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田文拿略有深意地目光看向陈白起:“看来这焕仙的面子倒比孤的好用。”
袁平闻言脸色微变,心提了起来。魏腌则眼神左看看主公右看看“陈焕仙”,欲言又止。
虽知齐王对“陈焕仙”向来偏宠偏信,但听了这辨不清情绪的话也让人开始担心,他是否会因为这件事情令君臣间产生嫌隙。
而苏放算是这其中最了解齐王与“陈焕仙”两人私下关系的,所以他表情还算镇定,只拿眼神静静地看着陈白起,看她打算如何回应这句试探。
陈白起自知功高盖主的人向来不得君心,尤其还执拗己见不察君心欲弑者,更是快马加鞭死得快,她了解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化,自然不能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陈白起眨巴了一下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立即摆出一副极认真又真诚的口吻,拱手禀上道:“这世上,若无君上慧眼,便无如今的焕仙,而焕仙是好是坏,别人眼中无关紧要,只要主公还看重焕仙一日,焕仙便会誓死追随。”
齐王本不算太严肃的表情倒是被这番话给逗笑了,但他还是忍住了,故意怀疑道:“当真?”
陈白起快速道:“当真。况且焕仙认为,与其讲魏国与公子紫皇是给焕仙的面子,倒不如说是看重焕仙背后的主公与齐国可发展的关系,否则区区私人交情何能拿来比国家大事比重。”
这下齐王是真笑了出来,他喜欢这句“区区私人交情”,看来她并不认为与公子紫皇的交情有多深厚。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了。
齐王光线下偏暗紫幽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风起叶飘,带着沙沙的语调道:“焕仙,孤只是随意问问,你也莫放在心上,孤自然是信任你的,你在孤心中——无可比拟。”
这句话他字句清晰,偏讲到最后四字,却像裹着蜜沾着糖,有一种令人脱不开身的腻软与意味深长。
陈白起浑身一抖,她直起身,忙看向也一脸无从适应的苏放,张嘴便道:“想来公子紫皇那边只怕也是遇上了棘手的战事吧,若战事要紧他便不可能夸下海口借兵,唯有事耽搁暂时不动军力,方可腾出手来照拂于齐。”
苏放原先还怔愣于齐王如此阴晦地当众“告白”陈焕仙一事,自然对于陈焕仙张嘴的一席话反应慢了半拍,等她讲完,他“呃”了一下,方听完整也充入了脑。
苏放分散的注意力一下便被拉回正题,自然其它人亦如此,他吃惊,即便知道“陈焕仙”历来聪明,但眼下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锐嗅觉。
“焕仙啊焕仙,你这颗脑袋是如何长的,为何同样生长的年岁,你却与其它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他盯着她的脑袋惊叹道。
有这么夸张吗?陈白起表示对他充满崇拜惊叹的目光受用不起,不过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从方才那奇怪猜测又暧昧的方向转了过来。
她表示有些心累啊,以前她为女子,被前任主公逼婚隐退不成最后还给害死了,重生过来,她痛定思痛,决定变成男身以绝后患,却怎么也没想到,这都变成男儿身了也一样存在不安全,她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性取向叫——断袖。
陈白起心中不由得悲鸣哀叹一声,而嘴上却自然地回道:“这平日里事情想得多,听到奇怪的地方,便能够顺藤摸瓜了些,况且我虽与公子紫皇有些许私交,但却不足以拿公事相抵,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如此一想,他肯如此大方,必还有其它原由,我又考虑到之前他刚喜得了渝南兵防图,按理来说该是他大举兴兵进攻的最佳时刻,然而魏军却一直按兵不动,只怕是遇上其它难事,因此战事方还没有什么进展。”
袁平一下也有思路了,他疑道:“你这样一讲,袁某也觉得事有蹊跷,只是不知他想从我等身上获取什么呢?”
苏放沉吟了片刻,道:“我猜测他是打算利用我们这边争取到的优势,再行布局渝南战事。”
这个猜测太笼统了,根本拿不准公子紫皇具体的打算。
“可之前他并没有这个打算吧,情报失误,咱们这支队伍可险些被楚军那群稀匹给弄得全军覆没了。”袁平愤愤道。
苏放笑睨他:“你真指着人魏军对咱们多有信心啊,讲真的,人家那是根本便不信任我们,甚至不担心我们齐军全军覆没了,只怕连带着牵连到他们。同盟国中,齐人兵力薄弱,只有财帛可图,而该出的辎重都相应运送达战场,如今咱们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了,试问,谁会对咱们过度操心?”
