲在了墙角。
还是没见手机,桂英揭起床单和垫子,只听咣当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手机,不知道密码也没有指纹打不开,于是把手机伸到仔仔面前说:“打开!”仔仔被桂英那一脸怒气唬傻了,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桂英打开一看,果然是正在播放的视频!桂英指着小视频问仔仔:“之前咱们说好了,如果你晚上再看手机会怎么样?”
“砸了。”仔仔小声说。
“好!”桂英拿着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厨房拿菜刀,然后当着仔仔的面,在地上把他最爱的苹果手机用刀柄砸了个稀巴烂。仔仔傻了,两膀子耸得下不来。
致远双手抱胸一脸怒容,站在门口不说话。
烧杀抢砸的、几十年拉锯战的、一层层打官司的二十年来,老马在马家屯什么阵仗没见过?多少血淋淋的场面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如今第一次见自家人大发脾气,稀奇归稀奇,心里倒有一分惊。惊自己那虎头虎脑的小闺女一转眼竟大了,成了别人的威严母亲;惊自己一转身给老了,在家里忽然坐在了无关紧要的观众席上。
桂英鼓着一大肚子的气,压制着自己的暴怒,对仔仔说:“你爷爷来了之后,我对你用手机放得宽松了,没想到才几天你立马原形毕露。从今天到高考,不会给你买手机了,以前那个诺基亚的你接着用,清楚了没?”
“清楚了!”仔仔缩在那儿不敢抬头看他妈。
桂英说完,双手抱胸,脚步悠然地走了。
“她不用砸了呀!”老马一脸问号地仰望致远。
“爸你不知道,他是高度近视,左眼八百五,右眼一千度,已经很严重了!这个没办法治的!”
“哦!”老马点点头,又说:“那也不用砸了呀,他不用给我用呀!一个苹果手机好几千块呢!”
“爸你不懂,英英是想给他个教训!他的眼睛就是晚上关灯看手机看坏的!”
“哦!”老马转头瞧瞧仔仔,只见他耸着肩喘着大气,两股泪水悄默默地往下流,双手却握成了拳。
“爸你睡吧!”
“为了你的眼睛一趟一趟地往眼科医院跑,年年控制年年涨,你妈为你愁死了你却在这儿糟蹋你的眼睛!仔儿,今天你妈不砸你手机我也会砸。啧,真想扇你一耳光子!”致远指了指仔仔,说完也双手抱胸地走了。
老马捡起松软掉渣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着,心里暗暗算着一笔账:这一个手机就是一辆好三轮车,这一个手机等于一个洗衣机加一个好空调,这一个手机比得上他一亩地一年的收成他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最后无奈将手机扔到了垃圾桶。没想到自己的黄毛闺女竟然火气这么大,真赶上李逵了!
“都怪你!都怪你!”靠在墙角的仔仔突然爆发,泪流不止,气喘吁吁。方才见老马扔了他的手机,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老马便吼,边吼边用拳头使劲捶打北墙。
“哼,你不敢怪你妈你怪我!又不是我砸了!”老马着实无辜。
“就是怪你!”仔仔又吼又捶,吼得嗓子忽地沙哑了,胸前的衣服上全是泪。
“哇哇哇哇”好了,靠北墙正熟睡的漾漾被惊醒,在黑暗中被吓得哇哇乱叫。
桂英致远赶紧跑去看孩子,桂英红着眼睛哄着孩子,牙齿磨得发响,想骂仔仔又怕吓到漾漾。
“何一鸣,你在这儿敲什么敲?你不知道妹妹胆小吗?”致远在门口指着仔仔又骂。
“你让人操了多少心!现在十多岁了一点也不懂事!”致远说话声不大,但句句说得龇牙咧嘴。
桂英抱着大哭的漾漾,走到仔仔屋门口,狠狠得瞪了一眼仔仔,仔仔立马屏住呼吸消停了。
夫妻两走后,仔仔跑到客厅睡。致远过来看老马:“爸,睡吧!”
“咝你们家这老二是有啥病吗?怎么老被吓哭!”
“没病!以前她一岁多的时候,楼上装修,被吓到了!吓得不轻!一听咣咣咣、扑通扑通的声音就哭得撕心裂肺的!你跟她怎么解释装修她也不懂,只是喊怕怕怕的这几年我们不太敢大声说话,一到晚上悄悄的,特怕她以后留下心理阴影!哎”致远眉目间全是心疼。
“哦,这样啊!我说嘛怎么胆子一丁点小!行行行,你们去睡吧!”
老马躺下后,想起两孩子的毛病,久久难眠。马家屯有个翠翠,遗传的高度近视,以前老马问过她看见的东西是啥样,她说隔两米看人,看得见身子看不见脸,看得见衣服颜色看不清拉链还是纽扣,这人要穿的是碎花或格子,那她看见的只是雾蒙蒙一团,至于地里的庄稼,不戴眼镜根本干不了!柿子树上的柿子在手边边上她摸不准!可翠翠才八百度,这仔仔小小年纪竟上千了!早先看他戴着眼镜没啥异常,原来是个睁眼瞎呢!
还有漾漾,动不动就吓哭了,老马在村里、巷子里、大门口吼了几十年,从没见哪个孩子是被他这一声吼给吓哭的!这得多小的胆呀!万一有一天真被吓傻了怎么办?
老马发愁:怎么城里的孩子这么娇嫩,好吃好喝的还落一身毛病。想到兴邦三兄妹小的时候,没怎么照看个个长得瓷实,乡里的孩子笨归笨可夯实呀,不似城里的这般脆弱。
这一晚,没人睡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