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三十三个汉子,全都露出害怕之色。
有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甚至想悄悄溜走。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心头。
福伯见状,气得上去踹了几个家伙好几脚:“狗东西,当初你们连饭都吃不上,命都快没了,要不是郎君仁慈,你们早就被喂野狗了,哪有今天人模狗样的样子……李二狗,你退什么退,说的就是你,你说说,要不是来陈家庄,你一家老小早就饿死在长安城外了,你两个儿子如今还在陈家庄小学念书呢,你家几辈人都靠讨饭过日子……还有你,王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连自己婆姨都嫌你穷跑了,要不是郎君,你现在还能找到婆姨?”
一帮人听到福伯的训斥,大多羞愧地低下了头。
福伯的话虽然难听,但不是没有道理,在场这些人,几乎都是流民出身,若没有陈枫,他们或许会被饿死,或许会被赶出长安,到各地去做乞丐,哪有如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不过,天花瘟疫的可怕,还是让大伙不敢出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
眼看福伯又要发飙,却被陈枫一把拽住。
陈枫挥挥手:“福伯,你先退下。”
福伯赶紧退到后面。
陈枫扫视一圈,道:“方才本郎君忘了告诉你们,其实,只要你们此前患过天花,这辈子都不需担心再患天花了,换句话说,让你们去云阳买牛,或者去狗头上,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若是有人因为此次的任务发生了意外,陈家庄愿给他以五百贯的抚恤,他的家人,由陈家庄照顾一辈子。”
五百贯?
顿时,不少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有些人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按照他们如今的工钱,每天十文钱左右,一个月也才三百文,一个月不过一贯钱左右。
五百贯,要不吃不喝几十年才能存下来。
更何况,陈枫还允诺照顾其家人一辈子。
一条命五百贯,听起来不贵,但在许多时候,在大唐的一条人命,或许几十贯钱就打发了,要是遇到饥荒洪水之类的,一文不值。
不少人都心动了。
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看着陈枫,问道:“庄主,这,这是真的吗?”
许多人脸上都带着这样的疑问。
陈枫笑道:“当然,我陈枫说到做到,只要愿意去执行任务的,都会和庄子签一份合约,可以请张里正来作保。”
那汉子顿时点点头:“好,那我愿意。”
“算我一个!”
“我也是,反正贱命一条,若是真的死了,家人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我就是个光棍,你们都不怕,我怕个屁。”
“还有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工人们便陆陆续续答应下来。
最终,却是有三个汉子不愿意。
陈枫也不勉强,让福伯把三人弄走。
然后就是拟定合约,双方签字画押,由张里正在一旁作保。
这三十人中,抽出五个去狗头山负责照料程处默等人,其余二十五人,则是由福伯选出五个比较机灵的带队,分成五个小队,前往云阳去买患了天花的牛。
陈枫亲自将众人送到庄子门口,一帮汉子虽然没读过书,临别之际,却也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福伯揉了揉眼睛:“哎呀,他们,他们都是好样的……”
陈枫忍不住踹了老头一脚:“哭,哭个屁!”
福伯摇摇头,“郎君,我是心疼钱啊,一个人五百贯,三十个人就是,就是……哎呀,反正是好多钱,他们都是流民出身,一个五十贯就够了,郎君你何必给他们这么多钱。”
陈枫翻了个白眼:“……滚蛋,连你也不信本郎君。”
福伯咂咂嘴:“啊呀,不是不信,我信的,只是这虏疮,不,天花,天花太可怕了……”
福伯根本不相信患过天花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患。
陈枫也懒得解释,毕竟这涉及到了生物学、医学、病毒学等知识,连他都是一知半解的。
送走了三十个执行任务的家伙,陈枫转身来到煤场宿舍。
院子里,阎立德正带着一堆工匠在忙碌。
看见陈枫走进来,阎立德激动道:“师父,莫非又有新的秘术要传给我?”
陈枫摇摇头:“秘术倒是有,不过,最近天花肆虐,我可没工夫,阎壮啊,你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你知道接种牛痘或者是接种天花预防天花之法吗?”
