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显神通(60)

张少英示意帐内人退出去,却叫住了御留香,他并不想她再有闪失。坐在榻畔,张少英取出柳燕为他绣的手帕,擦拭着陈诗语额头上因为疼痛而留下的汗珠。瞧了瞧扎在心口的巨剑,陈诗语仿佛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张少英这一亲昵的举动,陈诗语不禁潸然泪下,这便是她想要的归宿,不慕荣华富贵,不慕素雅高洁,只为这一份真挚,羽千骨,御留香都做不到,她只是有一个疑问,她真的错了吗?听着陈诗语艰难的吐出这句话,张少英握住了陈诗语的手,说道;“你没错,你只是选错了人。”

一个交往不深之人都这麽了解自己,为甚麽他却偏偏不懂呢?在他的眼里,除了吃喝,杀人,上床,跟小孩玩耍,其他的他都不在乎,这样的男人她又指望甚麽呢?见陈诗语犹豫不定,张少英劝道;“你要活下去,可以离开他,你没错,你是女孩子家并非需要男人的执着。”一旁的御留香缓缓走近,沉声问道;“甚麽是情?甚麽是爱?我想懂,但我不会。”

这是张少英认识御留香以来听他说过最肃穆的一句话。陈诗语凝望这个男人,吸了口气,说道;“你确实甚麽都不会,不是麽?”御留香神色虽无异样,内心确是一阵黯然,他本就不懂这些,不过是有心向往,无心细腻罢了。这世间的一切,他甚麽没见过?甚麽没做过?实际上长生并不是那麽畅快,人活腻了的滋味是很难受的,他即是如此。喜欢上陈诗语并非是他情犊初开,而是心性寂寞,需个人取暖罢了。陈诗语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伤心欲绝,只感一腔托付尽付流水,这才在绝望中自绝心脉。只是陈诗语并不知道,对于自绝心脉这一类的施救御留香早已玩的炉火纯青,故而才能让她半月来都不曾断气。

御留香盯着陈诗语,许久,说道:“你可以活下去,夺走你的我能偿还给你,但你接受我的过去?一百七十七年的时光,亡在天罪之刃剑下者盛及数十万,知道我为甚麽被少林寺放出来?便是汾阳小和尚度不了我的善,又杀不了我,故而让我下山自生自灭。同心结的药性我也早已解了,世间有我,必将处处不宁。”陈诗语微微摇头,曾几何时,他这般对自己说过这些真心话?

静静的盯着帐顶,陈诗语说道;“我想活着,为了我的父亲,可我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借口。这般生不如死,我更难以趁受,”张少英眼神一松,人只有等到死亡临近才会发觉它的可怕,陈诗语只是被御留香霸占着不得自由的绝望。然而,心脉自断,且时日不短,如此还能救得活吗?不过竟然有了求生的欲望,那他就得尽力施为。御留香盯着陈诗语问道;“你敢爱上我吗?”瞧着御留香那不曾有过的肃穆,陈诗语不禁踌躇。这个人不是甚麽都不懂,只是这世间需要他的地方太少了,长生数世,这世间还有甚麽是他看不穿的?也正因如此,她也看不透他。实际上御留香是很会哄人的,至少对她来说,这个男人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

盯着胸口的巨刃看了一眼,陈诗语凝望着御留香,眼神迷离,说道;“我爱了,但你不会爱。”御留香应道;“你错了,我不是没人爱,只是爱我的人已经死了。你还太稚嫩!”陈诗语应道;“心已不合,如何再爱?”御留香应道:“爱之包容广纳百川,本非所终,何来情意?责任罢了,不是麽?”陈诗语眼神一暗,她何曾不知?两个本不相干之人强加在一起,名节之下她也无可选择。陈诗语问道:“那你能倾心于我,待我如妻麽?”瞧着陈诗语眼神中的置疑,御留香应道:“太久没爱了,我可以试试。”张少英冷声问道:“强加之情,怎来有意?伤害如此,何来有情?”陈诗语摇摇头,说道:“心系于一线,你待我有情,我何来无意?”御留香哈哈一笑,说道:“即是如此,那我可以一试。”张少英豁然起身,神色冷峻,向陈诗语说道:“如此不解人意,你何来托付?结友至此,在下自能保你性命。”陈诗语微微一笑,乏白的面庞上有了一丝红晕,盯着御留香,双眸含情脉脉,中散发着异样的神采,向张少英说道:“当你去问你的妻子,今生今世有何事能让她们放弃你的时候你便知晓我此刻心意了,这便是女人心。”张少英暗暗松了口气,二人已定婚约,二人有意,他便不好插手了。御留香走上陈诗语塌前坐了下来,握住了陈诗语的柔夷,说道:“这剑要插七日方能拔出,七日内你不可有任何动弹,我会在你身边。”陈诗语陡然一阵触动,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的眼神充满色彩的时候却是那般迷人,不由轻声恩了一声。

