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726.真相(6) 原来是那样

同一个人,在描述同一件事儿的时候,却会因为提问者不同而给出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

这种不同贯穿了之前整整三个多月的时间,并且出现了高度集中的现象。因为两人得到的故事架构是基本一样的,出现的人物数量和具体人物也都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就是祁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在柯励的版本里,祁镜是热心的朋友。照看病重父亲,帮索里曼拒绝不平等的要求,帮他度过了不少难关。也就是在最后对付谢拉德的时候,他选择了明哲保生。

而在罗萨特的版本里,祁镜还是朋友,但绝不只是热心那么简单。

从一开始对三人的强硬开始,他就在有意无意地反抗他们,而且逐渐离谱。在谢拉德仇杀案中,罗萨特这儿的答案更是把动机和最后的动手全归结到了祁镜的头上。

提出不满的是祁镜,发生口角的是祁镜,和谢拉德有冲突并且最后按下扳机开了第一枪的还是祁镜。

从始至终,索里曼这儿的四个人都是无伤大雅的“辅助”,有他们没他们对结果都没太大影响。甚至于索里曼在这儿都已经表示,连他自己也意识到另外三个人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按理说,相隔了三个多月,表述的内容有些出入或者在细节上有疏漏都很正常。可在罗萨特的询问里,索里曼却是完全否定掉了祁镜这个人。

“这......这也太荒唐了吧。”柯励听着罗萨特的解释,连连摇头,“目的呢?这次找谢拉德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帮索里曼要回工作。”罗萨特说道,“在我这个版本里,这一切都是佩罗医生提议的,角色定位也和那三人互换了。佩罗医生成了冲动方,而他们则因为索里曼的感化,慢慢转变成了老好人,以息事宁人为主。”

至此,柯励已经能完全肯定,这家伙确实有问题。

单是前后证词不同就没有让人相信的资格,再加上些中间穿插的胡言乱语,祁镜在他眼里完全成了一个暴躁老哥,看不惯三人做法然后三枪撂倒了他们。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故事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这应该是精神疾病中的一种普遍存在的妄想,对某一特定人物的针对或者偏执,诽谤也算在其中。”罗萨特试图用一些理论去解释这个现象,“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开这次会议的原因之一,毕竟为某个特殊病人开一场会议实在太过奢侈了。”

“确实有些奇怪,还有别的原因吗?”

“当然有其他的,首先是谢拉德的案子要了结一下。这我之前也说了,得给沙特一个交代。其次就是佩罗医生自己对这个病例非常在意,他又陷于其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估计是想彻底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忽然罗萨特问道:“对了,你和佩罗医生也认识?他说你们是朋友。”

柯励对这个提问有些诧异,想了想便说道:“额,嗯,算是吧。”

“他应该不是精神科医生吧?”罗萨特马上发现了柯励的反应,笑着说道,“我和他虽然也算是朋友,但彼此认识的时间不长,也就这两个月而已。当时他把索里曼的病历送到了我的邮箱里,这才有了之后的接触。”

“这人的本职应该是个......”

柯励犹豫了。

他忽然发现很难用一个具体的科室去界定祁镜这个人,因为科室从来都不是束缚他的东西,但凡这人感兴趣的病人他都会一把拉进自己的手里。

“我只能说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医生,只是经他手的病人实在太多太杂了,我只能说在诊断方面他确实要比别人厉害得多。”

“诊断......确实如此。”

罗萨特感慨道:“之前也是他先提出人格分裂的想法,我们这些精神科医生才往这方面去想。毕竟人格分裂发病率非常低,平时很难遇上。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在传染病学上有那么高的造诣,这次在安曼的传染病学会议可汇集了这方面不少专家啊......”

这其实在柯励的认知范围内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从刚接触到这个人开始,他就已经把自己对“优秀医生”的判断标准提高了好几个档次。这次无非是发现了一种新的病毒,并且做了次简单的报告而已。

想想他刚毕业的那两年,就已经在和全国顶尖的传染病学专家聊疑难病例了,现在这样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

难得遇上一位能把英语说得那么流利的阿拉伯人,柯励和罗萨特聊了很久。不仅一起吃了午饭,还听他讲了许多精神病人的事儿。

不知不觉间,下午四点到了。

这场精神病学会议和安曼的传染病学大会非常相似,都是以临时加场的姿态出现的。要不然没人会愿意来约旦,更不会来这么一座和国内三四线城市一样的小城。

但因为讨论目标的特殊性和祁镜的一些文字上的渲染,索里曼成了被沙特囚禁的“杀人犯”,有极强的攻击性,不日即将处死。

对于精神病学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依靠自己能力帮人摆脱不公和刑罚更有成就感了。所以很快,有不少人就响应了祁镜在网上的号召,把一场攸关人物生死的会议搬去了现在所在的杰夫尔市。

之所以选择那里,一来是因为附近就有米军驻地,人就是米军带去就地关押的。病人去哪儿医生去哪儿,把会议开在那个地方没什么毛病。

二来是因为......

