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圣主叫为“嫡系的少主们”,这令龙悦、闯天一干人等都有些赧然耳红,他们十一人虽然都是当初巫族选拔出来供圣主驱使的十二干支的嫡系血脉,但到底各分支支族间总有存些私心顾忌重的,不愿将他们心目中真正倚重的子孙推出来鞍前马后。
而他们这些因天资平庸、性格桀骜不服管、家中万年老二等原因被挑选出来,自然这其中大部分人都并非族中选择传承族长之位的少主。
但这是一开始,自从他们跟在了圣主身边,古话常言近圣者向来水涨船高,再加上这些年来圣主的威信越来越高,族中的人为了与圣主间的关系更加紧密,亦为拉拢他们,族老们抬高了他们在族中地位与身份,一并成为了各分支族群的少主。
他们因她而荣耀,他们也一直在心中暗暗起誓——
少年们心中的火团是炙热而一往无前,他们就像沐浴在阳光雨露中、疯涨的幼苗一般不断地成长着,他们鼓足了一股气要令族中人刮目相看,也想要让圣主终有一日也会视他们十一人为荣耀!
嫡系十一人站在了所有巫族人的前而,东方升起的太阳普照着大地,自然也没有遗漏他们这些正茁壮成长的“树苗”身上,他们此刻夺目而耀眼。
或许他们还没有彻底成长到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宽厚结实的背影,但少年、少女那坚韧无比、又赤诚热情的挺拔身姿,却已经可以铸就成一面有力的墙挡在前面,替整个巫族庇佑风雨侵袭。
各分支族老与族中的长辈们其实早都看到了,他们虽然之中虽然有些人曾经有过偏心跟失望,但到底都是自家的孩子,血脉相连、骨肉亲情,这些从来都是割舍不掉的。
是以,这些年来他们也是通过各种渠道关注着他们,让他们成为分支族的少主,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更不是因为想要利用他们攀结圣主,而是因为……
这些孩子们,这些年来在外面成长得比任何人都好,他们从一个个未经打磨的璞石,变成如今能够独挡一面、连背影都闪耀发光的样子,他们足以匹配得上少主这个名头。
未来,由他们来撑起整个巫族,他们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天命族的族老并没有参与这场战斗,他已经老得动不了了,但天命族族长却带领着族人都在,谢郢衣既是天命族少主,亦是圣主的王夫,圣主将这一场战役的开响炮交由他负责,他责无旁怠,这是信任亦是倚重。
他回过身,向着自家父亲跟族人们施然一礼,发丝滑落颊旁,素雅的青肷披风也倾斜在地,这一拜起身后,便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战场。
天命族族长看着他泪盈于眶,但面上却是扬着微笑。
吾儿,已堪当大任!
天命族的人一向巫力强大,基本上全部都是巫师,且因为所习之术偏于辅助类型,相对的是他们武力值极其低下,十个人里面挑不出一个能打的。
但这些年来谢郢衣一直在暗地里习武,只是他们天命族的根骨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的他即便刻苦却始终没有成就,陈白起看在眼里,就专门给他找了一本厉害的武功秘籍兼配套内功心法,他一直在练,如今虽然仍不是个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勉强能够在三流高手中自保。
巫长庭与他并肩,嫡系十一人,一同朝着陈白起方向,双臂一张合拢交叠于胸前,低下头行贴额礼。
“吾等,遵从圣令!”
陈白起看着他们,眼中的乌珠因光照而显肃穆的苍青色,那里面注完了令人信仰力量:“无须顾忌,有吾在,放手一博。”
她会在他们的背后看着他们,若胜利她会为他们贵显荣耀、欢喜庆贺,若他们战败她会为他们披甲持戟、血洗沙场。
她会成为他们的支柱,他们的身后最坚定的后盾。
谢郢衣、巫长庭跟嫡系十一震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与厚重,他们本就激昂迫不及待的心情,如今更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不已。
“喏!”
