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734.第二个话题

如果要请约旦人推荐当地美食,想必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提起约旦国菜:Mansaf,这是约旦宴席上必不可少的重头戏。

制作ansaf的方法是将米饭加入香料蒸熟后,铺上坚果和煮好的大块羊肉,最后淋上羊奶,和国内手抓饭非常相似。

古时游牧民族吃东西讲究一个痛快,饮食传统得以延续至今。硕大餐盘里厚厚地堆满米饭,配上实实在在的大块带骨羊肉和浓郁的羊奶,单从视觉上就很能体现贝都因人的豪爽与热情。

ansaf看似简单,但烹制方法颇费功夫。

蒸煮的米饭色泽金黄,那是里面加了姜黄和黄油,在温火慢熬时还得用勺子不停来回搅拌,直到锅内冒出小泡才能停手。只有这样耐心熬煮出的米饭,才会有现在入嘴后的润滑饱满的口感。

最特别的还是浇在饭上的酸奶,是将羊奶加盐,发酵后用布包裹而来。每次制作ansaf需要切上一块,和整块羊肉一起下锅煮,到羊肉软烂,才能得到一锅奶白色的酸奶汤。

这种最正宗的羊奶汤带有浓烈的膻腥气,一般人很难接受,甚至一小部分本地人都会受不了。

所以老板对它做了些特别的改良,先用香草坚果掩盖了腥味。原本的羊奶也换成了羊酸奶,不用和肉一起炖煮,掺杂一点蜂蜜做成酱汁,这样吃上去没那么油腻。

祁镜对原来的口味倒是不介意,难得来一次约旦,就应该多吃吃当地的东西。不过老板这种改良方式也别有一番风味,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

给的是30第纳尔,折合rb有足足300元。虽然是祁镜为了吃上这顿饭多给的钱,但以老板的傲气,自然要奉上与之匹配的食物才行。

鹰嘴豆泥配茄子沙拉拿来开胃,骆驼烤肉、一大碗清炸什锦蔬是副菜,加上开心果碎布丁的甜点,这样才组成了一道比原先更丰盛的ansaf套餐ps版。

不管味道如何,至少这个量对得起那30第纳尔。

祁镜吃得津津有味,还分了不少给约瑟夫。但对方看上去依然没什么胃口,小勺扒拉着香浓的米饭和羊肉,显然还有心事。

祁镜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己硬去提起它反而容易激起他的反抗心理,索性就拖着。等约瑟夫的耐心磨没了,自然而然就会说出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孤单一人面对,远没有找个同伴一起担着舒服。

其实当初就是约瑟夫自己先找的祁镜。

一开始也是用斯蒂夫的学术不端来做开场,等他慢慢了解了祁镜和他的一些事儿后,就开始东拉西扯地绕到病毒性肺炎上。

再接着两人的话题就在sars和甲型H1N1上两边来回横跳,既说症状也说治疗和预后手段。因为是用电子邮箱,中间耗去了不少时间。直到最后,在掌握了祁镜是个相当不错的病毒学家并且有米军背景做靠山之后,约瑟夫才说到约旦杰夫尔的一个奇怪病人身上。

那个病人在有了肺部感染并快速出现呼吸衰竭后,没几天就多处器官衰竭并不治身亡。

这便是rs的零号病人。

约瑟夫在约旦生物医学实验室供职,身份特殊,同时能敏锐察觉到一家小医院的外籍旅行者,这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祁镜当初试探了两句就认定他知道内情,只是约瑟夫太过小心,回答一直都模棱两可。

直到rs从约旦传进了邻近国家,他知道了严重性,这才慢慢松了口。

他在约旦生物医学基地里只是个小角色,接触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实验,做实验的病毒危害性也都很有限。

不过一次偶然的情况下,约瑟夫接触到了些机密文件,里面记录着一些他并不了解的在研病毒。病毒名都用特殊符号替代,发病机制和症状都和他熟知的那些病毒不同。

因为是肺病实验室出身,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一种呼吸道病毒,它的症状描述和杰夫尔医院的一个新病人非常像。

“rs可是全新的病毒,我在传染病学上也有点实力,从没见过进展那么快,那么具有摧毁性的呼吸道病毒。”祁镜先说了一个客观事实,开始套他的话,“你能确定它们俩是一个东西么?”

