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得像熊一样臃肿的阿绫一打开门之后,便瞬间感觉到一阵冷气朝她扑面袭来。
她一面皱着眉头,一面不由更加感慨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多裹几层就多裹几层,大不了风度不要了。反正她现在是个“大老爷们儿”,谁还能真在乎她的仪表不成?再说,她在某人面前丢脸丢大发的次数也不是一回两回三四五六七八回了,无所谓的。
一边迈着饿到有些虚浮的步子,阿绫一边快速地朝厨房所在的方向进发。
一般情况下,厨房里都会多留几份饭菜,以便能随时热了给各位主子们吃。阿绫打算赌赌运气,赌厨房里还有富余的食物。
倘若实在不行的话
那就只好亲手做了。
作为一个野外生存能力不错的人,阿绫的做饭手艺还是说得过去的,至少,她自认是个胃口比较挑剔的人,对于自己做出的东西,不能说如何好吃,但至少是吃得下去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相对的,只要有食材,她相信自己总不会饿死自己。
就是这古代烧饭的家伙事儿实在难用,锅是那种直接坐在灶台上的土锅,刀具也过于厚重,调料佐料更是不够丰富,对于厨师的臂力、腕力以及手头的准度都是极大的考验。
对于用惯现代先进便利厨具的阿绫来说,这样的厨具对她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如今,她本就饿得没力气了,更不可能去自如地掂得动这些锅碗瓢盆,最多只能磨磨蹭蹭之下把饭做好。如此,她能吃上饭的速度要慢上不少,这基本是阿绫心理预估的最糟糕的情况了。
厨房位于二进院子外,一进院子内,从阿绫的住处过去,须得拐两个弯儿。她在刚被春杏秋桃两个傻丫头抬进来的时候,就让她们俩帮忙找了这整个院落的图纸,她躺在床上,将那图纸快速看了一遍之后,将整个布局记在脑中。
这是阿绫的习惯,新到一处去的时候,无论有没有用,首先要做的都是去摸清地理环境。当年她的老师们也是如此教导她的,因为考古工作经常要到一线去,了解清楚自己所处地方的布局,对工作开展也是颇有帮助的。
而现在,这个技能,被阿绫用在了找厨房上。
她循着记忆里的路线,从二进的院子走到一进的院子,转了两个弯儿之后,捞到了厨房前。
令她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喜的是,这会儿大半夜的,厨房居然还亮着灯!
还——亮——着——灯!
暖黄色的灯光,豆大一般,却透过重重黑暗,不轻不重地落在阿绫的心上,将她因为饥饿而空落落的心,也似乎在这一瞬填满了一些。
顺着这束光,阿绫似乎闻到了凛冽的冷空气里裹挟而来的隐隐的炒饭的香味,阿绫似乎听到了锅铲碰撞发出的冷人欢愉的声响。
这是属于厨房的声音,这是属于厨房的味道!
阿绫被这束光,和若有似无的香味与声音,勾出了蕴藏在身体里的力气。她忙快步向前,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算找到自己的“诗和远方”。
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厨房,阿绫便越发能够清楚地听到锅铲的声音,闻到让人智熄的香味。她不禁越发觉得,自己这趟出来对了、赌对了。
她更加坚定地迈着大步,走到了厨房前。
那厨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方才她闻到的致命的香味儿和声音,就是顺着这虚掩的门缝里飘出来的。
此时,门内灯光依旧,声音依旧,香味依旧,似乎谁都没注意到,一只小脑袋正从那虚掩着的房门后,探了出来,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打扰了,请问,能蹭一口蛋炒饭吃吗?”
