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睡胡女这种事情,对于校尉府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毕竟从冯会首以身饲蛮女阿梅开始,再到许勋当运输大队长的时候,经常借发放救济粮的机会,在胡人渠帅的营帐里过夜。
更别说校尉府中的退下去的士卒,不少人响应了冯君侯的号召,扎根边疆,娶了胡女当妾室,甚至当填房继室的也不是没有。
冯君侯听到石苞跑去匈奴阏氏的营帐里过夜时,心里之所以五味杂陈,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事情要从有人一口气娶了五名胡女当妾室说起。
没错,这个人就是刘琰之子,刘良,刘汉子。
别人刘浑是枪挑叛胡,刘良他是枪挑胡女。
两人挑的对象不对,但曲异而工同嘛,都是为稳定湟水一带的胡人部族出了大力。
如今刘浑成了大汉有名的骑将,刘良同样是名声鹊起,因为他的英勇无畏。
不过名声就是有点那个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关一战,冯君侯的战绩委实太过耀眼,守旧分子实在是喷无可喷。
关键是前面不少人觉得冯癫子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压错了注,事后正值狗急跳墙之时。
这刘良的事情一出来,大伙再一顺滕摸瓜,突然发现:
“这冯文和所领的校尉府,喜胡女好夷女,委实是不堪入目!”
“有类禽兽之举!”
“护羌校尉府名为护羌,实乃与羌胡为伍!”
反正喷他就对了!
这个年代,就连与羌胡关系最为错综复杂的凉州豪族,对羌胡的态度也是“我需要你的时候就让你叛乱,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牛羊”。
也就是他们后来没有想到,玩着玩着最后玩脱了,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不过就现在而言,华夏衣冠,位于胡夷之上,这就是基本认知。
谁能保住华夏衣冠,谁就是天子。
这是张就来到陇右的时候,带来的张恭原话。
张恭这个人,确实是不简单啊。
现在就已经看出了某种苗头,眼光毒辣,怪不得能威震西域。
这也是冯永为什么这么看重敦煌张家的原因之一。
就是在这种风气下,突然有人喷护羌校尉府是与禽兽为伍,虽说成不了大气候吧,但膈应人倒是真的。
毕竟风评被害这种事情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蜀中本就有冯鬼王夜御千女的传说,现在好啦,连到了北方胡地都没改掉这个恶习!
走到哪睡到哪!
所以冯鬼王听到石苞睡了匈奴渠帅阏氏之后,心里能不五味杂陈吗?
你们倒是睡爽了,但锅是我来背啊,我这名声究竟还要不要了?
“这石苞他是怎么跟那个阏氏认识的?”
那个胡薄居姿职怎么回事?
他不是北地郡故地吗?
怎么他老婆跑萧关来了?
“哦,这个小弟专门打听过了,我知道。”
赵广连忙解释道,“那匈奴人,以前每年都要向那魏贼上缴一定的牛羊马匹,到了冬日,就可以入塞过冬。”
“现在安定落在了我们手里,那胡薄姿又是受魏贼所册封,去年自然就不敢入塞。听说过冬的时候,冻死了不少族人和牛羊马匹。”
“这不,天气才刚刚暖和过来,他就派了阏氏过来探探情况。”
“人家叫胡薄居姿职,不叫胡薄姿。”
冯永纠正了赵广的叫法。
匈奴部族里,渠帅嫡妻阏氏地位的高不高,要看母族给不给力。
有些阏氏,甚至可以与丈夫平起平坐。
胡薄居姿职的阏氏能独自领人出来探查情况,看来地位不低。
冯永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记得阴山那边,胡人不是可以过冬吗?”
赵广一听冯永的问话,脸上就是现出兴奋之色,凑过来说道,“兄长,这正是小弟想要去那边看看的理由啊!”
“兄长有所不知,如今那阴山下,群胡杂居,各部族之间又是各自抢夺草场。”
“更别说冬日里,为了能抢到一块过冬之地,厮杀不断,哪有入塞过得舒服?”
“故小弟寻思着,若是能提前探知那阴山下诸胡情况,以后兄长真要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小弟岂不是能替兄长冲锋在前?”
你说得好有道理,居然让我怦然心动。
“这话,是谁教你的?”