“能......”约瑟夫顿了顿,还是保持了自己的科学严谨作风,“也不一定能。”

“这不就是句废话么。”

约瑟夫连连摇头,解释道:“你都说了这是独一无二的症状,呼吸道感染迅速引起呼吸衰竭,并且在7-14天左右扩散至全身导致其他器官一起衰竭,这不就是你口中说的rs么?”

“如果撇开一些特定因素,这确实是rs的发病过程。如果看到了,我也会第一时间怀疑它。”

“我也是一样的!”约瑟夫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总算来了点食欲,往嘴里塞了根骆驼肉条,用力嚼了起来,“我看到这些症状,第一反应也是它!”

祁镜很了解这种感觉,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就越会想起以前种种,然后这种联想也就变得越牢固。一旦产生了这种联想,脑海里就会经常浮现这件事,睡不着吃不下,就和他面前这位研究员一模一样。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没有实证,祁镜还需要挤一挤他这支干瘪的牙膏,逼着他把其他话都说出口:

“这是全新的病毒,我们考虑是蝙蝠传染到骆驼,变异后再跑到人的身上。如果是新病毒,哪儿来的症状描述?就算是动物实验,因为个体基础和耐受程度不同,症状很有可能完全不一样......”

随着他的话,约瑟夫的脸色开始不停变化,似乎是问到了关键。

“难道他们......”

祁镜刚要帮他把话说出口,却被约瑟夫一把拦住。

他眼神再次扫了扫周围,稳定住情绪后才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看了眼照片,他稍稍犹豫了会儿便把其中一张递给了祁镜:“看看这张,你应该认识吧。”

这是张两人的合照,背后是佩特拉古城。照片虽然皱了点,应该过了好几手,但人脸还是能看清的。祁镜很快分辨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并用手指了出来:“他不就是死于rs的那个意大利人么。”

约瑟夫点点头,又帮忙把他的手指往旁边移了移:“旁边站的这人就是他的向导。”

祁镜一听向导这个词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说不定病毒就是在骆驼、向导和意大利人之间传播的。不过他心里清楚归清楚,嘴上却还是要问上一句:“然后呢?”

“我在实验室见过他,就是这个向导。”约瑟夫说道。

祁镜呵呵笑了起来:“实验对象那么多,你见一眼就记住了?大胡子阿拉伯人的脸并不好认啊。”

如果说只是在路上看到一眼,约瑟夫当然认不出,跨人种的脸盲没那么快适应,但他看到这人的时机太过特殊,让他不得不记住:“他刚来的时候混在一堆人里,确实没看见。但他走的时候......”

说到这儿,他又犹豫了。

祁镜见他如此,并没有强问,而是边吃饭边给了他充足的考虑时间。待约瑟夫手边的水全部进了肚子,他这才说道:“来的时候统计有32个人,可走的时候只有2个,他就是其中之一,我想不记住都难。”

“另外30个全都......”

约瑟夫拉住祁镜的手,打断了他话的同时,继续激动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以前的病毒都有相关病例,我们又不研发疫苗和药物,根本没必要找人来做实验。找人来实验室这点就根本说不通,何况出入人数还差得那么悬殊。”

“实验室没给个说法么?”

“说是因为受试者反应不一,所以来的人都是分批离开的,我不可能24小时待在实验室里,没见到很正常......”约瑟夫苦笑了两声,压着声音暗骂了一句,“正常个p!”

“你意思他在病毒感染的实验中活了下来,而其他人都死了?”

