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627.神奇之旅(续)

腹腔镜术后伤口比起传统开腹手术要小得多,如果身体恢复得不错,术后第一天病人就可以勉强下地。只要坚强些,还能自行上厕所,也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这时候麻药刚过,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痛感最为剧烈,所以同事们很贴心地给丁辰弄来了一根拐杖。

虽然行动慢了些,但至少能支撑她走完这段路。

“术后第一天就下地,你也太拼了。”祁镜把丁辰搀进了治疗室,翘起脚尖,勾来了一张凳子,“来,坐一会儿休息休息吧。”

丁辰一手扶着墙边,另一手还需要搭着一旁的柜子才能在落座的时候维持住身体的平衡。颤颤巍巍坐上软凳,她才长舒了口气:“总算到了,走得一身汗。”

“其实你完全可以在病床上等着,没必要这样。”

别说丁辰了,就连平时不怎么出汗的祁镜脸上也挂着汗珠。

从外科四楼走到隔壁内镜治疗室,虽说中间架有长廊,省去了下楼再上楼的麻烦,但也花了他们不少时间。当时祁镜就觉得麻烦,觉得这种小事去手术室最方便,可惜今天手术特别多,连个空都没有。

最后靠着三观的人脉关系,这才找到了内镜室。虽说路远了些,但过了门诊时间后足够清静。

“没事儿,就这点路我还走得动。”丁辰坐直了身子,手不忘搭在肚子上,防止挤压后的皮肤牵拉到伤口,“再说这儿也有凳子,坐一会儿等等他们就行。”

“我看没那么快。”祁镜看了看手表,“一路走来,连个人都没见到。”

“是啊,国内内镜室可没那么早下班换件衣服怎么那么慢?”

“谁知道呢”

祁镜倒是没急着坐下,靠在墙边,边翻着手机边聊起了昨晚的事儿。那种反常的情况彻底引起了祁镜的兴趣,找了一天终于临黄昏的时候让他抓住了机会。

:“丁老总,你昨晚在病房里挺嗨的啊。”

“嗯?是么?”丁辰尴尬地笑了笑,马上扯开了话题,“你怎么也跟着叫丁老总了,我有那么老么?”

“听说你一连做了两年半的儿内科老总,真勇士啊!”

“唉,当时不是没人么,我又急着想升职,所以就拼了”

“我一直就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丁老总,难得现在有机会。”眼看着话题渐远,祁镜马上一个急刹车又把车头给拉了回来,“我们八点走的时候,你好像还没缓过劲来,还在那儿和小护士‘聊’呢,都快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了。”

“我扶我来这儿不会就为了问这事儿吧?”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祁镜继续问道,“你一直在说‘好神奇’、‘好厉害’,究竟神奇在什么地方呢?”

“就是刚做完手术有些兴奋,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很得劲儿!”

“很得劲儿?”

“特别得劲儿!”

祁镜点点头,又问道:“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

丁辰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就说道:“我就惦记着那孩子,也不知道他们做的术前评估怎么样了?”

“额,我说的不是这个,不是工作。你都辛苦得阑尾炎了,自己就是病人,还提工作干嘛?”祁镜似乎看穿了一些东西,指着自己的胸口,“是你自己的心事儿。”

“我的心事儿?”

丁辰想来想去,自己身上唯一需要惦记的就是那根小东西:“真要说起来,还是阑尾吧唉,它走得太快了,快到我都来不及看它一眼。”

“哦,你说这个啊。”祁镜顿了顿,回道,“王队长已经代你看过了,听说是非常标准的阑尾,长挺好的,就是有点肿。”

丁辰听到这儿,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但这些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马上就被微笑给取代了:“这样啊肿得厉害么?”

“还行吧,似乎有一点点脓苔,典型的化脓性阑尾炎。”祁镜解释道,“还好开得早,万一炎症蔓延到外面就得放引流条了。”

“嗯,虽然拖了一天,但还是得谢谢这儿的大夫”

丁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照片有么?”

“哦,那时候王队正在和罗医生打电话,挺急的。”祁镜笑了笑,说道,“估计随便看了眼就过去了,应该没留吧。”

“又是三观算了,一条阑尾而已。”丁辰不愧是在nicu工作的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就从失落中走了出来,“说真的,除了阑尾还真没什么能让我惦记上的,平时身体那么好,还能有什么心事?”

“是这样么?”祁镜看上去有些疑惑,“那为什么你老一个劲说自己是猫呢?”

“猫?”没想到丁辰比他还疑惑。

“自我族群认知障碍一般都说自己是外星人,或者天兵天将之类,尽量把自己往高处抬,贬低其他人。可像你这样愣是把自己当动物处理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丁辰眉毛越发纠缠,拧成了麻绳:“我有这么说过么?”

“啧啧,顺行性遗忘”(1)

祁镜随口说了一句,同时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哇,好神奇啊兄弟们,你们知道么】

“哦,不是这段,你等等。”

进度条被祁镜拨到了1分24秒的位置,刚才录音里的词儿就变了:【我是猫,你们人类不理解我我是猫!小虎才是我兄弟,你们不配!不配懂么???】

其实那会儿的手机录音效果并不好,杂音很多,但丁辰咬字干净,吐词铿锵有力。尤其是语调特殊的变化,乍一听肯定很怪,但听久了,就会让人觉得这抑扬顿挫间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丁辰笑着一把捏住了他的手机:“好了,我知道了。”

祁镜很识趣,也没想继续放下去,顺着她的意思收起了手机,继续问道:“术后一般是头晕、犯迷糊、醒不过来,到你这儿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还说得那么霸气外露,当时罗老哥吓得都不敢进门。”

“不会吧?”

