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西非某国,首都医院。

手术室里,正在进行一场大型的脑膜瘤手术。

华国援非医疗队麻醉医生杨岭,正在为手术台上的患者实施全麻诱导插管,一边对该国首都医院两个新入职的麻醉医生进行带教解说。

“麻醉诱导过程中保留自主呼吸,安全系数高,插管过程中不暴露声门,对咽喉部刺激小,术后咽痛的发生率低......”

杨岭的麻醉工作做好后,作为主刀医生的江远川与该国首都医院的神经外科医师开始手术,切开头皮,取下颅骨......虽然术前已有心理准备,但是颅骨取下后,看到肿瘤的情况,手术室里的医生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肿瘤体积大7cm×6cm×6cm,且生长点特殊,与脑组织粘连极其严重,再加上手术室里的硬件设备跟不上,要完成这样一台手术难度极大。

但是,江远川这个主刀医生没有惊慌,双目如潭,通过显微器械,专注地盯着患者颅内的肿瘤,开始手术。他沉着冷静地将肿瘤一点点从脑组织上剥离......五个小时后,肿瘤逐步从脑组织剥离。

眼看着肿瘤就要彻底从脑组织剥离了,一处肿瘤粘连静脉突发破裂出血,患者血压急骤下降。监护仪器发出紧促的警报声,那一声声警报声就像夺命铃一样,让人心颤、紧张。

病人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杨岭和巡回护士一直密切关注着监护仪器上的各项数据,马上推加压输血,加快输血速度。

手术室里的医生都紧张地盯着江远川,把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江远川临危不乱,用双极电凝快速止血,声音平和、镇定,清晰地对手术护士发出一声声指令。

“止血纱布。”

“棉片。”

......

几分钟后,惊心动魄的危机解除,手术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江远川口罩上的双眼平静无波,一点也不看出他刚从死神手里夺回了一条生命。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江远川往护士那边偏了偏头,示意护士帮忙擦掉头上的汗后,继续手术。两个小时后,江远川将肿瘤完整切除,手术结束。

手术结束后,手术室里首都医院的医生不由自主地为江远川、医疗队团队的专业和默契鼓掌,竖大拇指!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了,金黄色的夕阳光照射在这片自然环境恶劣,还多发自然灾害的苦难土地上。

从那些双眼无光的病人中穿过,杨岭叹了口气:“很多人说我们医疗队是英雄,但其实很多很多事我们都帮不了这片土地上悲苦的人们。”

江远川沉静的眸光闪了闪。

他们都是专业出众的医生,但无论你的个人能力有多强,在长期的种族冲突、肆虐的传染病、腐败的统治、战争与动乱......面前,你都会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心里产生最多的感觉是深深的无力感。

出了医院,杨岭对着夕阳伸了个懒腰,和江远川并排往华国援非医疗队驻地走去。

这两年来,江远川和杨岭两个人搭档做了无数台手术,从不熟到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当然,无话不说的是杨岭,江远川是无话可说。杨岭的嘴巴就像一把机关枪,吧啦吧啦,说个不停,虽然他话多,但是他情商高,说话还幽默,大家都很喜欢听他说话,多亏了他,让援非医疗队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多了很多欢乐。

而江远川呢,虽然话不多,但是作为医疗队副队长的他,沉着冷静、反应敏捷、专业能力强。医疗队长叶远深很多时候忙着和各界关系沟通,江远川和医疗队待在一起的时间是最多的。

这里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客观环境都复杂多变,各种危急情况时有发生,但在江远川的带领应对下,都能化险为夷。

如果说杨岭是医疗队的开心果,那江远川就是医疗队的定海神针。

回驻地的路上,杨岭对身旁的江远川开玩笑:“还有半个月就可以结束这里的工作,回归祖国的怀抱了。好想我老婆啊,两年了,快憋死老子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憋出毛病来,要是坏了我老婆的□□,我可就罪过了。”

江远川听了,扯了扯嘴角,难得地附和了他的玩笑,“放心,没坏,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你家小兄弟精神很足。”