“......对。”

这个“对”祁镜等了很久,现在听到也是不虚此行了。但事实再残酷,他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阻止本身是很不现实的,祁镜不可能和整个米军作对,鸡蛋碰石头不是勇敢是蠢。他现在只能尽早发现病毒并且第一时间通知国内和其他医生知晓。

在这个基础上,自己能做的就很有限了,基本和应对H1N1时一样,提前预防扩散。

这种做法对rs还有效,就算是十年前sars的传播速度也很有限,加强预防和隔离能有效减少病毒扩散。可要是再过七年,祁镜实在不敢断言......

sars和rs是近亲,结构和能力都极其相似。

在祁镜看来,2002-03年的sars只是一次尝试,传染性和致病能力都很中庸,像是个半成品。虽然给国内造成了一定的恐慌,但染病人数和死亡人数都还过得去,传播也被及时遏止在了可控范围内。

当然,这也得考虑到当时国内交通并不发达,人们之间的来往没有现在那么方便。

而十年后的现在,rs似乎进一步提高了致病能力,死亡率非常高,但传播性却退步了。rs是有限的人传人,需要密切接触后才能传染。

七年后新出现的那个病毒似乎吸取了前两者的教训,极大地增强了传播能力的同时,还保留了一部分致病能力。虽然症状没sars和rs那么猛烈,可对于身体素质不过关的人来说也是一道要命的鬼门关。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新病毒导致的病毒性肺炎是一整片的大白肺。如果身体基础差,或者病情恢复不佳,那这片白肺会给病人带来相当多的后遗症。

不仅仅sars时期就有这样的病例,他上一世死前也遇到过。

“这是个不错的消息,我记下了。”

祁镜放下小勺,准备收下这张照片,没想到约瑟夫很快换了手,把刚才捏在手里的第二张照片换上了桌:“你在下定论之前,再看看这张。”

严格说起来照片里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只从脸部朝下倒在大街上的背影,祁镜分不清尸体到底是谁。不过分不清不代表不能猜,靠着一旁熟悉的街景,再联系前一张照片,祁镜很快想到了答案:“这是那个向导?”

“对。”约瑟夫说道,“就在你们发现了rs,并开始和当地卫生部门接触的时候,他死在了安曼。人从十二楼跳下,法医从他体内检测到了一些致幻剂,警方断定是因为致幻剂造成了精神错乱和坠楼,是意外。”

“看来又是‘被’意外了。”祁镜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头朝下的坠楼,那就应该是先用钝器砸他的头,打晕之后再往他体内加点致幻剂,然后再从窗口扔下去。”

“你倒是熟门熟路。”

“老手法了。”

“因为这两张照片,所以我很肯定自己的判断。”约瑟夫把事儿说完后,总算有了胃口,开始大口吃起米饭,“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能告诉我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祁镜指着桌上两张照片说道,“照片能给我么?”

约瑟夫点点头:“这本来就是要交给你的东西,拿着吧。”

“那就谢谢了。”祁镜笑着收到照片,起身准备离开,“东西我都付过钱了,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你还要查下去?”

“e......看情况吧。”祁镜自己也说不准,“一切还是要看时机。”

“现在如何?”

祁镜摇摇头:“差的太远了,我还是先帮你处理另一件事儿吧。如果一切顺利,到时候你也可以拿着这笔钱离开实验室,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继续生活。”

话到了这儿,约瑟夫才下了决心,把一张纸条塞进了祁镜的兜里:“之前都没什么实证,我知道没什么用。但有个人想见见你,他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谁?”

“照片就是他托我带给你的。”约瑟夫小声说道,“等你有空了就打这个电话。”

“我为什么要帮他?”祁镜看了看照片,实在不想节外生枝,“大不了照片我不要了。”

约瑟夫似乎早就知道祁镜会有这种反应,便继续说道:“照片你留着,打不打电话你自己决定。不过我个人觉得,这通电话是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