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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鹿行宫,鹿霄殿内。
礼乐歌舞之声伴着轰隆巨响,似乎更显热闹喧嚣。朱红正门敞开,门外漆黑夜空上孔明灯早已不见,唯有红光冲天映在众人眼帘。
悬在殿上的金丝珠串,随着外头的炮响每每一振,坐于下方的女眷都要强忍住泪水,小声惊呼一声。
百官虽知道有神机营在外,可叛军到底近在眼前,攻破行宫大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此时脚踩在生死线上,又如何能处之泰然?
再观上首的圣上萧靖禹,席间除了端起酒杯,与乌伦格世子隔空相邀外再无动作,便也只能垂首不语。心里已做好改朝换代后,来生再来为大周效忠的准备。
方才的爆炸声确是从膳房处传来,可内里关着谁现在情况如何,这殿中之人是半点消息也不知道的。
女眷首位坐着的陆挽澜,几次想要起身出去,打听三位哥哥的下落。可总是觉得身上有数到目光盯着,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看着角落里淑太妃的位置空空如也,陆挽澜还是隐约皱了皱眉。
母妃一去也有个把时辰,现在整个行宫变了天,她虽轻功了得也有些功夫傍身,可又怎么敌得过火铳枪炮?
正思索着,要不要把淑太妃莫名离席的事说出来,让皇帝派人出去寻人。
便听到一声惊呼从皇帝身侧传来:“哎哟~臣妾疏忽,这才发现淑太妃还没有回来!”
王皇后的提醒,似乎是什么重要的讯息一般,瞬间激起惊涛骇浪。
百官惊呼之余,只见皇帝萧靖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似一道利箭射向王皇后:“她何时离席?皇后怎么此时才禀?”
听见这声斥责,王皇后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这一整天,即使是面对刺客和叛军来袭,身边的萧靖禹也都是一幅从容不迫、风轻云淡的样子。
而现在,不过是一个太妃不见了踪迹,何以会惹得龙颜大怒?
好在经太后指点,自己去照看龙嗣,才没有做这清点女眷人数的差事。王皇后旋即稳了心神:
“臣妾、臣妾方才只顾着照看太子,一直未能分心顾上旁的。这照看女眷的差事……”
说话间,她目光在女眷矮几上不断游移,最终落在了陆挽澜身上:
“是燕王妃和姚家姑娘在做,她们一直未能上报,臣妾便以为不会出差漏,是臣妾失察,还请圣上责罚。”
萧靖禹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却没有立即开口。
倒是身侧的王太后接着话茬,急急催促了一句:“还不快去寻?”
宁公公领命,便躬身小跑出去。
陆挽澜本以为太后会借此发难,却只见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落座:“无妨,都是小事。”
可陆挽澜看得清楚,得知淑太妃不见了,上首的这三位除了王皇后之外,脸色都是猛然一变。
难道只是怕她有什么不测吗?
却为何又说都是小事?
前后如此矛盾……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刚被派出去找人的宁公公却跑了进来,只对王太后耳语两句,便见这太后又恢复气定神闲:
“宣那四人进来,剩下的……”
宁公公了然点头,便下去办了。
行宫门外,站着两拨对比鲜明的八个人。
一边是官袍加身,脊背如松。一边是满身焦黑,东倒西歪。
只不过,那官袍加身的四人虽比肩而立,寒暄起来却是唇枪舌剑。
“谢太傅!多年不见,想不到您这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段临率先打破沉寂,抬手拱了一拱,“若不是今日一见,老夫瞧着谢家这乌烟瘴气的架势,还以为您老不日就要归西了。”
这话听得陆家三个兄弟汗毛一立,段临这老家伙还真不含糊,上来就开始咒人,幸好小妹册封之事有萧晏之和自家老三陆云礼软硬兼施,不然定是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三人便颇为默契地向旁边挪了两步。
最好离他们远点,省得被抓住把柄,给小妹惹麻烦。
一旁的淑太妃倒是乐得看笑话,话说文官们个个都是学识渊博,彬彬有礼,吵起架来历来都是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她还从未见过国柱栋梁骂街呢。
今日这戏,可是千载难逢。
众人本以为谢太傅定会言辞激烈地反驳回去,却见他只轻抬手腕,制止了身后想要上前与段临理论的谢怀彬。
“哈哈哈!段老弟过奖了,连每天忙着死谏的你都没能早些入土,我怕是还要再等上一等。”
谢弼说完,捋了捋花白胡须不打算与段临继续,转而望向淑太妃拱手一礼:
“淑太妃别来无恙啊,外头乱得很,您怎么一人出来了?若有什么不测,那圣上要如何跟燕王殿下交代啊?”
淑太妃正看得起劲,未料谢太傅竟与自己攀谈,便尬笑两声回道:“别来无恙,别来无恙,本宫、本宫不过是随便走走……”
“哈哈哈,太妃好雅兴,随便走走都能走到军营去了。”
听谢太傅这昔日的叛徒似有话外之音,淑太妃冷了脸:“谢弼,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臣没什么意思,只是庆幸太妃散散心又回来了,圣上这才能放下心来。”谢弼笑得眉毛轻抖却是不再说话了。
淑太妃此时才如梦初醒。
自己悄然离席后便见山西守备军举兵造反,行宫处只有神机营左右掖两千精兵护驾,虽然火力尚猛,可弹药总有打完的时候。
而她与澜儿假意反目,在圣上眼中,行宫里根本没有晏儿的掣肘,他定会怀疑晏儿想要趁乱谋逆!
这个误会可要不得!
“把他们几个给我拿下!”
恰于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内监的声音,正是从鹿霄殿中跑出来的宁公公,手指方向,正是淑太妃连同其余三个陆家兄弟。
几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几杆火绳枪指着头顶,无奈只能放弃抵抗。
谢家父子二人冷眼看着他们被拖拽出去,只有段临颤颤巍巍追在几人身后大喝:“你们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可神机营的将士只管听太后吩咐,哪会给这老臣好脸色,只轻轻一推便把段临推了个跟斗。
段星朗急忙扶住:“父亲,父亲当心!”
而谢弼却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对圣上下旨绑了淑太妃一点也不意外:
“老夫早就说过,燕王犹鹰也,饥则附人,饱便高飏。遇风尘之会,必有凌霄之志。他当初一文不名之时,倚仗我谢家,后来攀上了陆家的高枝儿,便就藏不住野心。一旦有机会,他定会抓住,成就万世之功。”
“你莫要在此信口开河!这行宫之中,还有他的母亲和妻子!”段临推开儿子段星朗,立于谢弼面前,老而弥锐的目光似要穿透他身躯,“他若不顾念至亲性命起兵谋反,与禽兽何异?!”
“禽兽?”谢弼半眯双眸微笑道,“你我文官袍摆绣着飞禽,他们武官袍摆缝着走兽,为这朝廷效命之人哪个不是衣冠禽兽?夺下这皇位之人又何惧为禽兽乎?”
“你!!!”
段临气急,正欲继续反驳,却听身后宁公公一语:“四位大人,圣上召见,请。”
旋即拂袖进了行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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