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怀突然觉得很累。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有丁点儿松懈,又没有及时拉紧,就会溃不成军的彻底垮落。
“哈……”
少年宛若自嘲般发出一声气音,因为一直克制忍耐着情绪而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去。
谢疏怀没再看白清。
他看着头顶结了蜘蛛网、还因着雪天变得潮湿暗沉的房梁,似乎有些发呆。
见此,白清眨了眨眼,停顿了一下,然后不急不缓地将脚步挪了过去。
她在少年旁边站好,慢条斯理地蹲下身,双手托着下巴,仔细去看少年。
若是她没有眼睛不好或是做梦,她这个难缠固执又表里不一的小公子,这会儿应该是终于丢盔弃甲、放弃了抵抗,表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思及此,白清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
就在她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时,刚才还躺着发呆的少年,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下去。
放纵了自己的谢疏怀……急需发泄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
被强行忍住、累积了这么多年的晦暗情绪,一夕迸发,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谢疏怀给自己解了毒,他将白清拽下去,紧接着就翻身将人压住,紧绷着唇角,盯住白清。
毫不保留地表露出愤怒情绪的少年,面上没有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
如同弓起脊背、蓄势待发的猫,少年盯着白清,沉默了一会儿后,指骨分明的白皙手指落下,一点一点握住了白清的脖颈。
少女的脖颈白皙纤细,线条很好看,少年轻轻握着,没有用力。
但是白清看得出来,谢疏怀是很想用力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认为,因为这个被握住脖颈的人……是她。
她很清楚,谢疏怀对她是不同的,因为喜欢,所以不同。
这并不需要她费力地去猜测或怀疑,对方喜欢她,只是不自知罢了。
即使脖子被握住,白清却很是冷静淡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和害怕。
少女面上波澜不惊,少年看着,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将握在少女脖子上的手拿开。
没办法对白清做些什么,谢疏怀顿了一下后,站起来,转身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东郭梨和东郭荣。
火堆仍在燃烧着,时不时爆出一声哔剥声响。
身形纤长挺直的少年,站在破败的房梁下,摇曳的橘红火光照亮少年的大半身子和从房梁上垂下的破旧褪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经幡。
少年的大半面容清晰显露在明亮中,剩下的小半则被笼罩着黑暗。
分明是如玉雕琢般的漂亮少年,眼神却是东郭梨从来没见过的冷漠可怖。
不,她又忘了,她是见过的。
在她的模糊记忆里,儿时的谢疏怀……便是这样。
东郭梨死了,和她的哥哥一起,先后死在了她几近魔怔般痴迷着的少年手中。
她其实一直都有怀疑,谢疏怀的温润柔和,都是装的。
毕竟……没有人被长久地那般对待着,还能那般好脾气和无害。
可是谢疏怀真的太能忍了。
以至于她从自欺欺人到渐渐完全放松了警惕、放弃了怀疑。
她很喜欢很喜欢忍受着痛苦、只表露出虚假的温良模样的谢疏怀。
而在感受到死亡时,她深深憎恶并恶心着这个不再伪装的谢疏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