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夫检查一遍~~~)
三观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个原因,乖乖躺在内镜治疗室的病床上。
他人如其名,三观极正,欠了别人的东西肯定会还。不过阑尾这玩意儿实在太过玄幻,想了一夜,对阑尾炎能不能通过电话和网络传染,三观还真难下判断。
因为他自己在见到腹痛难忍的丁辰时,右下腹也是一紧,顿时梦回两周前。如此具有共情力的疾病,说其中毫无关联就有些妄断了。以他较真的性格,实在说服不了自己。
对,我们的罗老哥就是这么实诚。
但实诚不代表傻。
在丁辰和他积极商讨阑尾赔偿一事的时候,他依然据理力争,总算是保下了自己的小阑尾。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阑尾保下了,昨晚上丁总经历了那段惨绝人寰的自嗨必须在他身上重演一遍。
祁镜也劝过,阑尾炎是因为管腔梗阻和粪石异物的刺激才出现的炎症,确实没有传染性。
但这场交涉早已脱离了理性实际的范畴,向着唯心主义和玄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在丁辰的一再要求下,罗三观同意了她的建议。两人就阑尾炎责任归属问题上达成一致,他只要亲自体验一次全麻,事儿就算完了。
整个麻醉会在明海儿中心医疗队的见证下完成。
他们平时都是一本正经的儿科医生,可当遇到这种情况,一个个都撕掉了正人君子的外衣,里面全是整活达人。
“来来来,三观,笑一个!”
“我们将全程记录你的全麻过程......”
罗三观看着他们要拍照,起初也没太当回事儿,就觉得记录一下也好,自己事后能好好研究研究。可当他躺平在治疗床上,来回看着身边仪器的时候,因为视线高度的原因,原本不太在意的犄角旮旯便成了现在视野的中心。
“喂,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嗯?没什么没什么。”
“看着像刮胡刀,你带刮胡刀过来干嘛?”
“哦,大概酒店里用完后忘记丢掉了,就一路带来了这里。”
对话语气很正常,可内容却很诡异,而这种诡异并不是个例。只是一个回头,罗三观又看到了另一位白大褂口袋里塞着的东西。用的是白布包,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们来围观的,怎么手里都带着东西?”
“没什么,都是来这儿的纪念品。”
“不得不说这家医院的东西是真的好用。”
“嗯,确实好用......”
罗三观还想多嘴问两句,一旁的麻醉医生已经就位:“好了罗桑,我们开始吧。”
“麻烦藤本医生了。”
“虽然罗桑是我们的朋友,关系也不错,但该签的字还是要签。”藤本医生扶了把眼镜,把和国内类似的知情同意书递了过来,“快签吧,大家抓紧时间。”
“嗯。”
不得不说罗老哥的准备工作还是做得非常充分的。
之前在得知自己患了阑尾炎后,他就特地花了大价钱做了一次基因检查,排除了术中引起恶性高热的可能。现在他又请来了榊原纪念医院的专业麻醉医生藤本老师,还准备了最好的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1)
“罗桑不用紧张,放松,一会儿就睡着了。”
藤本看了眼罗三观之前写的个人信息,开始计算药物用量:“你这个体重,用药量要大一些的。”(2)
罗三观点点头,舒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藤本老师,请一步步说清麻醉的流程,包括用药。我想好好感受一下每种药的作用,谢谢了。”
藤本做了个ok的手势:“因为仪器的关系,我就直接用静脉全麻了。先用的是术前药,主要作用就是镇静......用的是右美托咪定、昂丹司琼和地塞米松。我会全部混入生理盐水中,静脉快滴,争取在15分钟内滴完。”
罗三观给自己找了个更舒适的体位,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术前药进入后其实没什么感觉,更多的还是预防手术中出现的烦躁、呕吐等情况。所以这段时间,罗三观一直都很清醒,最后反倒和祁镜聊起了叶涵的病情。
“谁能想到,高热和肌肉疼痛最后指向的是流感呢。”
“流感只是偶然出现的情况,她的身体里还有其他问题。”祁镜说道,“不过现在就别说她了,应该开始诱导了吧。”
“嗯......”
