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清里坊液化气泄露导致的爆炸,“11月6日”这个日子已经在丹阳历史记事中画下了浓重的一笔。但这场风波并不像普通百姓看到的那样简单,因为老鼠的泛滥肆虐,丹阳遭受的远不止是爆炸
刚过去的11月7日凌晨,对整个滨江区以及周边地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难忘一夜。
丹阳疾控中心主任王汉成了其中最位忙碌的一位。
从凌晨两点接到蔡萍打来的电话后,疾控的电话就不停地从中心办公室出发,发飞往滨江区各地。
目的不是为了防止传染扩散,毕竟钩体病没有人传人;也不是为了让他们落实灭鼠,掐灭传染源,因为这活不是专业的还真干不了。
电话里的要求只有一个,尽快排查出可疑病例。
钩体攻击的都是身体内重要脏器,破坏血管,如果没有得到有效的青霉素治疗是会死人的。
这个要求其实不算难,只需把近一个月内出现过脑梗、脑出血、高热全身疼痛、黄疸、肺部感染咯血、肝功能异常的人,全部通报上传疾控就行。
症状其实都很明显,有些是必须去医院才能解决的病症,就算不懂医的也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数量稍稍多了些。
电话目标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各家医院。
不仅仅是第一人民医院和丹阳医院这样的大三甲,诸如老北区中心、滨江区中心医院这类的二甲也得第一时间通知,甚至于周边四家社区卫生中心也得算上。
接着便是一些高危区域。
丽华小区、甘家园、已经成了大片废墟的清里坊、文钦街、滨江区体育馆、其他居民区的居委以及重中之重的鹤山公园。
这些负责人无一例外,都是被一通通电话搅了梦乡,然后不得不从被窝里爬出来。
而对于鹤山公园管理负责人而言,这事儿可能要更辛苦些,同时被疾控中心主任和动物疫控中心所长“骚扰”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2:13,公园管理处的负责人龚倩被自己手机铃声吵醒。
稍稍让自己清醒了片刻后,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一看来电名字,龚倩就觉得事情不小,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不顾身边熟睡的孩子,她直接接了电话:“彭所长,你这么晚打来什么事儿?”
“你还有闲心睡觉?”
彭建国自己迫不得已离开美人在侧的被窝,自然也见不得别人好,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强制性的命令:“我手里五支应急小队已经在做事了,估计2小时内可以排查掉周围所有区域。我限你半小时内到园,立刻汇报动物岛上的情况。”
这话没头没尾的弄得龚倩很尴尬,只知道自己要半小时内到园,但为什么要到园对方半个字都没说。
还有“五支应急小队在做事”是什么意思?
排查周围区域?什么区域?要排查什么?
动物岛的情况?
龚倩满脑子问号,不过对方是动物疫控中心所长,和动物岛的经营管理息息相关,她知道轻重,不管什么要求先应下再说:“好的,我知道了那个,彭所长”
“怎么了?”
“那个,你让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你还问为什么?”
彭建国被气得不行,自己忙前忙后的,这个公园负责人竟然还不知道来龙去脉,就离谱!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冷静了下来,想到对方也不是专业兽医,还是需要宽容些才行。
“我们怀疑鹤山公园的动物岛出现了钩体病,等周围排查干净,我们就会进园对动物岛上的动物做检查。”
“钩体病”
龚倩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两个字,没错别字,不过这个东西代表了什么她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龚倩连忙起身,换上外出衣物的同时又问道:“所长,这是什么病啊?”
就在问话刚说完,谁知另一边的家庭座机也响了起来。
孩子还在熟睡,龚倩没办法只能提起话筒:“喂?”
也许是通报了太多次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也很平,没有多少情绪上的波动,和另一边的彭建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鹤山公园管理有限公司的龚倩吧?”
“对,是我。”
“这两日出现了钩体病,你那儿需要面向大量游园顾客,又有动物群集现象,所以是绝对的高风险地区。我中心希望你能尽快排查所有园内工作人员,及时发现特定钩体症状,包括”
“你等等,等等”
龚倩现在脑子就像被塞进了好几个杂乱的线团,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你,你先等一下
她把座机电话先放在一边,准备集中精神先对付彭建国:“彭所长,您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彭建国听到了铃声,知道另一边也在找她,所以也懒得磨嘴皮子,直接说道,“找你们管理的兽医一起过来吧。”
“兽医的话有是有,只不过请病假了。”龚倩说道,“前天他说自己不舒服就没来上班,昨天好像去了医院留观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天去看看他的。”
“哦?请病假?”彭建国马上警觉了起来,“是去的第一人民医院吧?”
“所长,你怎么知道?”
彭建国叹了口气,没再多做解释:“算了,你先过来吧,其他的事儿等我们这儿检查完再说。”
龚倩总算对付掉了这位所长,挂了手机正想要捡起座机话筒,耳边突然传来了儿子的声音:“妈妈,你怎么醒了?”
“哦哦,妈妈有电话,你继续睡吧。”
“灯太亮了,我睡不着。”
“那妈妈去外面打电话。”
“我要妈妈陪”
“那,那好吧。”龚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只能先应付下来尽快接起另一边疾控中心的电话,“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哦,钩体病的症状。”对方也隐约听到了一些对话,说道,“你还是拿支笔记一下吧,这很重要。”
“好好”
一夜过去,大清早,首先意识到滨江区出现巨大变化的还是那些早起的老头老太。
他们早上四五点起床,烧水洗衣做饭,然后陆陆续续地出门。有的去菜市场赶早市,有的则是在早点摊吃点东西,有的则会去最近的鹤山公园逛逛。
除了一个月后首次的阴雨天气外,他们面前的街道似乎和原来有了些微的不同。不仅多了几个奇怪服装的工作人员,还多了些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当然真说起来,街道上的变化并不大,也没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但人民北路那儿的鹤山公园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他们忙了一早上闲下来聊天说事儿的好地方。
“这是怎么了?”