“看来还得再来一段”

“不用了不用了。”丁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其实也挺纳闷的醒来后我就是有点头晕想睡觉,只是书上不是说要保证2小时不睡觉么,我就只能硬挺着不睡。”

“然后呢?”

“然后就觉得劲头上来了,就像喝了点小酒,半醉不醉的那种状态,脑袋特别活分。”

“原来是这样,2小时不睡觉”祁镜点点头,忽然又说道,“但这也只是2小时限制而已,你可从晚上6点半嗨到了近10点才停。在胡言乱语的同时还能保持如此高的依从性,简直病界楷模啊。”

丁辰抬手捏了捏眉头,连忙让祁镜打住:“好了好了,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祁镜大致了解了她的感觉,好奇心获得了不小的满足,但在结束话题前,他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对了,还有件事儿我得请教你一下,真的是最后一件,挺重要的!”

见他如此诚恳,丁辰没办法:“说吧,什么事儿?”

祁镜整理了下措辞,想让最后一问带上些访谈结束时才有的仪式感:“我想知道你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三观是个逗比的?”

???

丁辰歪了歪脑袋,刚开始还有点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后来想到自己的顺行性遗忘,这才反应过来:“我不知道,我对这话没印象了,什么都不记得。”

“好吧,看来这是发自内心的”

昨晚榊原纪念医院发生了不少事儿,下午心脏治疗中心接手了一例跨国护送来的危重病儿,晚上同行的医生丁辰就为日本医学生们提供了非常专业的教学素材。

她真正诠释了什么才是“真·胡言乱语”,毕竟到最后连语种都乱套到喵星去了。

孩子似乎没什么大碍,王丹行今天上午还参加了治疗中心的病例讨论会。身体和心脏的评估正在稳步进行中,不出意外就能进行手术。

这儿有全亚洲最强的心脏治疗团队,对祁镜来说,这孩子没什么好聊的。

所以这丁辰这件糗事聊完后,两人便做起了自己的事情。丁辰要看完王丹行给她的病例资料,因为路上的杰出表现,等这里手术做完后,还是需要他们这个小组来担当护送队,把孩子安全送回明海。

这时手术的操作和术后安排就尤为重要,她必须尽快掌握术后治疗尺度。

而祁镜则是跌进了叶涵病情的漩涡里。

昨晚叶涵的血报告检查结果就已经出了,白细胞处在正常低位,全血里只有单核细胞有明显升高。肝肾功能方面,除了个别酶有点升高外,并没什么大问题。

胸片做完后也没什么发现,两肺干净,脊柱、肋骨都没出现该有的炎症反应。

结果很平淡,但叶涵的体温却不停走高,到了晚上10点的时候陡然攀升到了394度。高烧让她的脸色泛红,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咳嗽,伴随着咳嗽带来的胸腔震动,肌肉和骨骼的疼痛开始扩散至全身。

这时她身边的医生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病人得了流感。

祁镜或许还要再进一步,根据他的传染病学经验,结合上述症状,单核细胞升高更偏向于乙型流感。而之后做的流感检测结果也证明了他的判断,确实是乙型流感。

虽说流感季是11-次年3月,但这只是传染的高发季节。其他月份虽然不易于病毒存活,可也有感染,只是人数没那么多罢了。

算上不到一周的潜伏期,叶涵很有可能是在上京去温安的旅途中染上了流感病毒,因为塞来昔布的关系,症状一直压到了昨天才真正爆发。

短时间内难以遏制的39度以上高热、强烈的肌肉和骨骼疼痛、乏力以及头晕头痛确实都是流感的症状。山田很快下了自己的诊断,同时上了抗病毒的治疗,但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的祁镜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叶涵的肌肉疼痛早就存在了,现在只是和流感症状重叠在了一起罢了。剔除掉流感后,剩下还有一堆没解开的谜团。

持续了两个多月的肌肉疼痛、不太寻常的便秘、体重减轻、肋骨的剧烈疼痛这些别人看着完全可以忽略或者归结到流感中的东西,却一直困扰着祁镜。

今天上午他又和纪清打了个电话,撇开了那些学生和医生,一对一的电话。

讨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体温是个非常有指向性的症状,有了体温,范围就会被大大缩小。但现在体温却是流感带来的,叶涵的情况似乎又回到了最早的状态,甚至比那时候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山田可不会顾及祁镜的意见,靠着三观在这儿的人脉关系,今天上午医院就把叶涵给收入了隔离病房。

接手的医生看上去资历要比山田再高些,看了米国诊所以及山田写的病历后,便又开了不少其他检查。其中就包括了一堆常见的传染病,还有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几个抗体检查。

对于这样的安排,祁镜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反正只要有医院在,他就不怕查不出东西来,慢性病就得靠慢性子慢慢磨,他有的是时间。

“啊呀,他们怎么还没来?”

祁镜听到丁辰不耐烦的声音,低头看了看手表:“说好五点下班的,应该快了吧。”

“现在都快五点半了,他不会反悔了吧?”丁辰身体里的麻药应该代谢得差不多了,但言语间还是有些出挑,“他要是敢反悔,我肯定亲自上手”

话说了一半,治疗室另一边的大门徐徐打开,走在最前头的就是罗三观。比起白大褂,刚换上的这套简单治疗衣更能凸显他的体型。

祁镜看他这样显然一些担心:“罗老哥,你确定要这么做?”

罗三观收了把腰带,视线扫过一旁的丁辰,又看向不远处的病床,眼神中满是坚毅与不屈:“没能上手术台做个麻醉也不错,反正我也挺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