时间回到稍早前的另一间屋内。
睡到大半夜的时候蔺景然,饿得肚子咕咕叫,直接从睡梦中醒来了。
因为傍晚刚到这里的时候,和百里臻起了一番争执,总而言之蔺景然没落到好处,虽然面上表情还算随和,可他直接把自己给气了个饱。
别看蔺景然在外的形象沉稳老道,但实际上,私底下他却是个有些孩子气的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被百里臻气了一肚子火之后,他直接做出了个颇有男子汉气概的决定:“陈刚,今儿个晚上的饭,我不吃了。”
陈刚:
我等着世子爷您自行打脸。
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心理活动,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宛若木头人一样的侍卫脸上呢。
这个一直跟在蔺景然身边的,名唤陈刚的瘦高条儿侍卫应了一声,随后退了出去,吩咐下面的人别给这位闹别扭的世子爷送饭吃。
反正吧,这小孩儿等会儿饿了,会自己腆着脸跑出来找吃的的。这种光速打脸的事情,在名为蔺景然的这个人的人生履历里,已经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周围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唯独比较烦的是,谁也吃不准他到底几点会饿。吩咐完回来的陈刚,心里有点苦,眉头也跟着微微蹙了蹙。
若是他等会儿或者接近明早饿了,都好办,直接将今晚的饭菜或明早的早饭呈给他便是了。就怕他突然大半夜的嚷着说饿,还嫌弃隔得时间太久了,不愿意吃前面的剩饭剩菜,非要新做一份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不管怎么说,大半夜的有觉不能睡,被人拉起来做饭什么的,也太惨了吧。
尤其那个做饭的人,多半是他
陈刚跟在身边这么许多年,到底是了解蔺景然的,果不其然,这位蔺世子大半夜的把自己饿醒了,喊着陈刚去做些吃的。
陈刚: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陈刚作为蔺景然身边的侍卫统领,除了干侍卫统领该干的活儿之外,拜他的主子所赐,还经常干些不明所以的工作,就比如包括常见的洗衣做饭带(蔺)孩(景)子(然)。
摊上这么一位主子,陈刚毫无办法,他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温吞脾气,被蔺景然这么一逼迫,更是逐渐养成了“木头人”的性格,没事儿少言寡语,以免招惹是非。
生活不易全靠能力,瞬间变成厨子的侍卫统领陈刚,带着自家主子大半夜的摸到厨房做饭觅食去了。
都说君子远庖厨,之所以直接跟着陈刚一道儿到厨房去,是因为蔺景然实在是饿得等不及了。
“反正大半夜的,应该也不会有人跑厨房里来的。”蔺景然如此解释自己的行为不会丢脸的原因。
陈刚: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隐隐听到了打脸的声音。
寻过去的时候,发现厨房里还有些凉掉的米饭,分量足够两个人吃。陈刚又看了看一旁篮子里还算新鲜的鸡蛋,问蔺景然要不要吃个蛋炒饭。
蔺景然虽然脾气有些随心,不过还好并不像普通的世家子弟那样不能吃苦,不太挑剔,他一听,点了点头说好。
蔺景然也确实是个比较务实的人,陈刚这手艺,肯定说不上有多好,只算是勉勉强强马马虎虎吧。这种场景下,要求御厨的手艺肯定不切实际,如今能填饱肚子就行了,他别无所求。
陈刚在厨艺方面最大的优势就是人高劲大,不一会儿,那锅子,就被他炒得砰砰作响,锅铲相撞,发出一阵阵脆响,伴着响声一并在空气中爆开的,还有米饭遇火被加热之后散发出来的米的醇香。
这是一种纯天然的香气,没有任何佐料夹杂在其间干扰,仅仅就是冷透了心的米饭遇着了高温,便再度从内到外宛若新生一般,散发出了比第一次煮熟之时更加质朴醇厚的香气。
陈刚在锅铲翻飞最激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他手下的锅铲也顺势一停。
有人靠近!
