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战略假哭

谁说是她自己了,她这是在说她扮演的角色原型呢!再说,她又不是傻子,活得好好儿的,咒自己死吗?

她才不信百里臻这种聪明脑袋能不知道这些,他这样纯属故意抬杠。

这个人真是的,越来越喜欢和她抬杠了。

原先跟个神仙一样一句话都不多说,后来隔三差五和她杠杠,再到现在可能一天不杠不舒服斯基,他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变成杠精。

阿绫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了,说一句杠一句,还说个鬼啊。

在杠精之路上越走越远的男人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明显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小姑娘,想着倘若是在从前,他定然也绝不会说什么的,而后直接转身离去。

不对,假如是以前的话,他根本就不会让这种愚蠢的事情发生。

可是

虽然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但一瞧她一副没事人似的说着那女尸又指了指自己,百里臻就会莫名其妙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以及毫无用处的杞人忧天。

不过,她并没有这段记忆,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他在那里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担心。

“是你扮的这张脸。”

他略有些不自然地接了一句,虽然没表态,却是个服软的意思。

阿绫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眼中即将成为杠精的某人“浪子回头”,心想难不成是自己预料错了,又或者是这男人变脸变得太快,总而言之,她有点不适应某人态度如风的变幻。

但是,也没有太过诧异,她便假装没事儿人似的跟某人一样退让半步,主动掀篇:“果然如此,看来殿下早就知道了。”

“只是顺便安排一下。”这种小事情还轮不到他特别关心,算是碰了个巧,便顺手加以利用。

“原来如此,但是,我看那棺材铺老板从头到尾就是个被利用的小角色罢了,还是和之前无言那次探查出来的一样,他身上没什么价值。”阿绫想起刚刚这位胖老板瞧见她就跌坐在地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因为这件亏心事蒙受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瞧见她就怕成这样子。

“倒是他的反应有点意思。”阿绫缓了缓,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我很好奇,他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害怕。”

按照一般的常理,一般人第一反应应当是长得相似,而他能被吓成这样子,肯定是瞎想到了什么死人复活啊驱尸邪术啊大白天见鬼啊之类的事情。而这,是不是说明,当时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甚至很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深究,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百里臻瞧着她又是一副“看戏”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经抓住重点了。他承认,她确实是聪明的,但是,假如这份聪明不是用在做坏事上,尤其是对他做坏事上,那就更好了。

——睿王殿下,说出您被做坏事的故事【手动眼斜jpg】!

“那你估计得快点儿好奇。”百里臻淡淡地说道。

“怎么,莫不是您知道他快要”阿绫听了这话,第一时间想到了“杀人灭口”。

之前一直在大汉内动手,该不会是因为想把他们引到北翟之后再做这件事儿吧,一个机智还能制造个“大汉公民横死北翟”的新闻。

大概吧。

“这戏太无聊了。”百里臻却是没有正面回答,一张假面上看不出情绪,阿绫却难得的从百里臻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不耐烦。

也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人,难为他一直演这种角色了。更何况,接下来还好巧不巧要演一出出丧呢。

简直就是个大写的惨。

而且

之前他急着入北翟,不就是想抢在东裕某二人组的前面嘛。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东裕的那位太子殿下和安国公世子,可是百里臻这样子,很明显与他们不善。

百里臻与他们不善,阿绫自然想善都不能善。

“您放心,这儿很快就结束。更何况”阿绫微微扬起头,看着他那张即便易了容也依然没有表情的脸,“与大部队拉开距离,不正是您的计划吗?”

百里臻带着个女人,还在日月城停留数日哭丧,把那些盯着他的人脑袋割掉都不会信。

百里臻却不回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定定地看了看她的眼睛,没头没尾地问道:“哪儿来得这么许多眼泪?”仔细瞧着,眼睛里也有些许红血丝。

说落就落,跟个泉眼似的。

这小丫头演起戏来,倒是比和他说话还认真。

“哎呀,这可是我的绝技呢。”阿绫有些得意地摇了摇头。

真哭,她的眼泪可不够,而且也没那么多真情实感给他们哭爹喊娘。

“什么绝技?”百里臻反问道,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还学会在他的面前卖关子了。

阿绫冲他笑了笑,却是不答。

“本王不能知道?”百里臻的声音更是压低了些,伴着他声音一起压低的,还有他整个人。

阿绫: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她是不会屈服的!

下一秒,她抖了抖袖子,而后,一个玉白色的小瓷瓶便落到了她的掌心中。她用手掌托着那小瓷瓶,放在了百里臻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什么?”他没有动手去拿,却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这丫头精得很,谁知道她这里面有没有诈。

阿绫微微撇了撇嘴角,大抵有点瞧不起百里臻“胆小”的行为,只见她伸手拔了那小瓶塞,随后在百里臻面前晃了晃:“当然是水了。”

紧接着,她又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块帕子,将那小瓷瓶包了进去,而后手微微晃了晃,作出一副哭的模样,再一抬头,却见她脸颊上似乎有两条亮晶晶的泪痕,眼角也还噙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原来,是把水倒在帕子上装眼泪,顺便在用帕子擦脸的时候“补妆”。

还真行,居然连这招都想出来了。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由好奇到鄙夷的眼神,阿绫轻啧了一声,摆了摆手:

“眼泪是假的,但是感情是真的。”

