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巫长庭前来面见她。
他看起来应当是梳洗过一番才前来觐见的,头发半干,肤熏衣香,但即使这样仍旧有些憔悴,眼底泛青,神色疲倦。
这些时日里他的确疲于奔波,既忙于带人搜查整个归墟查探可疑之人,又得与巫师一道重新维护与修改归墟岛进入的阵法,布兵防海的军事布局还得重新调整一番,针对可能出现的薄弱位置与疏忽出口,为此次悄然不察放入了白马子啻一行人进行将功补过。
“吃了吗?”陈白起问他。
想起这一切与自己多少也有些关系,陈白起的良心不安了一下,因此对着他表现得慈眉善目起来。
巫长庭闻言愣了一下,行完礼勉力笑了一下。
“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他轻叹,半真半假道。
“能者多劳,辛苦你了。”她很有领导精神地立即宽慰着下属,务必要让他看到领导对他的器重。
巫长庭这人看着好脾气,谁都能聊上几句,但实则内敛藏心得紧,倒从来也没有向人抱怨功劳的习惯,只是见她虽已成为了巫妖王,明明那日在祭坛上是那般威严夺目,但私底下却没有摆任何架子,一如既往地与他玩笑聊天,也不由得放松下了这几日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
“这是长庭该做的,倒担不起圣主口中的能者了。”
“谦虚。“陈白起不赞同道:”该做是该做,可做得好与否却是你自身的能力,听郢衣说,你将乾族老他们交待的事情完成的一丝不苟,废寝忘食,如今归墟可是连一只别岛飞来的虫黾都进不了,固若金汤。“
巫长庭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
“圣主连归墟何时多飞来一只陌生的虫黾都知道啊。”
陈白起当然不知道,她见他被逗笑了,眉宇间的沉郁褶皱也一并舒展开来,看起来倒不如刚进来时那般苦大仇深。
她摆了摆手:”现在倒是有精神打趣了,你既然都这么累了,得空便回府休息去吧,有事晚些再说亦无妨。”
巫长庭却收起神色,刚来时或许心中还有些迟疑纠结,但此刻他却毫无顾忌地抛开了一切。
“圣主,长庭是来遵守承诺,这便是你要的图符。”
他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她。
叮——
系统:图符(3/4)收集完成。
叮——
系统:恭喜人物,获得“幽冥军布防地图”1,余下图符将会自动指引方向,详细可查看内容。
还剩最后一张图符了。
但四分之三的图符足以指引她找到幽冥军,而这剩下的图符想来是别有用处,她若想万无一失,倒是应集齐完整的图符再去找幽冥军才是。
陈白起收下图符,心情甚佳,她深意盎趣地盯着他。
“确定了?”
他撩袍跪下,额紧贴于掌背,郑重道:“巫长庭此志永不更改,魂忠于圣主,躯干不灭愿为锐器、盾派,为圣主所向披靡,此志不渝。”
陈白起听得眸心一动,立即上前扶起他。
“你之心吾已信矣,你若不背叛,吾将以后背交付于你。“她掷地有声道。
巫长庭:“谢主隆恩。”
她嘴边缓缓绽开一笑花,她道:“之前你说这图符并非你私人之物,如今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图符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巫长庭没有隐瞒道:“王宫。”
“哪个王宫?”她下意识问道。
巫长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已猜出,大抵是想更确定,便将如何得到图符的事娓娓道来。
“是南昭国王宫,这图符便藏在白马子啻的密室当中,圣主知我在南昭国借了一个假身份为官,前些日子,白马子啻秘密接见一位来历不明之人,两人曾一同消失过一段时日,我派人去查探,发现他们在中原的北漠出现过,也曾去过洛阳,但都没有久待,而在他回朝后,在书房中闭关了数日不见任何人。”
“我心觉有异,便趁他去狩猎春祭时,潜入他书房寻找,偶然间触碰到机关方从密室内搜出了这个,而后面费了些精力才弄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图符会在白马子啻手上,他前半生一直被囚困,后来则一直待在南昭国境内,会有机会去认识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他不该有这个才对,再说他得到图符于南昭国又有何益处,此事牵扯到九州诸侯国,南昭国一异域边境小国家,他若聪明便该选择在这时明哲保身……
陈白起忽然想到前南昭王好似与洛阳周王室有些关系,甚至将唯一的年幼嫡亲血脉白马子啻送到了洛阳囚藏起,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一场变了味的交易,但此时的她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图符、北漠出现的周世子、会见来历不明的人……
“难道,南昭国与洛阳那边……若周王室与白马子啻一直不如表现得那般,他们不仅私下有联系,甚至还是合作盟友,那他们的目的……”
她脑洞大开,但由于线索太少,又无法下定论。
罢了,这事暂时先搁住。
她手上捏着“幽冥军布防地图”,再加上系统会指引她找到最后一块图符碎片,此事宜急不宜拖。
她下了决定,对巫长庭道:“巫大哥,我不日将要出归墟一趟,不知你可愿与我一道同行?”
