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骗子

“鲍兰?这名字倒是有趣,谁给你起的?”

沈平笨拙地打着圆场。

关于王妧交代的任务,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鲍兰听到这样生硬的发问,气鼓鼓地瞪着他:“我爹!”

沈平顿时觉得自讨没趣,脸上讪讪。

不过,他也对鲍兰放了心。

一个乡野女子,心直口快,胸无城府。说不定,她比她的父亲更值得信任。

沈平这样想着,鲍兰的大呼小叫在他看来也变得顺眼许多。

“我”

“你”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同时住口。

“罢了,”沈平抢先说道,“我不该骂你是个疯女人。我只是遇到一点烦心事,又刚好撞见你了。”

鲍兰收起愤愤的神情,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也不该骂人,还要谢谢你,帮我赶走那条狗。”她突然之间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沈平点点头。

他主动说起自己的来历。

“我名叫沈平。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个外乡人。”

鲍兰忘了沈平的冒犯,连带着也忘了伤心。

“原来你是个行商。”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你这么年轻,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这时节,好货色早就被人订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沈平想起两年前的遭遇,一时哑口无言。

鲍兰嘲笑完却又安慰他:“唉,你也别太失望。今年,我们渔场恐怕连一成的货都交不出来了,该担心的是我们大管事和少东家,还有我们这些没了生计的渔户。”

“你先前说,渔场没了,是怎么回事?”沈平正好顺着她的话头问。

鲍兰先是叹了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沈平的脸,最后,她像是被他的诚恳打动,决定说出一个秘密。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听就好,可不要传出去。”

沈平满口答应。

鲍兰于是说:“我们渔场正在闹人命官司,大家都担心得不得了,就我不害怕。”

见她泪痕犹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沈平不禁觉得好笑。

“别笑呀!你是不是不信?我”鲍兰变得急切起来,“偌大个渔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大管事还在,少庄主也还在。我爹就是个没眼力的,外面的人随便说些什么,他听风是雨,我说什么,他偏偏听不进去!”

沈平终于收起轻视之心。

他沉默了一会,而鲍兰仍在絮絮叨叨。

“反正,我是不会听他的。他敢逼我,我就去求少庄主。听说少庄主智勇无双,一出手就把来犯的海寇打跑了,他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人。就和和你一样,你也是个好人。”

沈平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他听到鲍兰的夸奖,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愧疚的情绪。

“你说的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这渔场的东家是慕玉山庄?”

鲍兰点头承认:“我们大渊渔场是慕玉山庄的产业,如今,慕玉山庄是少庄主当家,少庄主便是我们少东家。”

“原来如此。”

鲍兰见沈平相信她的话,显得很欢喜:“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那你能见到慕玉山庄的少庄主吗?”沈平又问。

鲍兰支支吾吾,伸出手把耳前的一绺头发收到耳后去。

沈平心中了然。

“堂堂少庄主,哪里想见就能见到,是我糊涂了。”他把话头揭过,又解释说,“还有,我不是什么行商,我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鲍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揶揄道:“原来不是你不懂,是你的少东家什么也不懂。”

沈平只是笑了笑。

“也许,我的少东家能帮到你呢。”

鲍兰不由赧然。

相互道别后,沈平还在想着鲍兰这个人。

因她哭花了脸,沈平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不过,他直觉得鲍兰生得不难看。

她有些小聪明,却没有什么坏心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是个有骨气的人,这一点最令沈平心折。

如果鲍兰肯帮他、帮王妧做事,他面对的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值得担心的只有一点。

方才他只是随便问了几句,鲍兰就把她知道的消息全说出来了。

戒心不强,这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鲍兰最后脱口说出他的“少东家”什么也不懂,对此,沈平并未深究。毕竟鲍兰对王妧一无所知,“少东家”应该只是她仗着小聪明一时口快的说法。

沈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向东面那成排的木屋。

很快,他就用王妧的信物找到了那个姓鲍的渔夫。稍一打听,那人果然有一个十九岁年纪的忤逆女儿。

那人告诉他,慕玉山庄清查出一批人,将其当作杀人从犯交给了韩都督,慕玉山庄因此得以解困。

这个消息十分重要。

沈平很庆幸自己没有留在渔船上等待,白白浪费了时间。

他要把消息送到容州去,再找机会帮助鲍兰摆脱她父亲的威胁。

此时,日已过午,天空依然结着厚重的灰云,任何飞鸟都无望穿破。

湿冷的海风被挡在慕玉山庄重重叠叠的院墙之外。

山庄的草木享受着暖春的馈赠,蓬蓬勃勃,格外喜人。

鬼三爷命人撤走了暖炉,算是正式驱走了他的病气。

阿福很高兴。

他找来了一件消遣的玩意,心中觉得公子一定会喜欢。

“是太宁曲谱。”

鬼三爷只是隔着床帐瞧了两眼,兴致没有老仆预料中的那么高。

“又是你伪作了一谱来哄我”

阿福道:“公子还记得这事呢。”

“你们个个都知道那女伶来历不明、另有所图,只有我把她当作知己。阿福,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你也不必拐着弯来哄我了。”

提起往事,鬼三爷语调平稳。

说完,他伸了一个懒腰,走下床榻。织锦青袍披在他身上如同云霞炫目。

他倚在西边窗台上,眺望远方。

“公子”

鬼三爷没有回头,只朝阿福摆了摆手:“这称呼该改了,不好乱了辈分。”

阿福醒悟过来,微微一笑。

“是,三爷。”

阿福将曲谱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没有再提。他知道,三爷抵不过好奇心的时候便会去看。

“如意楼”鬼三爷突然感慨道,“田氏的女儿还真是一个不如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