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山止川行

“你终于来了,一路平安吗?”

陈墨被接引到一处偏殿,刚坐下,就有一个绿裙的小宫女身姿婀娜地走到他身旁,放下果盘,并嘴唇不动地轻声和他说话。

这声音是?

陈墨抬眸,目光略带惊奇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要不是主动暴露,他几乎完全看不出伪装破绽的天机阁主。

“你也在?”

这么完美的男扮女装,有点厉害啊!

要当个合格的风媒可真不容易!

同样站在殿内,没什么表情的温一青转头,在看到那个小宫女时,眉头动了一下,眼神露出了一点迷惑。

总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但又有点熟悉。

是之前在哪见过吗?

绿裙的小宫女跪坐在陈墨的案几边,弯腰给他倒茶,露出优雅的脖颈。

赶了半天的路,确实渴了,陈墨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宫里没大碍吧?”

小宫女持壶,声似银铃般地笑了两声:“暂时无碍,不过,几位王爷都回来了呢~”

这突然转换声线,陈墨差点没呛着。

陈墨赶紧把水咽下去,瞥了他一眼。

“现在这附近应该没人监视了吧?你可以稍微正常一点。”

天机阁主无声地暗笑了一声,眼底泛起笑意,低着头又给他倒了一杯泛着热气的茶。

“抱歉,最近应付皇后多了,习惯一时有点改不过来。”

“嗯?皇后?”陈墨喝茶的手顿了一下。

他转眸,倒也没问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宫里还是那么热闹又无聊啊?”

热闹是因为每天都会发生一些事情,无聊是因为总是那几件事轮转,都没点新鲜的。

“可不是?”天机阁主嘴角勾起,“暗中互相拉扯了那么多年,终于摆到明面上来了。”

只不过。

“你最终还是出谷了。”

这话说的。

似是从这句无限感慨的话里听出了复杂的情绪,陈墨看着他,挑眉。

“你想多了。”

“我之前不出谷是为了能在谷里安心治病救人,现在出谷也是为了更好的救人,要是让他们把人送来,怕是只能挖坑埋了,和他们两边打不打可没有关系。”

天机阁主垂眸,眉眼宁静:“这种心态可真好。”

温一青没加入两人的闲聊,盯着屋外来来去去的禁军,目光中倾泻出几分探究。

陈墨抬头,刚好看到他的表情,也向外扫了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

温一青转回脸来,收敛目光,毫无波澜。

天机阁主倒是接了一句:“教主应该是对禁军的气息感到奇怪吧。”

“哪里奇怪了?”不会武功的陈墨问道。

“类似……能激发潜力的那种功法。”天机阁主委婉说道。

确定是激发潜力,而不是生命力?

眼眸微沉的陈墨放下茶杯。

“陛下现在打算见我吗?不见的话,我就直接去见病人了。”

天机阁主依旧跪坐在原地,轻声道。

“恐怕……暂时见不了,齐王在殿内,等下应该还会进去魏王和燕王。”

“那我就先走了!”陈墨站起身。

温一青替他拿着药箱,陈墨甩袖就往殿外走。

天机阁主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容明媚地就好像三月的艳阳天。

破局之法,就在医仙身上!

这天下再乱,那幕后之人心机再深,也始终有一人能解救万民与水火之中。

虽然那人觉得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罢了。

但很多时候,就是缺少了这种人。

他转头看向某处,举杯遥敬,目露自信。

陛下。

这次的赌局,你怕是要输啊!

……

平日里繁华的京城,此刻却好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到处都看不到人,只剩空荡荡的街道。

只是偶尔能看到穿着制服的官兵和几个江湖人对峙。

已经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收回视线的陈墨暗自皱眉,安静从他们旁边走过,没有去打扰。

巧的是。

当陈墨来到被封锁起来的区域时,在里面看到了他那气质不凡,在道路中极为突出的大徒弟。

他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师尊。”猛地撞见师尊,顾封觉得好生尴尬。

陈墨却不感到意外,只是视线在他周围绕了一圈,问道:“就你一个?”

这下,顾封的面容更加尴尬了,他握紧了剑柄:“那个……”

“顾封!我抢到馒头了!分你一……一、个……”

抱着两个馒头的林歌冲过来,抬头看到陈墨,最后几个字颤抖着,直到默默消音,低头站好。

“呃……医仙前辈……”

陈墨的目光看向他手里的食物:“这里没人管吗?”