但在走之前,她得先弄清……巫族到底打算对九州做些什么。
巫长庭见她极为有主意,且神色之间有着不容置喙,身为下属能怎么办,只能听令了。
“长庭不胜荣幸,但圣主且不可再唤长庭大哥了,于礼不合。”
“也没有哪一条礼规定我不能唤你大哥啊。”陈白起不太在意,喊惯了便顺口。
“霖族老最重视族内规矩,他虽看起来斯文温和,慈祥和蔼,可若被他听到了,我这堂主只怕也做不长了。”她私下这样称呼他,巫长庭自感贴烫,然她如今已是巫妖王,正所谓君臣有别,界限不可混淆,无论于公于私。
陈白起如今才算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有了一个慎重的认识,她的随和也只能是雷霆威严下的清风拂岗,不可接地气。
再听这霖族老性格有些严苛啊,这么一件小事便能撸掉一个大有前途的堂主,哪怕巫长庭这话有夸大嫌疑,可若没有事实依旧他也不敢这般随意造谣吧。
想着,陈白起避免担心起自己来。
“……听说,为给我深入了解巫族诸多事务,霖族老特请不日前来替我讲课,此事……不知巫堂主有何看法?”
巫长庭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睑,语气沉重道:“望圣主,自求……多福吧。”
陈白起:“……”
——
一番寒霜彻骨之后,陈白起终于在霖族老那里“毕了业”。
于是,次日耀目殿中,陈白起第一次以巫族领袖的身份召集归墟岛中内廷所有巫族开了一场畅谈会议,巫族的上层凡在归墟者,都必须到场聆听。
在这一场会谈上,他们节选向陈白起汇报了一下巫族的内部事务,一些是陈白起从霖族老那里了解过的,一些则是支族们更细致的内容。
总体而言,她所了解的巫族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也就相当于一族一国自制,内部的制度已基本完善。
她能够插手的地方很少,如今她相当于是一个无兵权无政权的上位王,底下的人倒不是不忠诚,随时打算叛变,他们只是早已习惯了十二干支各自为政,至今发布的族令也并无滞力与差错,自不会想要去改革变迁。
于是,她的存在说白了就是一个镇国之宝,吉祥物。
但她已正式成为了巫妖王,巫族内部的决策也会过一下她的眼,但至于她的反对与赞成却不是那么重要,因为运行的车已上轨道,你既刹不了车,而终行线路的终点也快到了,你也无法独自推动车朝别的方向开。
当然,陈白起心中也并不急,若巫族当真毫无破绽,也不至于费尽心思以众巫之力求巫妖王莅临,这里面自有他们困难与办不到的事必须由她来才行。
说起十二族老同时也代表着十二种巫族血脉之力,他们不需要像别的国家设置太多部门与办事人员也可以很好的运行。
比如乾坤一族咒术,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
比如半月族的惑心术,谎言、假话?不存在,与人交流办事都会事倍功倍。
还天命族的瞳探术,只要条件吻合,无论何人、何事、何物皆可被寻到,无论远近。
当然,任何逆天的能力那都是有严苛无比的施发条件,若非如此,巫族一干人等只怕早就上天了。
所以说,巫族这一种族虽然集合起来也不会是一支强悍无比的军队,但绝对可以成为一支暗杀于无痕的刺客。
而此时陈白起才知道,原来巫族早就在九州埋设了许多隐性埋名的族人,他们或隐于市井,或居于高堂,但每一枚的存在都不简单,数十年间发生的诸多阴谋战争皆有他们参与其中的手笔,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便是将九州的力量控制在手中。
这野心,膨胀得着实够大啊。
当他们无意中提到最近已对楚国陈氏族长陈孛进行了洗脑控制时,一直面摊静听的陈白起挺直了腰,脸上多了几分怔忡。
“你说的是……楚国陈氏族长陈孛?”她直接挥手,打断了一位巫族高层喋喋不休的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