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

一夜秋雨,至午后停歇,一轮艳阳终又拨开了云层出来,绽放它的夺目。

夏日之时,有“热在三伏”这一说,而至秋日之际,自也有“秋后一伏”这一语。

意思便是,立秋过后,还有至少“一伏”的酷热天气。

“一伏”为十天,而十天的艳阳日,会让秋日似乎又回到夏日之时。

今日,雨后晴空,艳阳现,似是这“一伏”十日中的第一日已开始。

艳阳爬出云层,投落金灿,更带出暖意。

云宫。

宫牢之内,于白日间也燃燃灯火通明,一步一个岗哨,至深内暗牢之时,更半步一个岗哨,就只为苏家一家,大半禁卫军皆守了这宫牢。

暗牢中,苏家一家人,分开两间关押,男女各自关着,而苏老将军又另押一间牢房内,与其说是间牢房,倒不如说是间卧室,桌椅床榻皆齐整,太医为苏老将军开方煎药。

沉香木雕刻的桌椅,苏老将军笔直身躯坐至圆凳上,虽面色还稍有苍色,却已然从急火攻心的虚弱中走出。

“都退下吧!”

瑜皇出现而来,一个个几乎挨着一起的禁卫军才动了身子,撤离出去。

给苏老将军煎药的那太医也放下药碗,躬身退下。

“老将军,可安然。”

进来狱中,瑜皇走至苏老将军对面,一声关切之言,依旧那等温和态度。

“劳皇上还挂心着老臣,老臣这身子骨还能凑合。”

喝了药,放下药碗,苏老将军对瑜皇拱手作揖,并未因而今苏家如此处境与瑜皇生怒,亦未有卑躬屈膝求饶姿态,而是一如往常为君臣子态度。

“老将军无碍便好。”

撩袍坐下,瑜皇亲自拿过桌上杯盏为苏老将军斟一盏茶,未曾放置桌上,而是双手递来苏老将军面前,等着苏老将军接过,同时又开口:

“老将军,朕今日来此,只为与老将军一言,苏家安稳与否,非朕而定,而是皆看那一人心,她是否愿苏家安稳。

倘若秦娆她只身投案,她愿以已之命,换取苏家安然无恙,朕便准许了老将军的告老还乡,自此往后,云琅再无苏家,更无大将军王府。”

昨夜之时对云老王爷言,苏家留不得,可今日却又对苏老将军如此言说。

瑜皇之心竟诚恳,如往常那般小辈姿态,视苏老将军为长者的态度,只是他后面所言之话,却又乃帝王无情。

“可若那秦娆无心,不顾苏家安危,朕便再留不得老将军了,无论她之身份苏家是否知晓,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藏匿在老将军的苏家,又是被老将军宠爱这么多年,朕不敢拿朕的云琅和整个云琅子民来做赌苏家的忠诚,赌老将军的忠心。”

“皇上既如此忌惮我苏家,老臣还能再说什么,君若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

苏老将军看着瑜皇所递而来的杯盏,须臾,并没有接过来,而是抬手轻摸一把他那大胡子后,才又言一语:

“只是皇上要老臣死,也该让老臣死个明白,老臣的娆儿乃老臣溺爱宝贝孙女,如此多年溺爱,她怎就会是别人,皇上可能为老臣解惑?”

此声,方觉带出老者才有的迟暮沧桑之感。

苏老将军问话,未曾接过去杯盏,瑜皇递着这么一息,才将杯盏放落桌上,给自己斟一盏茶,一口抿茶后,才让跟来的云总管将东西拿来。

长匣子打开。

那副大秦太子和太子妃的画像以及那一封揭露苏娆大秦公主身份的密信,如此拿出搁置苏老将军面前。

“老将军,诸暹容皇后,毒妇之心,她以此为算谋,欲让我云琅内动,便可乘机落井下石,朕心明清楚,可却不得不入她这个算计之内。

是朕亲手砍下那大秦太子的首级,是朕的父皇杀了宣冶帝,更是以你苏家为首的我云琅军灭了她大秦大半皇族。

灭国之恨,杀父之仇,皆乃是不共戴天之国仇家恨,朕又怎敢留那女子,留着她有日真来取了朕的性命。”

比起澹梁和诸暹,云琅与前朝余孽之间,绝不可共存,也不能共存。

画作上,大秦太子与其太子妃容颜,落入苏老将军苍眸内,那封密信所言更清楚明白的告诉苏老将军,他溺爱这么多年的宝贝孙女苏娆真是前朝公主秦娆,不是他的娆儿。

“大…秦…公…主…,秦…娆…”

此声苍语喃喃,苏老将军定定的看着画作,苍眸最后直直落在大秦太子妃面上,尤其是她那一双桃花眼,同样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原是肖似于自己的母妃,而非是他亡妻。

“老将军,此女,容颜肖似其母妃,尤其这一双眼,虽与荣华极尽相似,可非荣华,朕也非无故妄下定论,若无此副画作,只这一封信笺,朕绝不会放任太子与姚相便宜行事。”

见苏老将军突然间如同耄耋之年般的迟暮沧桑样子,瑜皇留下这一番语,终是起身离开,再不曾有多言其他。

出去宫牢,帝眸又看着宫牢须臾,一声轻微叹息:“老将军,苏家手握重兵,朕都不曾想过要动你苏家一分,可苏家为何要与霁月联合,既不愿让荣华入我皇家,就该明言,而非是找霁月,终是你苏家先生了异心,再不是父皇所倚重之臣。”

此一声低言,这似乎才是瑜皇所为一切之真正缘由,苏家早已生有异心出,一次不忠,便再不可为已所用。

帝眸,终又生晦暗。

“皇上,世子入宫了。”

殿前太监匆匆步伐来禀报,云总管上前与瑜皇耳边言,瑜皇眸内那抹晦暗这才消失,转身回去了前朝。

云宸殿内,那道月华身影手执白子,瑜皇进来后,自觉坐至棋盘对面。

一局棋,黑子白子将所有棋格全部填满也没有分出胜负,没有输赢。

“朕原以为霁月不会这么快就至。”

瑜皇开口,收起黑子。

“皇伯父又是何时知晓霁月待苏娆之心。”

云霁也开口,同样收起白子。

“皇伯父步步为营,将苏家推置而今处境,是真忌惮苏家?真怕被苏娆夜夜惦记而不得安眠?还是皇伯父所为一切只为留困霁月,皇伯父其实不想放霁月离开,可是如此。”

蒙缎之下的细长凤眸虽空无混沌,却难以遮掩云霁此刻这颗玲珑剔透般的世子心,一眼洞穿人心的可怕。

瑜皇所为一切,他所为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