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你的妹妹!”
乾族老胸中一口笑意洪泄而出,带着一种冲撞的狠度,溃四野,从山谷奔来,浊浪涛天。
“好得很啊!哈哈哈哈——”
霖族老冷静过后,他摆了一个起势,一道金刚术符浮于空中,像炸裂的闪电,带着压缩到了极致的威压展开。
“白马子啻,此处乃我巫族之地,你却大摇大摆地带人前来,莫非当真以为巫族奈你不得?”
崖风族老亦是一杖拄地,以他为圆心处,地面地皮龟裂炸开,飞沙走石,凌乱的空气之中全是纯粹的力量。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都巴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白马子啻很是冷漠地听着巫族众族老的慷慨激昂、言辞激切,他松开了陈白起,替她戴好面罩:“泡了尔等虹池又如何?“
他起身,又悠悠道:“来了这长生天又如何?“
他眸清如明镜湖泊,瞥向这山河天地、湖泊林野,群峰海洋,眨了几下羽落睫毛,好笑道:“这长生天,乃是我南诏国的长生天,它在我白马子啻的疆土版图之上,与尔巫族……有何瓜葛,有何相干!”
听了他这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不等巫族人气得怒发冲冠,陈白起脑瓜子灵光一闪,躲在白马子啻身后,探出头忙又补了一句:“这就是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句话尤比一计重锤砸在了众人头顶,他们晕眩了一下,便眦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这对可恶至极的兄妹身上。
而白马子啻的反应则与他们却是天南地北,他听到她讲的这句话,旋眸落在她身上,眸心如晴空落樱,碧水轻轻荡漾涟漪,有种想揉揉她脑袋的冲动。
这委屈过后找到靠山便得意的小样,倒是怪可爱的。
“你、你等——狂妄!南诏国乃吾先族与先国侯一同打下来的天下,如今你白马子啻一口便否决了一切,你以为你是众口铄金,可在老夫看来,你不过是黄口小儿叫嚣!”
崖风族老将长杖一抹,如刮骨削皮杖身顿时木榍尽褪,露出底下的金属质地,其身圆滑如棍,棍身结实粗重,他将棍身点入土中,一跃而起金鸡独立于上,狂风猎猎,掀起草皮压地如浪滚。
“何妨一战!”
这是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了。
乾族老与霖族老是巫师,他们知道巫祝术是困不住带有血脉免疫的白马子啻,于是便开始与崖风族人一同开始布下杀阵。
白马子啻琼玉堆雪般立在那里,崖松涧吹来的风扬起他的衣与发,他五官随着年岁增长而变得更为立体成熟悉,稍嫌无辜拉长的鹿眸尾端拉出了几分黑与红的冶艳,粉唇齿白,瞳仁剔透,连光落在他身上都褪了刺眼,一脉柔和并温存。
他轻轻拍了拍陈白起的脑袋:“等着,阿兄替你出气。”
“阿兄……”陈白起伸手却没抓住他,追上几步,却见他一蹬脚便迎于半空。
他双手一震,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本是空落落的指尖却一下现出数十条透明伸长的线,它们一头连着他,一头连接着前方站着不动的十几个傀儡,他手指快速变换曲张着,如蛱蝶寻芳之际,园圃间,栩栩如碎锦。
他像戏园子内的傀儡班戏主,演着一出十面埋伏,一旦开幕,整个场面便是剑拔弩张的惨烈搏杀氛围。
杀阵非一时之间能够摆好,因此崖风族老身先士卒,以一力扛万钧。
他挥棒如山,力道雷霆布雨,他习得棍法数十年,身法亦是巧妙玄然,然而傀儡们虽长着人类一样的手脚,但内部却不是血肉筋骨,而是铜墙铁壁,暗藏杀机。
在他们的木头架子内,布满了各类薄软的刀片,近身则伤,触及则裂,更因为不是人的缘故,它们可以不痛不死、不累不休。
崖风族老棍棍挥去,不若挥空,便是碰上当当金器撞击,他棍棒的力道足以让它们无力抵抗,可除非将它们彻底毁灭,否则哪怕断手断脚,亦可能会遭到反扑。
这时,崖风族人与乾族老则在一旁抓紧时间布阵,前方打斗并非一般武林人士的小打小闹,那蕴含的杀机已如实质,晕天暗地,飓风漩涡铺阵开来,地与天都被搅混成混沌之色。
陈白起弱小可怜地将自己缩在角落,怕被波及吹走,她站在被保护的后方,虽受了伤,但缓了一会儿便好上许多了,她看着前方的风沙走石,眼皮眨动,睫毛在乱风中翩绖,表情有些呆。
而巫族那头,巫长庭没有参战,他的责任是将般若弥生护好。
般若弥生亦站在安全的区域,她的发被狂风吹拂,一双清幽如荷的眸子盯着那浮于半空、以一敌众亦神娴平静之人,她眼底产生着一种奇异又惊诧的光泽,像打量着夙敌的专注,又像仰望神明一般入神。
她从来没有见过白马子啻,这个南诏国继位最年轻的王,在别人的口中听到的他,是面目可狰、凶神恶煞的,她一直以为他不仅其貌不扬,甚至是丑陋邪恶的,但今日亲眼看了,才发现他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口气带着几分古怪道:“白马子啻,好像很护着他那个妹妹。”
巫长庭伸臂将她护在身后,眼睛却一直关注着前面的战局,所以她的话他也只是过耳,没有过心。
他随口道:“那孩子不是白马氏。”
他虽没用太重的词,但口吻却异常肯定。
孩子?