这一刻张少英突然发觉,御留香整个人气息为之一变,竟是那般温和。这一刻二人深情对视,那股情意绵绵之真挚完全不似做作,张少英一时瞧得奇了,人与人之间竟能至如斯?但听陈诗语说道:“我会用余生来陪伴你余生,不愿不悔。”御留香突然哈哈而笑,应道:“有你此言,我亦同知。放心,有我在,你无碍。”陈诗语点点头,却是情绪激动,气息的起伏终于牵动伤口,不禁呼痛。御留香紧张之余,催运真气助她仰息。盯着这柄巨刃,陈诗语叹道:“这把剑好神奇,我、、、都、、、都不敢相信它插在我的身体里。”御留香哼哼一笑,说道:“天罪之刃灵性之高非常人可掌握。实际上不过是刀中蕴含生机,能助人练功养病,却也伤人的神经,易怒弑狂,我亦身受其乱,终不可回头。”

陈诗语摇摇头,说道:“我不在乎这些,只需你能诚心待我,此生一世亦不言憾。”御留香点头道:“我亦如此。”陈诗语微微点头,看向张少英,说道,“早在逍遥城时,我父亲便被一个神秘组织要挟向其通报武道讯息,父亲一直暗中反向查探,终于知道上面是个叫天复会的组织。一月前传回这个讯息之后,父亲已与我断了联系,怕是已遭不测,但请好友帮忙查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拜托了。”张少英早知当初隐宗之中会有奸细,只是想不到会是陈之道,只得应道:“你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答复。”陈诗语感激的说了声多谢。

御留香探了探陈诗语的脉搏,向张少英说道:“她需要歇息,不宜烦扰。你派人严密看管此处,你动不了的结,我来替你做。”张少英有所心动,只是大师兄奔月曾给他来过书信,御留香不可以本心待事,言外之意便是其不可信任。张少英倒也怕他反噬,毕竟他与纵横派的牵扯武林各部已有疑心,只是苦无证据,又顾忌纵横派的声望,不会撕破脸。天罪之刃本就牵扯巨大,延绵百十年的仇怨,可谓旷古绝今。一旦暴露出来,甚至会影响到武道七宗的凝聚力。但说仙宗门上一任战神侠菩提,冥花流上一任北宗宗主慕天光这两宗仇怨便无法化解。

见张少英犹豫,御留香淡淡一笑,说道;“人间如此,何来太平?我的事瞒不住的。”张少英暗暗叹气,问道;“你便不想回头吗?”御留香摇头说道;“佛法无边亦无法度我,非是己心不愿,而是淤泥已深。再过十几年你也许会懂的。”说罢,御留香调动真气,开始梳理陈诗语的创口。那种感觉太奇妙,陈诗语甚至都能感到似是一股丝线窜入身体,又麻又痒,尚带一丝冰寒,各种感觉裹在一起,也不知是疼痛还是舒服。

张少英出得帐来,杨管家等一众人皆在等候,却不见龙湘子,三会居等三人,不由一怔。以三人的脚力,该不会与御留香差的太远,都过去快两刻了还不见归来,自是不寻常。当下派斥候前去探寻。不得多时斥候传来讯息,十一里路之外的山坳里发现了两人的踪迹,月仙,夜虚战死,风神,龙湘子下落不明。张少英不由心头一沉,月仙等三人默契已久根基稳固,有多少人能让三人不及撤走,两死一失踪?何况有龙湘子在身旁,这般组合焉能折损如此?心中一番思量,张少英暗暗冷笑。当下领着杨管家等一众,并挑了百十人护佑张少英安危。算起来,大营里的人手已不足三百之众。

当张少英一路赶来时,半路上横网已经将月仙,夜虚的尸身检验已闭,送上了文书。横网的动作一向迅捷,月仙与夜虚皆是在猝不及防中,真气沸腾之刻,被类似从流分元的内家功夫导引真气,从而被第三人一招毙命。但张少英从习至今,心智何等敏锐?沿途的血腥味他如何不知?修习阴阳宝典以来,深通纵横派內秘心法吐纳之道,对血性的掌握已然感知,这是幼童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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