“第二天是因为我和人有约,就在今晚七点。”祁镜站在台上,笑着说道,“如果把会议摆在安曼,那我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没办法,这时候只能委屈大家了。”

其实吃住如何对这些精神病学医生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别搞坏身体就行。唯一麻烦的还是路上太累了,从自己国家去约旦虽然没有签证上的问题,但路上却要花相当长的时间。

如果本国机场没有去马安国际机场的直达航线,那就必须先到安曼,再由安曼铁路去杰夫尔。

有些国家甚至都没有直飞约旦的飞机,很多需要改道经迪拜去安曼,还有些还得先去临近的其他国家转机迪拜,再转安曼......

这一路上有多麻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比起这些理由,会议的内容才是正题。既然人已经到了会场,那再抱怨也没什么意义。他们还是更希望早早入正题,解决掉这个麻烦的病人。

“我想大家应该都已经看过我的电邮了,病人的情况就是那样,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祁镜还是习惯性地切了ppt,瞬间他身后整个屏幕都被索里曼的照片填满,“他就是索里曼,31岁,我们今天的主角。”

“我的诊断也是人格分裂,我对你的看法没有异议!”

“我也无异议,就是人格分裂。”

“我个人认为在人格分裂的基础上,他或许还有其他精神疾病,这还有待进一步考察判断。”

“如果给我们一个询问他的机会,我们说不定能拿出一个更准确的诊断。”

祁镜点点头,解释道:“我知道台下诸位都是专家,非常注意精神分析上的严谨性。但现在病人并不在杰夫尔城内,想要见他有一定的困难。咱们还是先一步步来,慢慢分析这个人物。”

台下众人大都说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在一些细节上还有不同,但主体方向却是完全一致的,全都指向了“人格分裂”。

这些可都是精神病学的专家,任何一人的证词或者鉴定签字就能决定一个犯人的生死。现在众口铄金,何况这些“口”每一个都有十足的分量,索里曼就是人格分裂,这点毋庸置疑。

“我知道大家的想法,我也非常认同这种想法,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判断这人有人格分裂。”

祁镜说道:“但问题来了,人格分裂诊断虽然有困难,但还不至于麻烦诸位特地来一次约旦。这儿再缺人才,可找上本土精神病学医生们组成专家团,搞个多人鉴定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我这次邀请你们来,并不是为了证明他的人格分裂,而是想让诸位想想,除了人格分裂外,他会不会还有其他问题。”

祁镜的开场白很快就点燃了那些人的好奇心,精神病人的思维世界是不断变换且没有边界的,除去治疗带来的成就感,这种新鲜感才是他们不断在精神世界探索下去的重要原因:

“快开始吧,我们等不及了。”

“首先我们来看看他的生平......”

祁镜翻动ppt,拿出了一些验明索里曼身份的证据:“索里曼,男,31岁。从小学习成绩一般,跟随父亲做了2年码头搬运工后,于18岁时入伍服役。服役时间为两年,等两年退伍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沙特非常有名的拳击手,改名为勒瓦......”

这只是很常见的生平介绍,不管是参军入伍导致的ptsd还是拳击手猛击头部带来的颅脑损伤,都会对本人精神造成很大的压力,在精神病学界屡见不鲜。

可对于在会场一旁拿了特别工作证的柯励来说,不管是拳击手的职业,还是他所使用的名字都足以震碎他的认知。

奇怪的问题瞬间充斥进了他的脑海,看着祁镜提供的军人证上的名字,瞬间就明白了许多事情,同时也多了许多新的疑问:原来是勒瓦!如果拳击手是勒瓦,那参军的就是哈尔比??那苏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勒瓦只是他随便起的一个名字,本名其实还是索里曼。”

祁镜说道:“相比其他人,他的拳击手生涯很短暂,24岁那年就结束了。根本原因在于他身材偏瘦高,维持低体重虽然有优势,但也让他很痛苦。所以在取得了一些成就之后,他决定升体重。

升体重并不容易,他很不适应轻量级乃至中量级的出拳力量和抗击打能力,接连惨败。

为了让自己重新站上巅峰,他需要全新的营养计划、需要更为出色的新教练、也需要联系新的训练对手,这些都要钱。而除了这些,拳击手还需要有自己的拳馆帮忙日常训练,还需要在国内外不断比赛保持状态。

不管是路费、住宿费、餐食费也全都要钱。

想要拿到钱,其他人都是选择找赞助商,靠自己的实力和比赛成绩来尽量得到资本的青睐。

但索里曼的要求显然更高,普通赞助商没法给出那么多钱,所以新教练另辟蹊径,还给他指了条路,贷款。”

祁镜所指的新教练是一位米国人,也知道索里曼是个好苗子,所以希望他能贷款,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美洲银行。。但这位教练只知道他的身体,并不知道他的精神不太稳定。

而这次贷款所带来的经济负担,成为了压垮索里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几次事件中我们不难发现,经济负担和生活压力就是索里曼犯病的催化剂。”祁镜再次把话题拉去了他的童年,“很多患有人格分裂的病人,童年都或多或少遇到过重大事件。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小事,但对他们来说这就是要命的大事。”

说到这儿,ppt上出现了一张新照片。

这位也是典型的阿拉伯男性,脸部要比索里曼更粗犷一些,从入照的两侧肩膀来看也显得比索里曼更为强壮。只不过照片老旧,里这人的年纪并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勒瓦是拳击手,哈尔比是服从命令的军人,而苏莱......”祁镜用激光笔在照片上画了好几个圈,“苏莱不是他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也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