他们飒然一转身,神色徒然变得可怕,他们终于不用再跟在洛阳出任务一样事事被拘,样样被束,必须腾让出主力给别人炫耀展示,憋屈着隐藏实力,现在该是他们展示这些年来他们刻苦训练的结果了,一个个屈膝蹬步朝前如射出的利箭,飞奔而出,二话不说便开始大杀四方。
巫长庭早年用的兵器已经更换了,近年他最爱用便是圣主替他打造的一柄黑玉尺,尺长约近二尺(一尺合今23.1
),较一般竹尺、骨尺要长半寸多,他持尺端一截,扬臂挥落,若击中人身,重则骨碎脏裂,轻者皮绽肉开。
那十几人一朝出闸便入虎山啸林中,他们身边顷刻间围攻上几百人,敌军的数量是他们的几十、甚至上百倍,一旦压轧而上,几乎都看不清楚他们存在的身影。
巫族中的每一个分支族人都紧张着自家少主,尤其他们如此鲁莽一冲而上,反倒被楚军覆淹围困,正在暗自担忧慌乱时,却瞥见圣主一如既往冷清淡定的脸,她身姿缥缈轻盈,尤其一身束腰袍衣猎风的衬托下,但任谁触及那一双星泽睿静的眸子,就会发现那里面有着山岳海洋一般千钧深重。
忽地一下,他们发现自己的心情一下就豁然开朗了。
他们暗忖着,就凭圣主这万事不惊的淡然神色,那些个哪怕成长不少还不脱猴性的小子(丫头)铁定挂不了。
只要人活着,别的都还好说。
怀着一股盲目的信任心情,他们也不惊、也不慌了,稳得一匹地跟着圣主一道观察战事发展。
加上谢郢衣,嫡系少主十二人若知自家长辈们竟是这般心态,只怕会再度郁卒不已。
事实上战局并非巫族人一开始所想那样敌我悬殊,他们一入敌军,便被压着打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巫族嫡系所站落的位置皆有讲究,谢郢衣紧随其后,瞳术一施展,青泽碧玉的光渲染了整个瞳孔,他给每一个人快速地定位,令他们落定后。
谢郢衣道:“飞鸟——缚!”
一声令至,轻盈娇小的飞鸟一个飞跃而上,她人小手也小,十指白短像青稚的孩童,但双手结印时速度惊人,一个呼吸落下,一道十几米长的结网落下,底下一大群冲涌而上来的楚军被困,这个结网不像普通的网绳可以扯割,它们又软又沾,十分棘手。
挣脱不了的楚军在网中相互奔走,又被拉扯到一块儿撞倒在地,边上的楚军立马拿刀砍、拿枪挑,却怎么也办法将人从中拉扯出来。
这时,谢郢衣第二道令再至:“龙悦——冻!”
“好勒。”
兴奋激动的龙悦从不穿淑女漂亮的裙子,她作男生打扮,将长发梳成最利落干净的辫子,英气勃发,龙目精烁,她深吸一口气,双臂如同天空浩翔的鸟类扇动翅膀,一个摆臂飞展的动作,从她脚底开始咔咔的冰晶顷结块,成片,然后一下沿着地面袭向网结后奔来的楚军。
这些冰晶凝住了那些后方正准备过来救援的人,令他们拔不起腿,只能晃动身躯焦急地干站在原地。
“闯天——伐!”
