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有经验者

“不,关键是,那些棺材摆放的方式,为什么是一字排开?又不是出丧,只是运个空棺而已吧,说到底,如今也就是堆木料罢了。难不成,如今这东西运输还要讲究排场的吗?”

阿绫听到无言的形容,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疑惑地从刁钻的角度开始发问。

无言一下被她问得有些懵,不过也是因为她这句话,在一瞬之间,仿佛打开了什么新思路似的,眼睛亮了亮。

“属下这就去叫人跟着。”

无言的声音还在耳畔,可是,转瞬间人却没了影儿。

车内,春杏和秋桃一直在阿绫的身边,正一脸懵逼这。

对,没错,她们俩必须要承认,她俩从小是走武人的路子,脑子确实是不太行,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们俩却还是发自内心感到无力的——阿绫和无言的对话全过程,她们俩都有看到、听到,此时,却见这二人仿佛心中有了主意,可她俩还在一片云山雾海里,不由得有些傻愣。

阿绫对无言突如其来的举动并不意外,很明显,他估计也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好歹也是百里臻手下的侍卫长,若是这点层次都想不到的话,那可真不行。

“这少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是呀是呀,您能告诉我们吗?”

眼见阿绫已然是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春杏秋桃就更加着急了。她俩脑子不算太聪敏,偏偏跟的是阿绫这么个脑子转得比别人至少快一倍的主子,两相对比之下,差距更明显了。

她们俩根本不指望自己的脑子能想出什么谜底了,她们就像直接知道答案,最好是剧透到大结局那种,因为,实在是好奇死了嘛!

“以下只是猜测。”阿绫晃了晃手指,事先声明道,“不一定百分百正确,不过我觉得——”

“中间的那口棺材,肯定有问题。”

无言一放下阿绫所在的马车窗帘,便又快步打马向前了。

方才,若不是阿绫那句话提醒了他,他一时还没往这所谓“一字排开”的阵势上想。

这也不能怪他,往时对于小老百姓,只要简单判定对方不会对他家殿下构成危害之后,无言便不会再对他们如何琢磨了,生怕想多了想错了,反倒造成不好的影响。他家殿下不同于普通皇亲国戚王侯贵胄,未来,是要登上那把君临天下的龙椅的,而这些百姓,则都将是他的子民,他们作为睿王府的人,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必须将这点摆在首要位置。

这次也是一样,虽然感觉那些个棺材板儿有些晦气,但对方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不值当他们过多留心。

如今,这么一想,便是有许多细碎的思绪,从他的脑中瞬间冒了出来。

无言不敢耽搁,即刻便朝前追去了。

要知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带有其自身的目的性,而这个目的性,则会制约其做事的手段和方式。就比如这运棺材板儿的,就要考虑时间成本、收益多少、运输效率等等因素,然后选择一条价优质好的路径,期以得到最大的回报。

如今,他们车队之前这人,将他的三口棺材横着一字排开运输,自然也有其目的性。

无言是没见过人这么运棺材的,三个硕大的棺材排成一排不仅沉重不堪,而且,由于体积太大,极容易磕磕碰碰造成损坏。这种生意由于是给亡者所做,因此谁都不敢马虎,遗属不会愿意用破的棺材板儿下葬,而店家自然也不会冒着赔钱赔货赔信誉的风险,去给人运个坏棺材板儿的,这实在是干昧良心的生意了。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这么做呢?

从普通正大光明的角度来看,已是寻不到合乎逻辑的缘由了,所以,无言便从不那么正大光明的角度来考虑。

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瞬间想到了那个点——

如果棺材里装了些不可与人道的东西,那么为了掩藏这些东西,他是不是会用什么方法伪装一番,随后再以如今这样三个一组的形式,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呢?毕竟,比起孤零零一个棺材那般醒目、引人注意,倘若三个一排的话,看似体积变大更吸引人了,可实际上固定目标反而变得更不确定。

因为,人们只会注意到有人在运三口棺材,而不会注意他的某口棺材怎么怎么样,也变得更加安全。

越想越觉得这种情况最有可能。

无言想到这里的同时,忽得见到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从旁边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因为他赶得及,没做心理准备,被这么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对方是谁之后,无言便觉得自己被这么结实吓了一跳不冤了。

也是,就凭这小子的轻功,只他家殿下能与之较量一番的了。至于他们,再怎么不服气,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毕竟,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呢。

“这种事儿怎么能不叫我呢,无言小老弟?”

来人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一双桃花眸在笑意中更是神采奕奕,和无言在方才瞬间凝固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七公子。”被称为小老弟的无言朝来人点了点头,如果他没有猜测错误的话,以这位爱凑热闹的性子,估计也打算去前方看看会发生什么。

是了,看到楚子寻这张笑得有些勾人的脸,无言才想起来,这几年楚子寻因为一直化身玉离公子在外闯荡,可没少给自己做棺材板保平安。对于他这种行为,便是他手底下千机门的人都理解不能。

是个十成十的奇葩。

是以,于楚子寻而言,他应该也是个殡葬行业的有经验者了。

有经验者

无言看着楚子寻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深了深。

楚子寻被他这么看着,看得不免有些浑身发毛。

要知道,没什么比一个平日喜欢插科打诨的家伙,忽然正经起来,要来得更可怕的了。

深吸了一口气,楚子寻压下心头涌起的不安,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呃严肃?”

