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狮潼沉默片刻,淡淡瞟了王穆一眼,意味深长道:“他不只是想找一个继任者,还想继续压制十大隐世门派,你明白吗?”
短短一句话,在王穆胸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双眼陡然睁大,张口欲言,又猛地闭紧了嘴巴。
作为天龙派大师兄,王穆何等聪明,根本不需要萧狮潼继续提醒,他一下子便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你有没有想过,前后两代真武门大师兄,为何都能够拜杜怀真为师?杜怀真可是早就与真武门划清界限,彼此两不相干了。”萧狮潼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穆此刻正处于心神震荡之中,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是杜怀真对真武门的补偿,他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许景和宁诤本人的造化,所以他对真武门没有任何亏欠。”
提起杜怀真这位半生之敌,萧狮潼语气复杂莫名,既有忌惮,也有敬佩:“纵观杜怀真一生行事,当得起俯仰无愧四字。”
王穆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躁动不安的心绪。
“弟子明白了。”
他双眸微眯,眼底精光流转:“既然杜怀真阁下没有指定继任者,并且也不想把盟主之位交给真武门,那么这未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来?”
萧狮潼似笑非笑道:“杜怀真想在退隐之后,继续维持武盟与隐世门派之间的平衡,我偏要让他大失所望,报当年一箭之仇。”
“师傅,难道您打算让我”
哪怕王穆城府甚深,性格稳重,此刻也不由口干舌燥。
王穆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萧狮潼已经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淡淡教训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不要患得患失,自乱阵脚,平白落了下乘。”
王穆神情一肃,挺起胸膛:“是!”
“今晚我会带你去见一些人,你的想法能不能成真,就看你是否能够说服他们。”
萧狮潼逐渐放松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武术界从此多事了啊”
王穆长身而起,双手抱拳,毕恭毕敬的向萧狮潼行了一礼,斩钉截铁道:“弟子定不负师傅所望!”
同一时刻。
位于走廊尽头的某个静室内。
“师兄,杜怀真明显去意已决,他退位之后,武盟由谁当家做主,我们是不是应该仔细考虑一番?”
宫元龙望着闭目调息的陈寒洲,权衡再三,还是开口发问。
陈寒洲穿着一袭深灰色长袍,相貌清癯,头发花白,盘腿坐在蒲团上,神情平和从容,气息缥缈空灵,毫无半点烟火气。
静室里除了陈寒洲与宫元龙,还有程锋、徐真、徐淳等无极门真传弟子。
他们学着陈寒洲的模样,盘腿坐于房间角落,眼观鼻,鼻观口,尽量降低存在感,唯恐引起两位长辈的不满。
凌飞羽的死,确实让无极门颜面尽失,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要有陈寒洲、彭祥云、宫元龙这三位丹劲大宗师在,无极门的地位便稳如泰山,外人休想轻易撼动。
三人之中,陈寒洲境界最高,距离罡劲只差半步。
不过,陈寒洲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修炼上,常年闭关,因此性格日益淡漠。
虽然名义上是门主,但陈寒洲基本属于甩手掌柜,内外事务皆交由宫元龙和彭祥云处理,他很少过问,更别提干涉了。
上次若非林重闹出的动静太大,陈寒洲恐怕都不会露面。
“你跟彭师弟商量着办吧。”
听到宫元龙的问题,陈寒洲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区区小事,无需烦我。”
相处半辈子,宫元龙早已习惯了陈寒洲万事不管的作风,而陈寒洲的回答,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既然师兄这么说,那我就看着办了。”
宫元龙表情平静地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发出一声长叹:“可惜飞羽死了,不然我们又怎会落入如此窘迫的境地,连个合格的候选人都找不到,林重小儿,委实可恨!”
旁边的程锋等人脑袋垂得更低了。
陈寒洲闻言,眼睛缓缓张开一条缝隙。
“不要再去招惹他。”
陈寒洲漠然道:“我曾当着天下人的面,向他允诺过,从今往后,无极门和他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别让我成为食言而肥之辈。”
宫元龙登时脸色一变,忍不住怒气冲冲道:“师兄,飞羽是无极门的大师兄,被林重那个混账东西打死,你却阻止我为他报仇,不怕弟子们寒心吗?”
这些话,宫元龙已经憋在肚子里很久了,如同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看来,宫师弟对我的做法很有意见?”
陈寒洲弹了弹指甲,铮铮有声,犹如金铁交击:“若非你一味宠纵,凌飞羽又怎么可能养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性格,他和林重素昧平生,为什么要跑过去挑衅对方?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偏要夸下海口,自寻死路,害我无极门沦为武术界的笑柄,这种令师门蒙羞的愚蠢无能之徒,替他报什么仇?”
陈寒洲声音冰冷,言辞毫不客气,听得宫元龙面孔涨红,气血翻腾,想发作又不敢。
“江湖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高踞云端,分享盛宴,弱者潦倒尘埃,祈求垂怜,宫师弟以为然否?”陈寒洲面无表情地盯着宫元龙,慢吞吞问道。
空前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宫元龙后背顿时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签下生死状,登上生死擂,弱者死,强者生,强与弱从来都是如此分明。”
陈寒洲再次闭上双目,云淡风轻道:“只有活着的强者,才配得到我的尊重,至于死去的弱者,不过是我漫长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而已,所谓爱恨情仇,与长生相比,不值一提。”
宫元龙眼神变幻,身上的气息起伏不定,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师兄,您果然和杜怀真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