结束术前用药后,就是全麻诱导。
全麻诱导过程有严格的顺序安排,先是短期麻醉药依托咪酯,藤本取了10g缓慢静脉推注。
罗三观看着随静脉通路进入身体里的液体,马上感觉到睡意慢慢爬上了额头。他努力睁大双眼,想要尽量保持清醒,但依托咪酯的效力还是强悍,马上眼皮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来了......昏昏沉沉的感觉......
“罗桑,接下去是肌松药顺式阿曲库铵,你会觉得全身无力。用完之后......”
“嗯,我......”话说了一半罗三观就没了力气。
这就是麻醉的感觉......
眼皮完全抬不起来了......
最后消失的还是听觉,罗三观听到了最后一个舒芬太尼才彻底失去意识。
“麻倒了?”
“嗯。”
藤本医生技术非常不错,一手拖着罗三观的下巴,另一手就要给他做气管插管。
因为手势实在太过熟练,王丹行差点没能拦住他:“等等,藤本医生,先等等。”
“嗯?怎么了?”藤本用带有浓重日语口音的英语说道,“现在罗桑全身肌肉松弛,呼吸都没有,不尽快插管的话......”
“不急不急。”王丹行看着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还没变色的氧饱和度,说道,“再等等。”
“等等?”只是一句等了等,罗三观的氧饱和度就从95掉到了90,“还等等?”
“没事儿。”一群常年在nicu工作的危重症精英对于这种氧饱和度毫不在意,“等85了再动手。”
“85?来得及么?”
“麻醉我们不在行,但气管插管还是很熟练的。”另一位医生笑着说道,“我们天天都在做儿科的插管,成人就是累一点,其他没什么区别。”
祁镜没想到他们玩得那么大,不禁走上前,这才发现之前罗三观看到的两样东西。
“王队,你们带刮胡刀该不会是要给他备皮吧?”
“祁医生不是内科的么。”
“这和内科外科没关系,我好歹也见过刮毛师傅犀利的刀法......”祁镜想想还是有些不妥,“氧饱和度就算了,你们直接给他弄成青龙不妥吧。”
“青龙......啧啧。”两个拿着一次性刮胡刀的家伙互相看了眼,忍不住赞道,“祁老弟还是很懂的嘛。”
说罢这人又从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导尿包,拉来一个简易操作台,拆包速度快得惊人:“等备完皮,就给他来个‘青龙出水’,这样就算完美了。”
祁镜的视线从刮胡刀和导尿包,快速移向了另一边王丹行手里的照相机:“你们该不会还想拍照留念吧?”
“嗯?”
“卧槽,原来还能这么玩......”
“喂,罗老哥挺不错的一个人,你们过分了啊!”
“他不是想要体验一下手术么?阑尾切除术肯定要刮干净吧。”
“我们代劳已经很不错了,肯定帮他修个干干净净!”
被这么一说,祁镜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对方都是罗三观的同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也很想看看这些年轻医生的备皮手法,以及某人发现自己变成青龙后的模样。
气管插管很快就完成了,虽然有些梗阻,但没能阻挡住藤本手里的气管导管。
稍稍做了几个检查后,他说道:“丙泊酚会维持到肌松时间结束,用的是标准阑尾切除术的麻醉剂量,接下去两小时他会一直这样睡着。我就睡在隔壁的休息室里,如果有事儿了可以来叫我。”
“谢谢。”
藤本看了看他们早已掏出的刮胡刀和导尿管,无奈地笑了笑,又用罗三观教他的蹩脚华语说道:“罗桑有你们,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一大幸事?”王丹行忍不住笑了笑,“对对对,确实是一大幸事!”