般若弥生听到他这样喊那个贼女,眼底暗色一划而过。
她想不懂,为何巫长庭会对那贼女如此宽容,明明她都说了她是白马子啻的人,他竟然还想替她求情……
到底是因为他天生便容易对柔弱的女子心生“善良”,还是……他其实是认识她的?
般若弥生心思敏感,一句话她都能够在心底来回分析个几遍,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她快速道:“是不是都不重要,只要是弱点可利用便行。”
“你要做什么?”
他这才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她,见她若有所思,视线却早已不在战场之上,而是移到了后方,落在了陈白起身上。
“长庭兄长,白马子啻手段太过诡异凶厉,光凭崖风族老一个只怕难以抵挡,而其它人布阵需要时间,那我们就给他们拖延出足够的时间来,刚好,那个叫白马子芮的便是突破口。”她道。
两年时间便将一个连世间都不认识的孩童变成一个已经懂得熟练利用世间各种成手段来争夺达成目的人,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与乾族老他们这样驭术教育是不是错的。
可是,她的出生不就是为了令巫式一族重登辉煌吗?
他收拾起复杂的心情,道:“圣主,有白马子啻在,想靠近她很难。”
“你看她,那痴傻憨笨的模样,应该好骗得紧。”她不以为然道。
巫长庭亦看向白马子芮,只见她站在池岸边,身上的衣服未干,削瘦的肩,细长的手臂,黑长头发耷拉下来垂于腰际,滴着水珠,瞧着便像被水浇湿的幼犬,在可怜地嗷嗷直叫。
般若弥生忽然气贯于喉,声音一下响亮扩音于空。
“白马子芮,你方才红口白牙地说你是巫族的人,如今你敢当着白马子啻的面再讲一遍吗?”
本来风声萧萧,前方金锵器鸣不该听到这远处的一句诘问,但是般若弥生却是秘术将声音通过空气震播出去,这一下,别说陈白起听到了,基本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陈白起猛地抬头,一脸空茫地看向般若弥生,好像一下被问懵了。
“圣主,白马子啻是不会相信这话的。”巫长庭颦眉阻道。
般弥般若挣开他,神色冷静道:“他信不信无妨……反正也不是讲给他听的。”
说完,她便十指快速变幻结印,顿时额心一道红色竖纹现出,她肤白如冷玉,更衬得那火焰般的竖纹触目惊心。
巫长庭见此,有些吃惊。
她要做什么?竟催动了巫魄来结印!
他认为般若弥生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令白马子啻与白马子芮产生隔阂,但这话根本上更像是无稽之谈,“白马子芮”方才不过是为了活命才撒下这样一个谎言,而白马子啻何其老谋深算之人,岂能受蒙骗容一个巫族人留在身边而不自知。
别人或许都以为她是在骗人,是在离间白马子啻与白马子芮,没有人相信“白马子芮”会是巫族的人。
可般若弥生却偏偏知道,她没有,因为“白马子芮”是当着她的面抢走了虹池的虹色,普通人即便泡了虹池,只会玷污了池水,令虹池之中的虹色洗髓失效,但却绝对抢不走虹色入体,唯有巫族的人才能办得到,甚至……
所以,“白马子芮”先前并没有撒谎,她的确就是巫族的人。
可那又如何?
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都半分无法动摇般若弥生想要除掉她的决心。
“怎么?现在不敢承认了?”般若弥生步步紧逼道,她声如弦丝,一紧一松,一驰一铮,有种莫名的蛊惑在其中。
“我……”
陈白起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她撒不来谎,矢口否认又觉心虚,便下意识地看向白马子啻的方向。
但白马子啻却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依旧手法灵敏若播弦弹琴般操控着傀儡与崖风族老纠缠在一起。
他听到了吗?
脑袋刚冒出这么一个疑问,她就想狠狠敲自己一下。
满心绝望道,他又不是聋的,怎么可能没听到!
这么说,他一定听到了!
她顿时心如灌沿一般,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抽尽。
他如今知道她是巫族的人了,会不会撵她走……以后会不会跟对待其它巫族人一样对待她……他会杀了她吗?
这时,般若弥生又道:“我信你是巫族的人,可你为何要与那仇人待在一块,你是想背叛巫族吗?”
陈白起这时脑袋嗡嗡作响,像是被无数条线插入脑袋,输送着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她想都没想便反驳地喊道:“他不是仇人,他是……是我最重要的人。”
在她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亲人的时候,只有他,只有他一直陪着她。
这样一想,巫族算什么,血脉相联又算得了什么?
“最重要?他只怕不是这样想的吧。”般若弥生忽然笑了。
陈白起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清事物了,她望向般若弥生,只觉她整张脸都妖魔化了,恍恍惚惚,扭曲变型,不,不仅是她,她眼前的事物都一并在改变,像融化了的岩浆在高温炙烤着空气,一切都不太清晰了。
“你、你什么意思?”
般若弥生忽然化成了一道烟,像鬼故事里头的蛇人,划过一道弯曲的弧度,穿过静止的人群,乍然出现在她身前。
般若弥生凑近了她的耳边,像魔鬼的低语般对她道:“你被骗了啊,傻妹妹,你不觉得你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凑巧吗?凑巧得就像这一切都是为了某个计划、某种目而提前安排的吗?”
叮——
系统:红色警告!人物请注意,你的精神体正遭受敌方般若弥生侵袭攻击,请集中精神保持清醒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