她演得那么投入,谁敢质疑都要先想想会不会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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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天幕低垂。

此时还是这一月的上半月,天空中弯月如钩,遥遥不见星辰,微弱的光线透过厚厚的云朵,看起来并不十分明亮。

借着熹微的月光,一行人御马行在北翟的乡间小道上。他们的人不少,行动速度也很快,但十分罕见地没有多大动静,甚至马蹄声也并不凌乱,清脆而整齐的“嘚嘚——嘚嘚——”的声音,好似不过只有一两个匆匆赶路夜归人。

在这种空旷而僻静的乡野里,稍微有一点点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可这一行人却好似长风而过,所到之处不过野花野草微微低头,便就这么翩然而去。

领头的男子手握缰绳,一身黑衣,周身气势肃然,披风上的兜帽罩在头顶上,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落后他半身的青年——苏昭一边驭马紧紧跟着,一边时不时用眼睛看看他,眼神中有些淡淡的无奈。

自从进入这北翟的境内之后,容珵禹已经将近四天没说话了。

他们俩是表兄弟,沾亲带故不说,还从小一起长大,对于这个表弟的脾性,苏昭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话少,话极少,能省则省,能不多说一个字就不多说一个字。

除了对待他那位嫡亲的小妹妹之外,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

带着小姑娘玩儿的时候,他这位生下来就担起储君之任的兄弟,身上才是有人气儿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特殊,所以这十二年来,但凡沾着小姑娘的事情,哪怕只是捕风捉影,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表弟,也会像是疯了一般全力以赴,谁都拦不住。

他没法说好,也没法说不好,更没办法去阻拦他,哪怕他明知道那不可能的解决,也只能陪在他的身边。

苏昭曾考虑过,要不要将这实情告诉容珵禹,让他停止这疯狂到有些丧失理智的行为,但这种想法甫一出来,便首先被他自己快速否定了。

因为帝王体弱,国之重与家之任直接压在他的身躯上,使得他不得不从年幼起便负重前行。而后便是母后惨死他乡,亲妹不知所踪,任是谁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都会不堪一击,哪怕是他那位父皇,病了这么多年亦未恢复如初,可他,当时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少年,却超乎常人所料地咬牙挺住了,并一直支撑到了现在。

为的是什么?别人眼里他为的,或许是祖宗社稷,以为他们的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便已可堪大用;作为他的表兄,他却知道,他为的是妹妹容珵绫。

为的是能够找寻到妹妹,与她相认;为的是让妹妹认祖归宗时,有着这世上女子最煊赫的身份;为的是给妹妹一个安全、温暖的家。

只是一个兄长尽自己的全力,想给失散多年的妹妹最好的补偿。

很多时候,人总是选择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并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因此,哪怕只是这个信念,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可以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而倘若容珵禹知道那血淋淋的真相的话,他绝对,会崩溃的

他不能告诉他,他不能告诉他这个真相,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东裕一起,坠入深渊。

同样的,也不是为了黎民百姓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只是因为容珵禹是他苏昭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于是,苏昭选择,与他一起疯,与他一起闯过刀光血影。

余生,也都将如此。

前些日子,他们终于又得到了关于那个在大汉京城里断了消息的女人的线索,而这线索的目的地,便直指北翟。

容珵禹接到信息之后,二话没说,便整装出发。苏昭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他这风一阵雨一阵的架势,便忙自愿跟上——不管怎么说,他在他身边,多少也能照应他一点,总比在京中坐着干着急的好。

苏昭知道,眼下这进入北翟境内的四天里他不说话,是不愿说话,更是不敢说话。因为他天生不苟言笑的性格,更因为他正在奔赴他心中所以为的那处希望,他已经全然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这时候,他会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期盼,甚至,激动。他会变得,成为一个有感情的人。

肃穆冷峻的脸庞下,是一颗跃动不已的心。

只为,十二年来未曾谋面的妹妹,而跳动。

苏昭觉得自己着实残忍,无论说不说出那个真相,他都是残忍的人。

倘若是平常时候,苏昭还能讲些笑话逗逗趣,活跃活跃气氛。毕竟,他可不是容珵禹手底下的侍卫,只会对他毕恭毕敬的。他是他兄弟,他不怕他,也敢于捉弄他。只不过,眼下,他实在不敢招惹他,这个沉浸在对妹妹一腔思念的男人,谁都招惹不起,谁也阻拦不了。

对于这家伙,他可真是无可奈何啊。

因为急着赶路,他们这几天都没有长时间的修整,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还是这日傍晚,一行人驻马停留,靠在道旁匆匆吃了些又凉又硬的干粮饼子,就继续上路了。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抱怨辛苦,跟在容珵禹身边的人,早就已经学会了遵从与适应。这点苦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只不过,这压抑沉默的气氛,可真是可怕啊。

为啥连苏世子这个开心果都不讲话了呢,您不讲话,我们咋活啊!

众人无不低着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躲避那凉飕飕的夜风,还是沉郁得无法呼吸的低气压。

而后,忽然——

行在最前的容珵禹勒住了马,他的动作又快又轻,只手一扬,他座下的马儿便一扬前蹄,略略向前颠了两步,便安静地停在原地。

与此同时,苏昭也想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停了下来,上前靠在容珵禹的旁边。跟随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侍卫则同时减速,警惕地纷纷上前,将二人保护在当中。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又静似无声。

太史公曰王爷请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