“封了封了,公园需要整修,你们还是回去吧。”
“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整修了?是哪儿坏了吗?”
“那我也不清楚,只是上头说要封,我们只是照章办事儿罢了。”
“唉,也不给个公告说一声。”
“可不是嘛,这莫名其妙地封了,要不是sars早过去了得把我活活吓死。”
见那些工作人员没有再回应的意思,门前的老头老太也只能把满肚子的牢骚变成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反正今天天气也不好。”
“嗯,这毛毛雨下得也难受,回去吧。”
“唉,真是扫兴啊。”
“平时下雨天也这样,下午不还有牌局么,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
退休老人们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很豁达。没了早上闲聊的地方,自然有备选方案,老年生活只要有了兴趣爱好就是这么舒适安逸。
不过今天在鹤山公园门口出现的不止这些老人,还有一群中青年。他们对鹤山公园关门也不知情,更没有什么备选方案,甚至可以说是一道晴天霹雳。
“秦哥,这怎么办?要不换地儿?”
“换哪儿?”
“往前走几百米有个茶室,早上应该会开门。”
“我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关门了。”
“那去文钦街上的早饭摊?”
“你在开玩笑吗?咱们这儿二十来号人,能去那种地方?”
“那,那你说去哪儿?”
“秦哥,我看不如趁前天仁和医院吃瘪,咱们不如现在就杀过去。要横幅有横幅,要哭有哭,要打杂的有打杂。”
秦哥听了他的意见,迟疑了片刻,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队伍,确实觉得放弃这次计划太可惜了:“从这儿去仁和还有点时间,路上也能讨论讨论对策,得再给他们施施压。”
“车子呢?”
“备着呢,秦哥发话,我马上让巴士过来。”
“行,现在就让车过来吧”
谁知话音刚落,一旁的年轻人正准备叫车,人群中一人的电话响了起来:“喂,吴哥啊,怎么了?”
“”
“哦哦,我们正准备去仁和呢,有事儿吗?”
“”
“这吴哥放心,没有你我们也能干得不错。安心养身体吧,这儿有秦哥看着呢。”
“”
“要秦哥听电话?”这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秦达。
对秦达来说,吴擒虎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这次卡着大合同的时间,对手能倒在身体健康的问题上,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运气不错。
但再好的运气也得学会把握才行。
“电话给我。”秦达对他招招手,接过了递来的手机,“喂,老吴,怎么了?”
吴擒虎这边依然躺在留观走廊的病床上,顶着40度的高烧,心里想的依然是他的“事业”:“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我劝你今天就别去了,让事情稍微放一放再看看医院那边的情况。”
如此明显的缓兵之计秦达自然看得通透,但好歹是自己的老熟人,也算半个朋友,直接驳面子不合适,就说道:“不行啊,老吴,病人家属催得厉害,这一单必须尽快收工,大家伙还等着发钱呢。”
吴擒虎这次是真的闻出了味儿。
别人都把矛头扎进了鹤山公园,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现在只是少了点证据,要是证据在手,这些人再一把撞医院的枪口上,就是一盘菜。
他当然有私心,不过现在更多的还是担心连累到自己:“我知道你不信我,我就说一句,鹤山公园是不是被封了?”
“这”
秦达下意识地看了看鹤山公园门口的那些工作人员,穿着不知哪儿来的制服,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是封了,不过这代表不了什么。”
“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封掉公园?”吴擒虎一激动,脑门顿时胀得像被人塞了个皮球,疼得不行,“这事儿肯定有关系,你一定要慎重。”
秦达能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傻。
吴擒虎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也不是没有漏洞。如果真的要针对他们,没必要直接封掉公园那么大动静。
“你还是安心养病吧。”秦达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兄弟”,“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星期,仁和的事今天必须有个结果。”
说罢,他没等吴擒虎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秦达这次势在必得,剪除吴擒虎这个障碍,他便带着人上了巴士,准备剑指仁和。只可惜,老天爷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司机油门刚下,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是我,我们现在正要过去。”
“”
“什么?你什么意思?”
“”
“你当初是怎么求我们的?现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准备把我们那么多天的努力给甩在脑后不管了?”
“”
“尸检怎么了?难道尸检不要钱?我当初就和你分析过了,你如果尸检是必定拿不到赔偿的。”
“”
“医院说是感染你就信了?再说,有警察怎么了?有警察也一样闹!”
“”
“喂,喂!你倒是说话啊!”
秦达看着手机屏幕,脸色很难看,但这两通电话给了他一个信息,确实事情不好办了。尤其是刚才那通女司机家属打来的,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这可不是医院给个正当诊断就能解决的局面,肯定还有其他因素。
“秦哥,怎么了?”
秦达叹了口气:“仁和这儿看来要黄,家属有点不太配合。”
“啊?那可怎么办?”
“难道这一星期就白费了?”
“当初吴哥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人心就是难测,只是一条消息就能让面前这些人的态度发生180度的转变。秦达深知这一点,也不可能让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别急,没了仁和,还有丹阳医院。”
“哦,秦哥是说的那个中毒的姑娘?”
“对,就是她。”秦达深吸了两口气,问道,“知道那姑娘的家属叫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