援非条件差,一个房间住好几个男医生,很多时候没有隐私可言。

“靠,同为男人,你不知道男人最听不得短和小这两个字?再说,老子不小好吗!”杨岭气得大声囔囔,惹得路过的两个女护士捂嘴笑。

杨岭注意到了,又是一声,“靠,丢脸丢到非洲来了。”

江远川无声地笑。

杨岭深感再聊下去就不是丢脸的问题,连忙转移话题,“老江,你今年32了吧,以你的临床能力,还有科研成果,你回去该升副主任了吧?到时你就是仁康最年轻的副主任,事业有成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婚姻?我老婆在科技大行政部上班,认识很多女老师,回国后,我让她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怎么样?”

很多医生都喜欢找老师,因为医生工作忙,找个假期多的老师,可以兼顾家里,杨岭以为江远川会点头同意,没想到江远川回道:“不用,我结婚了。”

“什么!你结婚了?”杨岭惊得左脚绊到右脚,一个踉跄,差点和非洲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稳住身形后,杨岭听到江远川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他神情不像开玩笑,杨岭提出质疑:“这两年我从没听你提过你老婆,也没见你给她打过电话,你这哪像个结了婚的人?”

相比于杨岭的震惊,江远川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他和夏语在领证前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家里长辈安排的见面,一次是确定结婚后,他带夏语搬进他在医院附近的房子。

江家和夏家在商场上实力相当,有很多可以强强联合的项目,长辈们便有了联姻的意向,没想到江远川和夏语都同意。那时候,江远川马上就要出发去援非,两家长辈就让他们先领证,领完证的当晚,江远川就收到了第二天出发的消息。

他和夏语没有感情基础,为了家族利益而结婚,打不打电话不重要,只要他们不离婚就行。

这两年他没给夏语打过电话,夏语倒是给他打过两次电话,第一个电话是在华国凌晨三点打过来的,问他家里医药箱在哪里,有没有胃痛药?他给告诉她医药箱在哪里后,夏语很快便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在过年的时候,夏语向他说“新年快乐”,电话那头人声鼎沸,应该是江、夏两家一起吃饭,做给家里长辈看打的电话。

江远川对杨岭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和她情况比较特殊。”

杨岭脑洞大开,“你和她不会是都喜欢同性,然后凑一起形婚,应付家里长辈吧?”

江远川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当麻醉医生是不是太埋没你的编剧天分了?”

毕竟朝夕相处了两年,杨岭早就从江远川的言谈举止中明白他出身不一般,猜测他说的情况特殊应该和家里有关。

即使是联姻,两年间不给自己老婆打过一个电话,也很过分。杨岭忍不住谴责道:“老江,你这种行为就是毫无责任心的,妥妥的渣男行径!做你老婆,性格再好的女人都会变怨妇!”

夏语性格好吗?

江远川想起领证第二天,他出发去燕城国际机场的时候,夏语脸上恬静的笑容,还有那句温柔的“一路顺风、工作注意安全”,性格应该是挺好的!

夏语会变怨妇吗?

因为联姻而结婚,夏语应该对婚姻不会有太多的期待。但是对婚姻再没期待,领证丈夫两年间毫无只言片语,也会心寒吧。江远川想起了夏语那个凌晨三点打过来的电话。

想到回国后,家里会多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可能对他心生怨怼,习惯了自由、独居的江远川蹙了蹙眉。

回到驻地,吃过简陋的晚饭,江远川和同事们又回到了医院,在二楼的会议室里,为明天的一台手术做推演,预测可能出现的意外,并制订应急预案。该国各种传染病多发,每次手术都要万分的小心。

医疗队的医护人员已经习惯晚上加班。

刚过来的时候,居住环境艰苦,几个人挤一个房间,闷热的夏季,没有空调,只有一台旧风扇,即使有风扇也没用,因为经常会停电。吃的也是难以下咽的洋葱、土豆。工作上,药物短缺,很多医疗设备老旧,甚至没有,工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展开

虽然来之前已经有所了解,有心理准备,但大家还是觉得难以适应。

后来,医疗队带队队长叶远深带他们去了一个小城市的小医院,那里只有不到十个医生,病人却比他们援助的首都医院多得多,很多人排队多天都可能看不上病,哪怕看上了,因为医生专业能力和医疗设备的缺乏,也无法得到正确的医治。