闯天大步朝关奔跑,双臂摆动,然后掌心朝上一拢,地面上的沙石、刀、剑便浮集在他的身前,他厉喝一声吐出,掌手朝前一堆,这些尖锐之物便齐齐朝前射去,瞬间打倒了一大片楚军。
不过一个照面的对战,楚军已是损伤不计,楚军将领咬牙切齿,心中对这群巫族的硬骨头暗恨不已。
但他们毕竟与敌军对战无数,在战场上失利的事情也遭遇不少,这时候必须冷静下来,寻求突破,绝不能被他们钓着走。
谢郢衣这边,瞳力大开,他习千机策术,惯于洞察事物,连两片看起来同样的样子他都能够瞬间分辨,是以什么细微动作在他面前都会一度变得缓慢,比如楚军的行动,他们的转变,他们的暗中策划。
他凡事总能先一步到达,令他们计划永远落后一步。
其实若论单人作战,巫族这类辅助型不太行,但若与战力非凡者配合造成慢耗,甚至可以集大合之力造成成倍的伤害。
之前的巫族常年稳居于岛中,没有经过像谢郢衣跟巫族嫡系一般系统性的训练指挥,常常不懂合作,自扫门前雪,最终天命族跟旦曰族这类没有什么杀伤性力量的分支族群,没有发挥其该有的作用,只能算是来在旁边放个术、念个咒、喊几声、凑个人数。
乍见他们这样默契地配合下,竟造成这样大规模的伤害范围,着实有些意外跟惊讶。
在这点上,陈白起却是将谢郢衣与嫡系十一间的力量运用之完美。
楚军一度被其势汹汹的嫡系配合谢郢衣,补刀巫长庭,十三人敌数百,打得节节落败后退,尤其是真正的推手秦国太傅陈芮始终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
他们不由得还要分出几分心神时刻警惕着她参战,这时,后方远处传来急促而尖锐的竹哨声,三长二短,这是布防的海岸线处的哨兵发出的事态警急,有敌袭的意思。
楚军将领一惊,立即由人掩护,登上高处,眺目一看,只见海线沙滩上一路杀来的黑甲军开辟出的血路尸积如山令人心骇神惊。
“该死的,竟然……”
将领不再迟疑,立即吩咐楚军改变策略,全数撤空巫族范围,拉开了距离。
楚军如同退潮一样迅速来到了泊港的椰树林,他们摆在此处有十数架投石机,火弩兵先前的弩弓与箭矢被崖风族老与其的长刀巫武砸损毁坏,但他们在此处同样预备了兵器。
“上弓,射!”
他们摆开了位置,大石砸落,疾射成雨,谢郢衣一众迎头去挡,却忽地发现那并非寻常重石,而是漆了火油的火石,那头火弩箭不往人身上招乎,全射上火石引起轰炸,他们一惊,连忙急急地险险避开。
“退后——”
一声清喝,却是陈白起腾空而起,无数白蝶从她身后扑棱一下飞出,风兮扬起她的三千青丝与秋色染枫的衣袂,她手臂一震,手心一柄光莹的幻剑现出,她在空中一挥……
呯呯呯呯呯——
接二连三、最后连绵成一条线,那些飞石与如蝗密集几近占满天空的火箭,就尽数炸碎在半空之中,天空一度变成一片火焰的赤红之色,惊红了所有人的眼瞳,最后碾粉成了火星灰灭。
陈白起落地时,一个挥袖动作,面前那些火星碎片与烟尘尽数趋散,犹如盘古大刀阔斧就劈开混沌、分出天地,她的侧脸飒然而冷酷,让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楚军两眼发悚,浑身颤抖。
她……不是人,果然世人的传闻是真的,她是仙修的阎罗道,佛面魔心,她一人,便可杀尽千军万马!
在一阵震耳发聩的轰炸声过后,场面一度陷入一种死寂一般的安静。
谢郢衣他们早已护着巫族的人撤后与主战场拉开了一段距离,是以那一场天空轰然爆炸的余火没有牵连到他们,他们现下精疲力尽已是无力再作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恢复与修整,接下来他们的安危自然是由他们来守护。
“别怕别怕,圣主一人就替我们全挡下了!”南楠一向没有神经,他看到前面那一场在天空都炸响的“盛宴”烟火,哇哇地兴奋叫喊了几声,便对着自家族人们炫耀道:“看到了吗?圣主的巫术更加厉害了,这么猛烈的攻击都能一击尽数挡下,要问当世谁有她这样的身手?”