......
此时的罗三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刚才只是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没了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原因,平时几乎一觉到天亮的他现在却开始做起了美梦。
三观本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但在这样的皮囊下却装着一个有趣的灵魂。爱看书、爱和朋友聊车聊房子、对于临床诊断有一种近乎痴迷的喜爱,只是因为专业不对口的关系,水平肯定没法和祁镜相提并论。
但在影像学的圈子里已经非常不错了。
其实他对诊断的喜爱和祁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祁镜喜欢抓着一个线索死追不放,深挖病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挖不到结果绝不放手。而罗三观则喜欢在线索条件几乎相同的情况下,靠着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和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来压制对手,从而体现出自身的价值。
这就让他对文献资料爱不释手,一天不看个十多篇国内外文献根本睡不着,有时候甚至会因为长时间看书伤到腰。虽说他的一位知心老朋友经常劝他要减肥,只有减肥了才能保住这个腰,但三观总不以为然。
“想远了想远了......”
罗三观看着周围病人往来的急诊大厅,不禁感慨道,“这是在做梦吧,可够真实的。”
“医生医生,请问急诊抢救室往哪儿走?”
“哦,就在前面右拐......”
罗三观给他指了条路,便想四处转转,毕竟是突然出现的全新的医院,他要好好熟悉一下环境。但才刚要转身,那位问路的中年男子头顶突然出现了一些文字。
文字从模糊慢慢转清,最后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份简单扼要的个人信息:林岚,男,43岁......
“嗯?这是什么?”
为了能更好得看清这些字,罗三观忍不住跟了上去,渐渐的,在姓名、性别和年龄之后,出现了最为关键的一排小字: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
临床工作多年的警觉性让他一度忽略了这些小字出现的原因,罗三观现在更担心的是面前这个男人。
他看似是病人的家属,应该是来探病的,但从文字标识的内容来看,他更像是病人,一个很有可能在未来发病的病人。
出于好心,罗三观跟了上去,希望从一些简单的问答对话中发现些蛛丝马迹,然后尽量劝说对方去做个检查。做介入可能有些困难,毕竟价钱摆在那儿的,但好歹也得做个心电图排除一下吧。
然而就在他刚抬手准备去拍那人肩膀的时候,这个叫林岚的男人忽然头歪向一边,两腿一蹬,人跟着就瘫倒了下去。
好在罗三观身体素质过硬,反应也够快,一伸手硬是把那人拉进了自己怀里:“喂,你怎么了?”
林岚不回话,就和麻醉了一样毫无反应。而他头顶的小字出现了新的变化,在冠心病旁又添上了“心肌梗死”的字样。
“心梗?”
有了首先怀疑的对象,罗三观再看对方的呼吸方式就觉得不对劲。这是一种吸气深长呼气短促的呼吸方式,伴随这种方式,病人的头会有节奏的后仰前俯,称为点头呼吸。
这种呼吸状态,多提示病人处于极度衰竭状态,是濒死的一种先兆。
三观眼疾手快,视线接收到这几个信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摸对方的劲动脉:艹,搏动没了!!!
从人跌倒到他做出正确诊断,前后不过短短十秒的时间。等一旁的两名护士和一位医生到场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做起了心肺复苏。
“他怎么了?”
“心梗导致的心脏停搏!”罗三观喘着气,压着林岚的胸口,“快拉担架床过来,快!!!”(3)
“快去找心外、麻醉和抢救室的人过来。”那位医生撩起袖子来到病人身边,蹲下身子说道,“让我来吧!”
“孙医生,那边的病人怎么办?”
“黄金四分钟懂不懂?”孙立恩替下了早已经大喘粗气的罗三观,“心脏停搏只有四分钟抢救时间,现在当然是救人要紧!”
此时林岚头顶的文字又出现了新的东西:回旋支完全闭塞,右冠和前降支90%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