叶远深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这里居住环境很好,医疗条件先进,我们来这里就不是援助,而是同行的交流和参观。”

从那以后,大家不再想着怎么熬日子,而是从眼前的一点点小事做起,慢慢地投入到了工作中,都想尽可能为这片土地上悲苦的人们多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

正开着会,楼下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医疗队的人活到现在这个岁数,第一次听到枪声,都懵了,回过神后就是恐惧,慌乱地远离窗边和门口,手脚发颤地挤在了一个角落。

江远川一把抓住杨岭,吩咐道:“打电话联系大使馆。”

吩咐完,他侧耳倾听了一下枪声传来的方向,是从东南方向的急诊室那边传来的,他果断地打开门,沉声道:“大家别慌,我们不能呆在这里,他们随时会上来。听我说,出了个这门往西走廊跑,那里有安全通道,下到一楼,往北跑20米是医院的后门,大家注意安全,快走!”

一个男医生相对镇定,站了出来,开始带头往江远川说的方向跑,江远川拉着还在和大使馆联系的杨岭跟在队伍后面殿后。

下到一楼,那里已经挤满了人,熟悉医院出口的人,都在往这边挤,远远地就能听到从急诊室那边方向传来的痛苦的哀嚎声。

江远川抓住杨岭:“杨岭,大使馆已经派人来接,你带同事们离开。”

说完,江远川往急诊室那边的方向跑去,杨岭只碰到一下他的衣袖,气急败坏的他吼了一声:“江远川!”

但是江远川已经走远,他贴着障碍物,在昏暗的灯光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往前跑,快到急诊室大厅的时候,他看到十几个中枪倒地的人,他们在痛苦地哀嚎着,两个急诊室医生也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江远川看得心里一紧,这个国家的医生严重不足,这两个医生一出事,以后将会有更多的病人无法得到救治。

江远川发现大厅门口有三个拿着枪的武装分子,而急诊室里人声嘈杂。他轻手轻脚地跑到离其中一个急诊医生最近的柱子后面,慢慢伸手把急诊医生往自己身边拖,他的手刚伸出去,一梭子弹从他手腕上方擦过,他不得不把手收回。

江远川观察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十多个人,好几个人再不抢救就抢救不回来了,他闭了闭眼,用流利的法语喊话:“我是华国的援非医生,我手上没有武器,请让我行使医生的职责救人。”

非洲有很多国家说法语,它们中的大部分曾是法国的殖民地,门口的几个武装分子听懂了江远川的话,听到他说他是华国的援非医生,没再开枪,但枪口扔指着他所在的方向。

江远川双手举过头,慢慢从柱子后走出来,救人的急迫让他忘了恐惧,看他们没有开枪的意思后,江远川马上对伤势最重的急诊医生做心肺复苏。

一分钟后,一队武装分子从急诊室里押着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走了出来,坐上吉普车,离开了医院。

他们一走,杨岭和医疗队的同事马上从隐蔽处走出来,和江远川一起投入到抢救工作中。面对死亡,他们也害怕,但是身为医生的职责,让他们无法对受伤的人无动于衷,在江远川留下后,他们也自发地留了下来。

第二天他们才知道,那天两伙武装分子发生冲突,其中一伙的头领受伤,闯进了医院,另一伙武装分子为了抓他,攻打了医院。

从那天起,冲突时有发生,出于安全考虑,医疗队比预期的日期提前了一个星期回国。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因为一些原因,文案和预收时的文案有一点改动,但改动不大。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谢谢!

男主是医生,本人非医学专业,尽管查了资料,但文中提到的医学知识仍有可能有错,欢迎专业的读者指正。

另外,这一章开头描写的手术场景,参考了:中国家庭报,2022.08.19发表的文章《中国医师节|跨越山海2万里,枪林弹雨中抢救伤员、手电筒下缝合伤口...他们用“爱”诠释“中国医生”》。作者:中国家庭报记者席念楚。向援非医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