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起来米国的共有四人,算是比较符合祁镜心里“调查行动”的人数要求。
不过因为中医执业考试里一些比较奇怪的题目和一些考官的独特偏好,林逸有些水土不服,显得非常不习惯。所以从到了北卡那天起,他就待在了马守明身边,为年底的考试好好做准备。
张钧彦这边给自己的姨夫打了声招呼后,也算为林逸的考试铺平了道路。
但亲兄弟明算账,姨夫既然帮了忙,他也得给点表示才对。作为交换,他被特意“留”了下来,成为和当地医院讨论医院诊所合并计划的主要人选。
米国医疗机构对于中西医一直做分开管理,如何把有盈利能力的中医诊所嵌套进医院,他们缺乏经验。张钧彦在国内工作过好些年,肯定能为合并做出自己的贡献。
这样一来,原本四人突然就变成了祁镜和徐家康的两人小组。人少虽然行动起来轻便不少,但也少了许多发挥空间,所以祁镜往丹阳去了个电话,把一个早就备好签证的人紧急抽掉了过来。
这也是祁镜早就准备好的。
因为想到即将遇到H1N1的复杂局面,自己这里很有可能遇到人手不足的窘境。他必须保证自己能随时从国内抽掉帮手的能力,所以提前办好签证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11月17日上午,米国四人小组迎来了第五人。
“几年前去西雅图搭台唱戏的四个人总算是凑来了三个。”徐家康走在左边,笑着说道,“也不知道谷良现在怎么样了,要是他能来该多好。”
“他?他一个普外主治,又在丹阳医院做事,哪像我们那么清闲。”
祁镜走在中间,想起了些往事,说道:“再说去年那病人他处理得那么漂亮,现在可是被童淼当接班人在培养。童老师退了之后,大主任的位子估计就是他的,说不定再过两年就能上副高,之后一路高升。”
“那重症胰腺炎能救回来真的厉害,单是往外吸的脓液就有上千毫升。”纪清走在了右边,感慨道,“就算市北那几个肝胆主任来了,有实力也没他的魄力吧。”
“所以啊,童淼相中他了。”祁镜笑着说道,“别看童老师平时文质彬彬的,说话和风细雨的,该狠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徐家康就当听了一则励志小故事,不过纪清却一直都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倒不是在怀疑谷良的手术水平,而是他一个专精胆囊胆道手术的肝胆外科医生,怎么敢做胰腺手术。要知道胰腺炎多是保守治疗为主,重症有手术治疗的指征,但开腹进去不确定性实在太高,几乎每一刀每一个选择都会决定病人最后的生死。
越是重的胰腺炎,感染越厉害,病人的身体也越虚弱,越没有手术的条件。
以当时病人的情况,就算交到市北普外的手里,不管上台的是谁都没有把握,甚至连一半的成功率都不能保证。考虑到病人的身份,没有把握的手术根本没人敢下决定去做,手术刀也基本不属于自己了,上不上台都是领导说了算。
可谷良没有丝毫的犹豫,不仅接下了手术,第一时间开了急诊手术室,还在病情进一步恶化到感染性休克之前,取出了病灶。
在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情况下,能做到快速清除病灶和腹腔灌洗,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儿。
虽然事后也被童淼“训”了一顿,但谷良手术确实做得漂亮。因为手术时间控制得很短,术后感染也一直在控制范围内。病人在icu住了一个多星期,身体就已经开始缓慢恢复,又陆续调养了半个多月,成功康复出院。
童淼之前的训斥是做给底下人看的,小医生实力不够要的自然是谨慎,但真正成为接班人的未来大主任在关键时刻一定要能顶得上去。
丹阳医院可不是什么二流医院,病人来这儿就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医院手里了。要是连科室大主任都没能力没魄力去做高难度手术,那等于提前判了病人死刑。
处处畏手畏脚可没办法做大事。
整件事里,谷良是成功的,所有人也只看到了谷良的成功,唯独纪清看到了他背后的努力。可一个肝胆外主攻胆囊胆道的外科主治,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件事的大半年前开始接触胰腺手术?
他去年就问过谷良这个问题,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你说这个啊?”祁镜笑了笑,答道,“那会儿他碰到过一个重症胰腺炎的,结局并不好,特地找我聊天解闷。我就和他说,微创和胰腺手术会越来越多,让他提前做准备比较好。”
“那就是巧合了?”
“是巧合,也是必然吧......”
纪清没想深究,反正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来米国的用意也很让人在意:“我人已经到了,你死皮赖脸要我来北卡罗来纳,为的到底是什么事儿?”
“我还能有什么事儿,当然是大事。”
“说具体点。”
“啊呀,你急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祁镜卖了个关子,问起了医疗中心的事儿,“诊断部现在怎么样?胡东升那小子没乱来吧?”
“他哪儿敢啊。”纪清笑了笑,“诊断部里七八双眼睛盯着他的代理位子呢,听说最近接了个棘手的病例,一直在忙。”
“哦......没打电话来,那说明还不算麻烦。”祁镜现在可没心情去关心什么疑难杂症,脑子里想的都是H1N1,“还是先和你交代一下接下去的工作,把你弄来这里可不是玩的。”
“说吧。”
三人离开机场拦下一辆车,在路上祁镜和他们说了此行北卡的真正目的:“北卡的流感绝不简单,我有预感,它的规模不会局限在一个小镇里。”
“那然后呢......”