巫族一众在惊吓过后,正在喘息平复,闻言却是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虽然他们心底也是同样的想法,同样的自豪,同样的与有荣焉,但他们不说,他们矜持着呢。
不待还没有被这一场惊撼的场面回过神来的楚军,忽闻一声长箭拔高“啪”地一下在空中炸响,这是船上的紧急召令,他们一寒,想到前不久海岸线传来的哨声,心中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禁不住不安的心绪他们朝着船只停靠的位置看去,他们这个位置隐约可以看见一些海峡滬丘崖下的位置,但他们却再也看不到那十几艘高大的船身,只有一艘接一艘的楚船沉没后,水面上飘浮着的全是船只的“残骸”木头还楚军。
“这是怎么回事?!”陆地上的将领们都傻眼了。
巫族这边的人也听到那道讯号,因为没有别的杂色干扰,它是那样突兀而响亮,是以他们能听见并不奇怪。
这时的他们也很意外,他们正处地势较为高,其实并不能够看到楚军船舰那边的位置,但海面飘飘浮浮过来的船只碎裂的木块片越来越多,还有正在拼命游动上岸的楚军,他们自然也看到了。
莫不是他们还有援军绕到了楚军身后去破坏了他们的船只?可是,他们的行动力这么迅猛的吗?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搞沉了他们十几艘船?!
在时代还没有火炮炸弹,要搞垮一艘军船那样的庞然大物,非一般人力能够办到的。
是以巫族心底的惊疑很正常。
而陈白起却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让那些“小宠物”在帮她彻底毁了楚军的退路,让他们如同的南昭国一样,进、退不得,只能被死困于孤岛之中。
“是不是你,你到底……到底做了什么?”
楚军的将领一张脸青白交错,朝着远处风中孑然独立的陈白起嘶吼着,她衣袖飘拂如张起的双翼,不染尘世,静谧安然。
陈白起淡淡地瞥向他,像是在提醒,也像是预告一样,她对他温和说道。
“做了什么?”她想了一下,然后道:“不急,这句话你问早了。”
她什么意思?
控制不住内心升出的恐惶,这次楚军共派出十位将领,他们虽然并非楚国顶尖的那一批,但也是征战无数的下将军,他们的傲气与楚人的记仇心态让他们不会轻易认输。
虽然从海岸线一路快杀到了泊港的黑甲军亦给楚军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但那又怎么样?
他们楚军的人数几近他们的十倍,且每一个人身上都配备着精良盔铠,兵种齐全,可攻可守,他们全数加起来不过区区几千人,又能做一直这样精力充沛地抵挡到什么时候?
只要他们稍有松懈的那一刻,他们的死亡大刀将架在他们的脑袋上,这是战场,并非什么武林江湖斗殴,个人再强,也抵挡不了兵力充足的碾压。
只是,他们远远没有预料到,他们航行与补给的船身会被毁掉,十几艘啊,国内最顶尖的战船,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摧毁得一艘不剩。
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更是一种让他们几近吐血的致命打击!
他们不得不暂时停住全部的攻势,在那些残兵败将的眼前,在那寥寥十数人眼前,还有那一个站在最前方,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战局的人眼前……咬碎了牙关一样的痛恨之中,撤返回去救那些海中的同伴,挽救海上飘浮远的物资。
但是……他们绝不会因此善罢甘休的。
楚军如潮水急涌撤退后,陈白起拦下所有人,并没有趁胜追击,她的顾虑与楚军能想到的一样,他们终究是寡众悬殊过大,一时的胜利并不能够决定最终的战局,但没关系……她向来擅长打击所有的自傲与自以为是。
她意味深长地轻语:“第一次。”
------题外话------
踢踏踢踏踢踏……秦国大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踢踏踢踏踢踏踢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