冯君侯用怀疑地眼光看向赵二郎。
还是那句话,这种大局观,赵广以后可能可以达到,但决不是现在的赵三千所能拥有。
赵广还想着说谎,哪知看到自家兄长那冷森的眼神,立刻就怂了:“实不敢瞒兄长,是石苞说与我听的。”
这还差不多。
想起那个倒霉鬼,冯永的神情就有些古怪起来。
赵广看到冯永的脸色有所变化,还以为是自家兄长对石苞有所不满,于是又连忙说道:
“兄长,那石苞虽是德行不修,轻浮好色,更兼贪财,但也算是个有才之人”
冯永“啧”了一声,“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还用你说?”
毕竟石苞可是一口道破了曹真的战略意图。
可惜的是自己当时只是在试探石苞的关于关中数年之内必有大战之言,却是没有注意到石苞那时所言关于曹魏可能对陇右的举动。
身在局中,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要不然要是早做防备,萧关一战说不得还能打得再好看一些。
不过也就是好看一些,仅此而已。
因为就算自己能注意到了,时间上也有点仓促。
不跟那些世家大族谈判好,不做好防备鲜于辅的布置,就急忙回头,后方着火的可能性不小,而做好这些布置,都是需要时间。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不影响冯永对石苞的评价:确实有才。
不过有才归有才,贪财也同样是真的。
接受细君的财物就算了,归还回来的时候,那副割肉的表情,冯君侯当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不止求过一次官,那就是恋权势。
现在好啦,又得加上一个好色。
许勋当年跑到胡人营帐里过夜,好歹还有一大批胡人部族任他挑呢。
这个石苞,连匈奴人的阏氏都不放过,简直就是色中饿鬼!
贪财好色恋权势,一个不落。
“贪财怕什么?”冯永瞥了赵广一眼,“钱?我有的是!”
兴汉会里的兄弟,有一个说一个,最开始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冲着钱来的?
没错,赵二郎你也一样。
至于恋权势,那就更不用说了。
兴汉会体系,本就是能者上不能者下,向上的通道还算是通畅,没有被堵塞住。
没本事还想要占位置,放眼大汉,能让冯君侯给这个面子的,一个巴掌差不多就能数得过来。
而这个数里头,也就是阿斗有可能会开这个口,但只要有张星彩在,那他就没机会。
所以只要你有本事,总会有一席之地。
至于好色
算了,当初朝廷说着要给自己养着小妾,自己也没有拒绝。
封建社会这种事情,冯君侯觉得自己还没资格去评论。
再说了,乱世才在德先,用人也要看怎么用。
“去北地郡故地也不是不可以,但凡事总得有个计划。”
冯永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地说道,“你回去,找那个石苞,让他给你谋划一番,若是我看着可行,那就让你们俩一起去。”
西边放了一个刘汉子过去,这东边也不能厚彼薄此,就放一个石色鬼过去好了。
你不是色吗?那我就让你色个够!
冯君侯刚这般想着,腰间似乎又突然隐隐作痛。
赵广哪管那么多,他得到自家兄长应允,大喜过望:
“兄长,那便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寻他!”