“我?没什么。”无言摇了摇头,否认道。

有吗?活泼可爱的他,刚刚很严肃?怎么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好不好。

有啊有啊有啊。楚子寻看着他一副试图否认的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嘴。居然还想不承认,他刚刚那下子惊吓算是白受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用的属下,连无言这么多年下来都成这样子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不过到了楚子寻嘴里,却变成了一声:“哦。”

楚子寻和无言一样,正惦记着前面那档子事儿呢,于是也不在这半道儿上多废话,各自驾马散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这么来来回回之间,又进去了两队人马,如今守城官兵查验的人过去了,就轮到他们队伍前面这个拖棺材板儿的一行人了。

方才那个侍卫正盯着前面的情况呢,忽然见无言去而复返,又带了个楚子寻过来,登时感觉如临大敌。

“言哥,我没”

听声音,感觉委屈得快哭了。

他方才也没玩忽职守,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地警惕着周围是否有异动呢,谁曾想,就是听得太多看得太多,竟然让这些小老百姓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滑。

忒气了!忒可恨了!

这之后,他立志绝不放过前面这几口大棺材,结果可好,城门还没进呢,他们的侍卫长又来了。

这莫不是想放弃他。

“知道你没开小差。”无言一眼就看出他这是在想些什么呢,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和楚七公子只是有点儿事儿有些在意罢了,所以想亲眼看看,你继续做你的事就行。”

“嗯,我知道了,定当不辱使命。”侍卫小哥忙点了点头,一凛神,又恢复了精神,道,“您二位忙吧。”

楚子寻有些好笑地看了那兴头极高的侍卫小哥一眼,而后往无言身边凑了凑:“你行啊,无言小老弟。”

“楚七公子。”无言这会儿都有些无语了,请问这个人到底是来干啥的呀,挤兑他的吗?他再不关心关心那个棺材,人就真溜走了。

“我省得我省得。”楚子寻自然知道他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意思,他脸上那耀眼得有些过分的笑容微微一收,便是对无言道,“你可是听了驸马的话?”

“你怎么”无言没想到他居然还提起这茬儿了,登时有些诧异,“莫非”

“是,巧得很,刚刚我就在马车另一边,不过没掀帘子就是了。”所以,他们都没瞧见他。而他轻功又是当世卓绝的,只要他稍稍一屏息,鲜少有人能发觉到他的存在。

“听了你说的这事儿,觉得甚是有趣,于是就跟着凑个热闹呗,不过”

顿了一顿,只听楚子寻又道:“这位驸马爷,可真是非同一般啊。”

若是对方如他们这般走江湖,如此不过尔尔,可显然,他不过一个管家公子,往昔都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出远门就接连不断碰到各种风险,可他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的棺材板儿,这可真是

奇人。

起先楚子寻还道百里臻一时想不开带个累赘,如今却是明白了。

入了百里臻的眼的,果然都非同一般。

“确实”无言目视前方,那一队运送棺材的人,如今正推着大平板车缓缓向前走,排了这么一会儿队了,终于轮到他们了,“不过”

他只说了个“不过”,之后就再没说下去了。

“不过?”楚子寻侧目,不过什么?

“他不喜别人称他驸马。”他家殿下叫“姐夫”,还被明里暗里的拒绝过呢。

“诶?”楚子寻没想到,无言卖了个关子,居然卖到了这里,他轻扯嘴角,难怪他听了一路,听他们一个个的都叫“太史”呢,他还寻思是怎么回事儿呢。

顺着这个思路往回想的话,楚子寻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实话,自己叫他“驸马爷”的时候,那个模样俊秀的少年,居然还微微蹙起了他漂亮的眉头。那一瞬他微微有些奇怪,再一看时,却见他表情淡然,仿佛不见之前的不愉,如今想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

“所以”

楚子寻还想说什么,就见那些守门的官兵开始例行检查了。

他们中的三个从哨岗上走下来,走到斜停着一边落地的车子旁边,用手敲了敲那棺木。手指敲击之下,棺木发出沉闷的声音。

“唔,好木头啊!”

其中一个官兵一边揉着手指一边说了一句,大概他没想到木料如此结实,下手一时没注意轻重。

“官爷您可真识货,小店从来都是优中选优,用上等木料”

旁边一个身着皱巴巴马褂棉袍的男人搓着手指说道,一副生意人的语气,很是恭维。

官兵一边使劲儿掀开盖子看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因为这棺材的木料特别实在,那棺盖也比一般棺材的要沉重,大刺拉拉地给人家在外头掀开也不切实际,特别是中间那口棺材,因为左右两个夹着,更是不好开了。因此,这些官兵也就每个推开随便地看了两眼,就挥了挥手,放这队人马过去了。

无言和楚子寻自前面那队运送棺材的人马开始接受检查起,就一直仔细地盯着。然而,队伍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正常。他们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的时候,守城的官兵已经检查完了。

精明的会说话的老板,和老实巴交的活计。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运送的货物比较特别的话,这当真是一队无比寻常的人马了。

事情,往往总在人们最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了。那个穿马褂棉袍的男人自然又是说了不少好话,刚准备推着车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检查动了什么的缘故,中间的那口棺材突然往下滑了滑,棺盖也顺着开了个口。

无言和楚子寻的脸色不由地齐齐一变。

太史公曰王爷请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