他刚刚可是听到了“抢”字。

顾封小声回道:“管不了,现在这里是两边心照不宣的地方。”

这几日,各大门派频频袭击朝堂驻兵之所,朝堂也派兵到处围剿,但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出动时直接倾巢而出,宗门里不留人。

要不是京城里出了这件事,两方为了防止被感染,主力都撤出了京城,可能现在双方已经在京城里开战了。

林歌因为万林山庄在江湖上地位比较高,再加上还有个特别会经营的林庄主叔父,知道的更多一些,他善意道:“医仙前辈,其实你不该这时候过来的,他们是不会允许这里有中立之人存在的。”

哪怕是他们亲自请过来的医仙,他们也不会允许对方救治对立阵营的人。

陈墨不为所动,连眼神动都没动一下。

你们争你们的,他救他的,互不干涉。

“鱼儿呢?”

“去帮忙了。”顾封摸了摸鼻子。

估计现在在哪个地方和官兵战斗着呢。

还有脸说!

陈墨斜了他一眼:“你还不如一个小孩积极。”

旁边的林歌顿时眼睛一亮,看出陈墨态度的他连忙腆着脸凑过来:“前辈,原来您不介意我们参与进来啊?”

他介意这个做什么?

陈墨推开他俩:“行了,你们两个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顾封见状,赶紧溜之大吉:“师尊有事就喊我们!徒儿先走一步!”

被拉着走的林歌不满地看着身后:“你走什么啊?跟着你师尊才最保险的!你那体质现在不好见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林歌当然知道顾封之所以留下,是为了用他那特殊体质救人。

但是,就像之前陈墨想的那样,这里不是动动笔就能写出结果的小说,而是真实世界。

顾封就一个人,那点血,就算全放光,又能救几个人?

“那也不能扯上师尊!”顾封眼神坚定。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现在连川行和苏悔都不见了,怎么可能留在师尊身边!”

林歌无语:“……我说,你是不是把把医仙想得太脆弱了?”

“宗门这边有我和你,朝堂那边有顾川行和苏悔,难道还保不下一个人?”虽然他不建议陈墨留下来,但他还是有足够自信的。

“再说了,你该不会以为,这次只有我们两边的使者去请医仙吧?”

林歌使了个眼色:“宫里那位肯定也派人去了!我刚刚从前辈身上闻到了宫里独有的贡品清茶的味道!绝对是刚从宫里出来!”

之前他只在燕王那里喝到过几次,珍贵着呢!

“而且,我猜啊,最初那位让医仙前辈扬名的贵人,极有可能就是金銮殿里的那位!”躲在小巷子里,林歌极其小声地说道。

顾封瞳孔一缩。

“你想啊,那天在万林山庄,齐王、魏王还有燕王,他们都对前辈那么恭敬,你觉得谁有资格让他们产生这个态度,那必然只有掌握他们命运的皇帝不是吗?!皇帝推崇医仙的医术,身为皇子,他们会尊敬前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他们之前从没见过陈墨,却在第一面时那么毕恭毕敬。

区区江湖上的传言,应该不值得这几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弯腰才是。

林歌越说越自信。

“还有,之前天机阁主不是说了嘛,那个贵人为了逼前辈研制‘阎王令’的解药,强行给他下了毒。你觉得,现在谁最想得到解药?”

顾封有点被说服了,他眼神凝重地沉吟着:“但是,皇帝要解药做什么?他不是都快死了吗?”

林歌当即比了一个大拇指。

“好问题!这个我也不知道!”

顾封斜了他一眼:“那你还一脸自信的样子?”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会在这里吗?早就去当军师指挥作战了!”林歌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果然在这!”

这时,一道儒雅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顾封迅速转身。

看到来人,他后退了半步,不是很想接触。

“你怎么过来了?”

顾川行也站在安全距离外,微笑道:“我过来找你商议一件事。”

“什么事?”

见对方特地过来找他,顾封的心底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把我们两边的人从京城撤走,让师尊尽快救人!”

顾川行没有半句废话,直入主题。

林歌讶然:“这可能吗?谁会在这个时候放弃争夺京城啊?!”

这可不是他们几个人的战争!

大势所趋,双方必然有一战。

虽然因为突发事件,为了避免中毒,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开主城区去外城,但这不是撤离,只是在等候时机,养精蓄锐罢了。

若是这时候把人全都撤出去,那岂不是等于主动认输?

这面子上可不好看啊!

输人不输阵,虽然性格略显疏狂,但江湖人也是要脸面的!

朝堂的人就更别说了!

顾封明显也是这个想法。

但他知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师弟是不会来找他谈合作的,所以,他看着师弟,等下他说下一句。

面对林歌的疑问,顾川行眉头一挑,傲气地笑了一下:“争夺京城?若是人都死光了,我们要一座空城做什么?”

“何谓京城,我们常说天子脚下,意思就是,皇帝在的地方就是京城!”

看着两人,顾川行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的眼睛。

“我在地方,就是新的京城!”

掷地有声。

“所以,我们撤出!”

“你们,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