徐家康从来米国那天开始就觉得很奇怪:“米国的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以米国的医疗水平,这点yi情根本不需要我们为他担心。”
“是啊,全球yi情防控能力排名里,米国一直排在了第一位。”
徐家康和纪清都表现出了同样的疑虑,在有了抗生素之后,已经很久没遇到能短时间内席卷全球的yi情了。而且他们都以为防yi是单纯的医学问题,没考虑到更深层次的原因,所以觉得祁镜这种做法是徒劳的。
“米国的医疗能力和它经济实力和投入挂钩。”祁镜对此只能把锅甩在金融危机上,“现在是金融危机,救市还来不及,医疗投入肯定捉襟见肘。”
理由很牵强,不过两人都知道,祁镜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儿除非真的错了,否则不会去改。
而且他们都为北卡之行拿了长假,徐家康有一个月,纪清更有三个月之久。反正是难得的假期,就跟着祁镜疯几天也未尝不可。
“见到那位西弗所长了么?”纪清一直想着祁镜之前提起过的NIAID。
“见了。”
“哦?那么快?”纪清有些吃惊,“聊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挺有意思一老头。”
昨天祁镜确实和西弗聊了许久。
原本定下的十分钟被延长了三次,最后直到下午两点,西弗才离开咖啡馆回研究所。而祁镜在对话中也是受益良多,甚至对自己胸有成竹的Jo-BD收购案也有了新的认识。
祁镜先是旁敲侧击地提了句Jo-BD会不会破产,之后又在米国境内的收购上绕了两圈,最后才回到正题。
西弗不愧是在总统身边工作了20多年的人,对于米国zz上的做法非常清楚。在离开前,他特地嘱咐了一句:“Jo-BD公司算得上米国比较大型的医疗器械公司,名下还有血液制品分公司,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能做成的买卖了。”
说实话,在西弗说这句话前,祁镜还保持着乐观的态度,觉得并购没什么问题。
但西弗说完后,他就想到了以前几年前的一场重大并购案。
虽然和医疗没关系,但因为涉及到全球最大的PC业务,上了许多国内报纸的副版甚至头条。时间离现在也不远,就在05年。当时双方都遇到了不少阻碍,并购的准备期超过了一年之久才宣布交易完成。
在04年提起并购时涉及到了一些高新技术上的问题,整件并购案就惊动了米方zz高层。
而到了在05年初,三位ghd众议员致信外国在美投资委员会(CFIUS),表达了对收购的疑虑,担心自家先进技术外流,从而进一步威胁国家安全。
有了zz上的考量后,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和商务部也表示出了同样的担忧。
为此,国内的买家做了相当大的退让,包括了限制华国方面人员进入研发中心等条件。
他们现在的研发中心还在罗利市,甚至离Jo-BD的研究所不远,只隔开了几个街区。
有前车之鉴,祁镜自然要给李卫西和姚璐提前打上预防针,希望在米方提出相似要求之前提前做好应对预案。如果真到了关键时候,我们可以效仿先例,缩减自己的相关人员,甚至可以主动放弃BD原先的血液制品业务来表达诚意。
毕竟祁镜要的还是Jo公司原先的医疗器械部分。
至于临时工作证的事儿,祁镜一直都在试探。期间不管祁镜如何展现自己的才华,用病例,用对SARS、HIV和几种肝炎病毒的见解来展现自己才华,都没能让西弗的心动。
最后老头还是表示遗憾,就算他贵为NIAID的所长,在工作证派发上还是没法如此草率。
短短两个小时的聊天下来,西弗大致摸透了祁镜的底。这和安分的克里斯完全不同,把工作证交给这种人,太没安全感了。
而且说到底,临时工作证虽然加了临时两字,但还是实打实的工作证,它不仅能让祁镜进入北卡当地的医院,还能反向进入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研究所。
这可不是西弗想见到的,他还想多活两年,不想自己手底下出事儿。
“就聊了这些?”
“已经很多了。”
“那没工作证,我们怎么进医院?”
之前祁镜还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去医院查病例也不是万全之策。他对H1N1的症状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重症感染会影响全身,有时候反而会出现许多误导。而且病历本来就带有医生主观判断,再加上中米之间的语言隔阂,难免会有偏差。
““别死脑筋,没证就不进呗,还是跟着我一起深入基层吧。”
......
11月的北卡天气非常干燥,尤其是中西部皮德蒙克高原和周围的山区,从九月底开始就没下过一滴雨。夕阳西下,伴着深秋吹进车内的丝丝冷风,让习惯了丹阳秋天湿润气候的三人相当不适应。
接到了纪清后,他们租了辆车,一路向西。
方向盘交到了徐家康的手里,指路辨方向的事儿纪清在负责,祁镜只留下了一张画好路线的地图,从离开罗利市开始就一直躺在后座上补觉。
预计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在傍晚时分,计划先在当地旅馆住一晚,然后明天进西弗和他说好的目标小镇。
“还往前开?”徐家康看着路标上硕大的“pigfar”的字样有些犹豫,“老纪,你知道pigfar是什么意思吧。”
“当然知道......”
“你确定前面有旅馆?”
纪清也觉得奇怪。
这一路都是按祁镜的路线在走,之前还以为自己半路看错了方向,但现在再看地图,祁镜标了目的地的旅馆旁确实是个“pigfar”。只是因为用的记号笔,再加上涂抹严重,所以整个单词只留下了“pigfar”里的“p”和“r”三个字母。
“他刚才还说要下基层,基层怎么会......”徐家康脸上闪过一阵难以置信的表情,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进了套,“难道他所说的下基层就是去这儿?”
纪清看着地图早已躺平,嘴角满是无奈的微笑:玛德,上当了!
“......唉?车怎么停了?”
身后忽然传来了祁镜的声音,起身定睛一看窗外,马上来了精神:“这一路睡得真舒服,小康康车技不错。不过你愣在这儿干嘛,赶紧走啊,养猪场老板还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