根据陈枫的记忆,接种牛痘,是外国人搞出来的,但唐代就有接种人身上的人痘预防天花之法,好像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搞出来的,还有具体的记载,所以他找阎壮先求证一番。
谁知,阎壮闻言,一脸懵逼:“牛痘?天花预防天花?弟子愚钝,从未听过此法……”
“一点也没听过?”
“没有,连天花之名,都是第一次听师父说起。”
身为朝廷官员,又是上流人士,阎立德敢肯定,以往遇到天花,各种古怪的法子都用过,比如火烧活人,喝人尿,喝黑狗血,吃一些药草之类的,但最终都证明是无效的。陈枫说的两个法子,他从未听闻。
陈枫不由得有些失望:“看来,还是要自己摸索啊,对了,阎壮,你是否懂医?如今,狗头山上出现天花,陈家庄也变得很危险,为师不能坐以待毙,打算试试预防天花。”
阎立德摇摇头:“师父,弟子对于工程一道倒是有点心得,只是医术,却是不懂。师父,你的意思是,你有法子防天花?”
陈枫摸了摸下巴,点点头:“理论上可行,但你知道,这种事,需要实验,我需要有一个像你这么聪明且懂得医术的助手,可惜,陈家庄一带,有的都只是一些赤脚郎中,医术不精,罢了罢了,此事,我让福伯再去想办法……”
“人才,人才匮乏啊!”
陈枫又感觉人才不够用了。
说完,陈枫挥挥手离开。
阎立德站在原地,咕哝道:“师父需要医术高明之人?民间高明的医者向来没有多少,不过,朝廷不缺人啊,我一个人呆在陈家庄却是孤寂了些,若是能让陛下从太医署弄几个人来拜师父为师,定然会很有趣……”
阎立德堂堂将作大匠拜陈枫为师,虽然他本人是很高兴的,但朝中那些朋友免不了会嘲讽他,若是能再拉几个人下水,到时候,就算有人嘲笑,也多了几个人分担……
他觉得这个计划十分可行。
于是他转身跑进屋子里,摊开纸张,拿起毛笔,快速地写了起来,很快写了一封信,跑到后院,交给一个平时在陈家庄谁也没见到过的黑衣人,低声吩咐一番。
那黑衣人点点头答应,轻轻一跃,就从一人多高的围墙处跃了出去。
……
与此同时。
狗头山上。
清风徐来,闷热一扫而空。
放眼看去,周围绿树苍翠,景色优美。
可是,程处默在内的几大纨绔,却是心情复杂。
此处的隔离点,已经重新改造过。
那患了天花的张老六,独自处在一个山坳之处,其余的人,隔离的帐篷,也拉远了距离,每隔一个时辰,就有包裹得全副武装的人员到各处抛洒生石灰,喷洒烈酒。
程处默看着远处挂在一根树杈上的尉迟宝琳,喊道:“大哥,咱们不会也得了天花了吧?现在可怎么办啊,会不会死啊?”
尉迟宝琳睁开眼睛,倒是很淡定:“二弟,莫非你想回长安,回宿国公府?”
程处默赶紧摇头:“不,我现在回长安,只怕会害了宿国公府上下,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狗头山上,只是,这种死法太没种了,以前我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风风光光死在战场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唉……”
尉迟宝琳看了看山下,道:“放心吧,方才送信的人说了,四弟已经在想办法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有法子的,四弟可不是寻常人!”
陈枫,在几个纨绔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提到陈枫,程处默顿时也有信心起来:“对,还有四弟呢,四弟啥都会,这区区天花,他肯定会有办法的,咱们,咱们就等他的好消息吧!”
不远处,年纪最小的程处弼,呆坐在帐篷门口,却是对程处默和尉迟宝琳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他摆弄着面前的四个石头,叹息道:“也不知我死了,小红,小花,小绿,小芳,她们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这四个女子,正是清苑中和程处弼经常一起玩耍的仙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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