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 摇摆

田恕好不容易登上战船。

他取海水解渴的时候,不小心掉入海里,随后被掳劫他的人救起。

昏迷中的他隐约听见有人在低低啜泣。

他感到了厌烦,想赶走耳边的聒噪。

一伸出手,他便清醒了。

身旁无人在哭,只有俞十一安静的陪伴。

“你醒啦?”俞十一惊喜万分,又有几分埋怨,“你怎么会去喝海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能喝!”

田恕皱了皱眉,心想,俞十一能说出这样的蠢话、证明她是真的愚蠢。

但他对俞十一总是大度包容的。

“我是渴得厉害”田恕声音沙哑,语气软和,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他不惜摧残自己的身体,目的是登上战船、弄清掳劫他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很意外,那伙人没有派人来看管他、也没有派人来质问他。

这叫他不得不重新估量俞十一和那伙人的关系。

船室和慕玉山庄的屋室相比显得格外狭小。

田恕躺在一张小床上,伸长手臂就能碰到床沿。

他发觉自己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俞十一既不知道田恕的私心,也没想过要弄清楚。

她只是放下悬着的心,习惯地照顾田恕的身体。

“给,喝点水吧,别喝太急。”她取来一只水壶,为田恕打开壶嘴。

田恕挣扎着坐起来,却没有即刻接受俞十一的好心。

“他们不是想渴死我吗?现在,又要毒死我?”

他故意这么说。

从那伙人送生果和干饼的举动,他不难看出,自己对那伙人来说还有活着的价值。

“怎么会?这是我的水壶!海上的吃喝用度都很省俭,谁会在水里下毒?”俞十一又气又急,几乎想丢下田恕不管了。

田恕听到俞十一拿自己的水壶给他使用,心里有些异样的触动。

他提出要求:“那你喝一口给我看看。”

俞十一噘起嘴来。

既然田恕不肯相信她,她也没必要好心做了驴肝肺。

于是她举起水壶,咕噜喝了一口,还咂嘴作声。

“这下你看好了?”她问田恕。

田恕点点头,满意地伸手去接水壶。

哪料,俞十一却将水壶藏到身后。

“我只是喝一口给你看看,证明水里没毒。但我不想给你了。”

田恕愣了愣,明白了俞十一的意思,顿时怒上心头。

他遭到禁足,几天没有见到俞十一。俞十一竟然不把他这个少庄主放在眼里了?

“十一,给我。”田恕压低了声音,酝酿着发作怒气。

俞十一一时有些惧怕,但想到这里不是慕玉山庄,她也不再是任由田恕使唤的小婢女,便又慢慢壮了胆。

“那你求我。”

田恕浑身一紧,握起拳头,转瞬又放松下来。

“求你了,十一,给我水壶。”他的声音又变得柔和。

俞十一松了一口气,顺从地将水壶递给田恕。

田恕接过来,毫无芥蒂对着壶嘴将壶里的水喝个精光。

他渴了一天,哪管得了俞十一的叮嘱?

俞十一无可奈何。

嘴里终于不再发干发苦,嗓子也舒服许多,田恕的心情也在好转。

他还不知道俞十一是逃出山庄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

俞十一却对田恕的宽宏十分诧异,转念想到,是她为田恕求情、秋秋才肯下水救人。田恕哪儿还有底气计较她的出逃?

“我就在这儿,外边的人是我的姐姐们和兄长们。你不要问那么多。”

田恕将最后一句当成耳旁风,继续追问:“他们劫我来到海上,你事先是知情的?”

俞十一沉默了。她根本不知道沈平和詹小山为什么要劫持田恕,更不知道二人是如何做到的。

山庄那么大,守备又严。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田恕是少庄主,虽然身手平平,但却有十几名护卫。平常人很难近身。

俞十一的沉默被当成默认。

“我对你哪里不好,你要这样对我?”田恕质问道,“就因为我不小心射了你一箭?我当天就给你赔不是了!”

俞十一依然没有辩解。

瑜大姐和秋秋对她很好。她敢肯定,如果没有遇到沈平,她逃不出山庄,如果没有遇到瑜大姐这些人,她就算逃出山庄也寸步难行,更别说挺直腰杆站在田恕面前。

她不能泄露船上众人的身份,更不能泄露沈平和詹小山就是掳劫田恕的主谋。

“你后来还打了我一巴掌,你忘了吗?你一生气,就记起你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而我只是一个小婢女。你错了,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婢女。我想回俞周堂,我想见哥哥姐姐们,我一点也不想提心吊胆地受你的气!”

田恕再次愣住了。

从前,他对俞周堂的老管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和俞十一不同。他只敢在心里暗暗地想,暗暗地咒骂,暗暗地心酸。

他从来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他的心声。

此时此刻,田恕听见俞十一愤怒的控诉,心里竟有一丝动摇。

但一想到他在那高不可攀的山巅上将无可凭恃,他便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

他仍旧胆小,仍旧懦弱。

他不能失去俞十一。

“你哄哄我,哄好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我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

少年的指节微微凸起,不像从前一样纤细。

他在骑射上下了不少苦功,总有一天能够正面迎敌。

“就算你讨厌我,不想留在山庄,但你也不能忘记山庄主人的养育之恩吧?”田恕幽幽说道,“田夫人辛辛苦苦建成的慕玉山庄,如果接连失去主事人,结果会怎么样?俞舟堂也别想躲过牵连。你的哥哥姐姐们,你的原叔,他们都会流离失所,过上你小时候过的日子。我一旦出事,他们也不保了,你开心吗?”

田恕的话像针一样扎入俞十一心底。

“我你”她期期艾艾,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连身体也颤抖不停。

“你跟那伙人一起害我,就是在害你的家人们,就是在害养育你的恩人。”田恕又说了一句。

看着俞十一支撑不住、低头扶着船室的木质墙壁,田恕终于从小床上起身。

他赤脚走向俞十一,握住了对方的手,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惧意。

而后他笑了笑。

“你怕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