陈刚扭过头去,正欲有下一步的动作,却看见坐在桌旁的蔺景然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手下的事情。陈刚点了点头,有不动声色地继续投入到面前的炒饭中。
其实,即便蔺景然不做表示,陈刚也从来人的脚步中,判断其必定为不会武功之流。这种人对于他们谁都构不成威胁,只不过,出于侍卫的本能,无论是什么样的存在,他都要首先护在主子的身前。而如今,既然蔺景然不要他做什么,他便不理会就是了。
将炒热炒松的米饭铲出锅备用,陈刚拿了旁边洗净的鸡蛋,正准备炒蛋,便听见厨房的门被推开了。
来者是方才外面那个发出脚步声的人。
陈刚顺势将手里的鸡蛋搁在案台上,回过头来,就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幽幽地说:“打扰了,请问,能蹭一口蛋炒饭吃吗?”
陈刚: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大晚上这样子也怪吓人的吧。
总觉得他们又遇到奇葩了。
原先一直盯着陈刚手边乘出来的米饭看的蔺景然,这会儿也是闻声转过头去。与有些无语的普通人类陈刚不同,蔺世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兴味,尤其是在他的目光接触到来人那一头乱毛之后,更是有些好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蛋炒饭?”
陈刚觉得自己应该收回前言,他家世子爷本来也是个奇葩。这会儿不问来人是谁,居然问为什么是蛋炒饭,这重点抓得也是够“准”的。
奇葩和奇葩之间,总是会互相吸引的。
“常识吧,所以就脱口而出了”大概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来人显然也有些懵,不过,只是略微顿了一顿,便继续道,“不然呢,饭炒饭吗?”
本来这就是个无厘头的问题,没想到对方能回答出一个同样无厘头的答案,蔺景然当场就笑出了声。
他是个清风朗月的少年郎,眉眼舒朗间又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便只是着一身青色的锦衣坐于这普通的厨房之间,他一笑,便令这一方空间亮堂了起来。
来人却不为他的“美色”所迷惑,只定睛看了他一眼,而后便问道:“请问可以进来吗,外面好冷。”
这人说话的态度很随意也很散漫,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的架势。
这位皇太孙、世子爷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莫说在西梁人人敬仰,就是在大汉和北翟,也是对他有三分礼遇的——除了他那小舅舅之外。即便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是看这张脸、这身打扮,周围之人亦是对他礼遇有加、客气万分,极为难得的能见人以这样的态度对他。
除非对方眼瞎。
而这个“眼瞎”的人正试图顺着门缝钻进来。
而被不礼貌对待的蔺世子,则很宽容大度地放他进来了。
待这人进了门之后,陈刚才看到他的全貌,而后便更确认这人是真的眼瞎了——瞧他,不仅脑袋上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连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歪歪斜斜的,就好像看不见的人摸索着往身上套衣服一样。
被陈刚认定为“眼瞎”的阿绫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不这么想,指不定还会反驳说,没错我就是摸黑穿衣服的怎么了,如此云云。
这会儿她则是将不屑于在蔺景然脸上停留的目光落到了灶台上的鸡蛋上,定睛看了看。
虽然被看的是鸡蛋,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刚觉得心里有点虚。
“看吧,我说是蛋炒饭。”阿绫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作为吃货,她一向直觉不错。
“怎么”陈刚下意识反问道,又觉得这样实在泰国自作主张,声音刚一发出来,就被他憋了回去。
“不怎么啦,看你这样子是打算直接把鸡蛋敲锅里,然后炒好之后便和米饭搅拌均匀是吗?”阿绫反问道,之前刚探头进来的时候,她见这位小哥似乎打算打鸡蛋。
“是”所以呢,这人想干嘛?
“这样做不好吃啦!”阿绫知道,既然她能进来,这蛋炒饭怎么的也得分她一口,那么,她就势必得进行一下口味指导了,“按我的方法做,做个好吃点的蛋炒饭出来吧。”
陈刚:
请问,这位自来熟的人是怎么回事?
还有,世子爷,您不管管吗?
太史公曰王爷请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