这话一出,众人虽面色郁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齐国的军事力量的确堪优,尤其不久之前还经历过一场内战,损财耗命。
“既是如此,现在又为何改变了态度……”魏腌搔了下头皮,不解地嘀咕。
齐王道:“自然是他看见了希望,看见了有利可图的希望。魏军瞧不起齐人的军队,但见我们在遭遇情报错误,陷入如此绝地还是最终反败为胜,他们便会有了新的改观。”
“再加上我们并不满足于逃命,还打算大干一笔,从阻止楚国商队前往洛阳借粮,到借兵消灭借粮的部队,并将对方借到的粮食全部劫走,这可是一桩连他公子紫皇都不敢想的事情,于是他来了兴致,便也想参一脚,便将这赌注下了。”
齐王的分析倒是合情合理,袁平摸了摸下巴,恶意道:“既是赌,他便不怕会输?”
苏放接话道:“我说袁平,你傻了。这输了,最惨的是我们,他公子紫皇也不过只是损失了一部分外借的兵力,魏国更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袁平脸僵了一下,呵道:“可人家凭什么认为我等能赢?”
说老实话,虽然顺利的借到了兵力,可他心底仍旧是惴惴不安的,难不成那公子紫皇比他还更有信心?
苏放看向陈白起,道:“我看他还是因为信任焕仙,自焕仙归来后,他对齐国的态度便认真的许多,否则这桩劫粮计划,他只会观望与看戏,不会冒险参赌的。”
陈白起却笑:“利趋者,敢为先。”
若不敢冒险,不愿付出任何代价,那即便最终观望的胜利了,那也只是空看热闹罢了。
而公子紫皇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尤其对待战事,他想借齐军在这次劫粮中获得什么他们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既然目标一致,互助互利又何妨?
好吧,陈白起一句话便总结了公子紫皇的心思,那也不必再费口舌揣测了。
“那咱们借多少?”袁平拿眼神询问他们。
魏腌瞪大牛眼,理所当然道:“当然越多越好了!”
袁平嘴角一抽,笑骂道:“你这憨子,人家虽未讲数,可你觉得你还能借来整个魏国的兵力?”
魏腌被骂也不生气,他虚心请问道:“那借哪个数啊?”
齐王与苏放将目光放在陈白起身上,像是想先听听她的建议。
陈白起先前便一直在考虑这个,她不紧不慢地道:“人数多与寡倒并不是最重要的,这要借到什么种类的兵才是。”
“哦,你已有成算?”苏放眼睛一亮问道。
陈白起没承认也没否认,她看向苏放:“我对魏军的兵种并不太熟悉,不如丞相与我讲讲?”
对于各国的军事情报这算是苏放长项,他想都不用想,便道:“如今公子紫皇带领的亲随军几乎是他一手提拔训练出来的,算是整个魏国的精英战车兵,叫紫皇军,另外还有铁骑军、魏武卒与长刀兵,其中紫皇军与魏武卒皆是闻名九州。”
“既然如此,那便借紫皇军与魏武卒,有此强兵方能增添胜算。”袁平立马道。
而陈白起却思索:“并非在正面战场上越强便越适合这一次战役,我们还需因地制宜。”
作战一事魏腌倒是有发言权,他道:“若是突击,这骑兵与战车兵皆动静大,相反魏武卒可以隐匿,方便欺近无声,我倒觉得魏武卒可,紫皇军则无用武之地。”
苏放颔首,倒也赞同魏腌的观点。
但袁平却不屑反驳道:“可若借了魏国的兵马,以楚军借粮那几千人马,我等又何必畏头畏尾,直接正面攻打上去,岂不是快哉!”
听了袁平这话,齐王、苏放与魏腌他们倒也觉得有些道理。
之前他们人单势薄,再加上不敌楚军人强马装,自然畏缩迂回些,可如今他们请来了强有力的后盾,又何必再如此呢?
见他们神色意动,陈白起顿觉头痛,立即伸手道:“等等,其实在这里焕仙还有一则坏消息需禀明主公。”
坏消息?
齐王田文一愣,心底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向陈白起,微微眯眼,示意她开口。
陈白起扛着他们几人炯炯用力盯着的她目光,苦哈哈道:“其实楚国应当一早便猜想到咱们要去劫粮,因此便联合了陇西周边狄戎部落的全部兵力,因此眼下我们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陈岁深的数千楚军……”她顿了一下,仿佛怕给他们的打击太大,便预留这稍些时间给他们消化后,再一口气尽数吐出:“还有狄戎部落那边的数万兵马。”
此话一出,语出惊人,当场一片死寂。
许久,等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便在心底同时破口大骂了一句——卧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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