说着,便起身急冲冲地出去了。
正道是,贪财好色才向东,刘大汉子已到西。
凉州的天气总是要比蜀地转暖慢一些,特别是这两三年重新活跃起来的大斗拔谷,即便是在四月份,仍是有些许寒气。
但这点寒气,已经不足以阻挡刘良那颗火热的心。
在大斗拔谷雪刚化,能勉强通行的三月,他就已经召集了人手,在秃发部的带领下,开始向凉州出发。
从陇右而至的商队,有相当一部分货物是在张掖或者武威就发卖完毕。
但也有少部分不怕死的,想要到凉州最西边的敦煌,然后从那里出玉门关,穿过沙漠,前去西域。
所以刘良一行人,在穿过了祁连山之后,并没有在张掖停留,而是继续向西,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有不少商队来到敦煌之后,都会想着法子与张家搭上关系。
无他,因为张家就是这里最大的地头蛇。
更重要的是,张家如今的家主张恭,不但在敦煌的胡人里有着崇高的声望,就连西域那里也是名声赫赫。
西域大大小小的人主,国王,前些年纷纷遣使前往中原,恢复朝贡关系,张恭功不可没。
后汉末期,曹操还在世的时候,河西不少胡人与豪族趁着中原大乱,趁机举兵割据地方。
偏偏这个时候,敦煌太守又正好去世,敦煌郡士吏推举张恭主持郡内之事。
叛军趁机派出使者,欲与张恭联合。
哪知张恭不但派出儿子张就前往中原请太守,同时还尽己之力平息叛乱。
敦煌现任太守叫尹奉,这些年来一直推行前汉时期的屯田政策,同时派人保护往来的商队,也算是一个能吏。
再加上敦煌处于凉州的最西边,远离汉魏之争,又正好与西域连接,汉人新型货物的涌入,让敦煌大有超过武威,成为胡汉交流中心的趋势。
而张家,则是维护这一方净土的牌子。
所以商队到了这里,想方设法与张家搭上关系,就是为了能更好地往来凉州与西域之间。
按理说,张家处于这么一个超然的地位,应当是越发地兴盛才是。
可惜的是事情恰恰相反。
金城一战,张家叔侄遇到了一个巧言令色而又心狠手辣的家伙,不但大败而归,而且还差点背上了通敌的罪名。
最后就连张家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些牵连。
所以这两年来,张家已经低调了许多。
张就作为张恭的儿子兼张家未来家主,若不是前些年被叛军白刃加身时表现出来的英勇无畏,只怕此时就要成为张家的笑柄。
而今日,有一个同样英勇无畏的人找上门来了。
“此人是谁,可曾通报姓名?”
张家的门府,可不是谁想前来拜访就来拜访的。
不过张就看到下人送上来的名帖,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因为这个名帖,乃是他送出去的名帖之一。
能拿得出这个名帖的人,张就都记得清清楚楚。
“回郎君,来人未曾说,他只说了,他与天子同姓。”
“与天子同姓?”
好大的口气!
然后张就拿着名帖的手就是抖了抖,难不成朝廷派人过来了?
“速请进来不,我要亲自前去迎接。”
把来人迎进前厅,又让下人呈上茶汤,张就这才开口问道:
“敢问客从何来?”
“某自东州而来。”
“敢问尊姓?”
“天子何姓,吾便何姓。”
张就脸皮一抽,幽幽说道:“天子自是姓曹”
来人听了,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张家公子,那是曹贼篡逆,不是天子。”
张就脸色终于大变,猛然立身而起:“大胆!汝安敢说这等大逆之言,不怕吾把汝送至官府?”
来人淡然一笑,巍然不动,反而是举起茶杯,轻轻地一品,举止儒雅,看得出,他对茶汤亦是颇有心得。
然后这才看向张就,“张公子,曹姓伪帝,以后能不能保住关中都不好说,更别说能保住凉州。”
“你们张家不是说过,谁能保住凉州华夏衣冠,谁才是天子么?怎么,当年你亲口对冯郎君所说过的话,难道已经不算数了?”
张就脸色又是一变,盯着来客看了许久,这才跌坐回去。
“你是冯明文派来的?”
“当然不是,是吾自己要过来,欲一睹凉州人情风土罢了。”
来人拱了拱手,“某上刘下良,字宏朗,见过张公子。”
“刘郎君欲为说客耶?”
刘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非也非也,萧关一战,冯君侯大破曹真,魏贼破胆,不敢窥东,凉州之事,何用说客?”
别看刘良一直在冯土鳖手里吃亏,但好歹也是大汉宗亲,从容起来,卖相那是相当地不错。
倒是张就,听到“萧关一战”这四个字,就已经忍不住地脱口而出,“萧关一战,可是当真?”
凉州在冬日里,会有大雪封路,消息难以传通。
开春以后,关中零零碎碎的消息终于不断地传过来,但大都是杂乱不堪,而且太过滞后。
就连几个月前陇右所传的冯永身死萧关之前的流言都照搬过来了,与冯永大破十万魏军的消息并行而传。
这些前后矛盾的消息,让凉州开始躁动不安。
张就此时一听到刘良提起萧关一战,如何能忍得住?
而刘良这一回过来,正是要把这个消息大肆传播开来,当下也不卖关子,便把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张就说了。
张就听完,当场就是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吾当年能从冯明文手里生还莫不成当真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