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353.8月8日

祁镜知道袁天驰是个变态,但没想到那么变态,不仅留下了战利品还特地记了日记。

不过站在他的角度,这种留下战利品“回味”当时情景的做法,也是他本人极力克制偷盗冲动的一种表现方式。但可惜的是,这么做反而会产生反效果,越回味手就越痒,到最后控制不住了就只能出门干上一票过过瘾。

心病还须心药医,其实是个很片面的说法。

当心病还在发展初期,只表现为暂时的心情变化时,心药几乎是药到病除。可一旦心病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在大脑里形成了刺激激励的回路,那心药就不管用了。

这就和上瘾一样,靠单纯的心理辅导是不够的。

像袁天驰这样拖了十多年,反复的偷盗行为早就让大脑产生了奖励机制。一旦做出这个行为,大脑就会异常地产生大量五羟色胺,让他产生愉悦的快感。多年下来,袁天驰早已经进入了毫无愧疚感的变态行列。

这时候的治疗靠心理疏导没用,得吃药或者上一些强直性的措施才行。

不过祁镜本人对精神类药物有些排斥,毕竟副作用不小,而且袁天驰本来在袁家地位不低,突然出现精神问题会很麻烦。这么算来,能用的办法数量一下就少了许多。

祁镜重生前就是传染科专家,同时还研究着遗传疾病。按照他之前设定好的学习轨迹,等遗传病有了一定的造诣后,就会染指另一个偏僻的临床分类:非器质性精神病。

由于这类疾病的病因复杂模糊甚至没有定论,这种对于疾病病因、诊断和治疗的多重未知感对他的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对于这种特殊癖好成瘾的病人,精神病科里就有一种稍显笨拙的治疗方法。

过程有些复杂,也需要一些道具和大量的时间,不过治愈率还算不错,相较而下总比服药要靠谱些。

“小梁,会做视频剪辑吗?”祁镜一边在电脑上按袁天驰说的路线寻找他偷钱包的视频,一边问向身边的梁超,“我需要做个视频汇总,把这些片段都整合在一起。”

梁超点点头:“会是会,就是软件用起来有点难度,很费时间。”

“那没关系,时间不急,你抽空帮着剪就是了。”祁镜笑着把视频的文件名和出现的时间一个个写了出来,然后全存在了文档里,“剪好就叫我一声。”

“嗯,我尽力。”

半小时后祁镜别过梁超,回到了内急诊疗室。

在去一院之前,胡东升的事儿还让祁镜有些操心,现在回去得给他敲敲警钟。不过胡东升工作做得还不错,祁镜刚到就连忙抽空做了汇报,从观1床到68床无一遗漏,流利得让一旁抄方的顾嘉阳直呼牛13。

这算是胡东升一直以来要做的基础练习,祁镜听了之后只是点点头,心里没什么波澜。

王廷和另一位新来的主治正在重监室里抢救病人,现在观察室就得靠祁镜和胡东升来照看。纵览68张床,其中还是有几张床需要重点照顾一下。

他优先想到的也是情况最麻烦的11床:“那个甲肝送走了?”

“嗯,人是10点多来的,一来就有点问题。高热畏寒、全身乏力、恶心呕吐、肝区明显胀痛,我马上叫改走发热通道,同时叫了传染科医生会诊。”胡东升手里还拿着那人的病历册,答道,“谷丙谷草全部升高,HAV在测了,不过结合之前的饮食史,基本能确定是甲肝。”

“人在发热急诊?”

“嗯,特地空了个房间给他睡着。”胡东升说道,“家属也让他们去测了,如果被感染估计得全部进院治疗。”

“事儿告诉王主任了吗?”祁镜往嘴里倒了两口水,问道,“这得通报疾控中心。”

“已经说过了,电话也打了。”

“嗯,做得不错,说说24床吧。”

祁镜看了眼办公桌上摞起来的病历册,顾嘉阳连忙起身把那个病人的病历册送到了他的手里。同时胡东升的嘴也没停,继续说道:“病人44岁,宫颈癌术后第四次化疗。化疗结束出院后出现了高烧,最高388度,有寒战高热。”

化疗副作用巨大,高热就是一个很常见的副作用。

对祁镜来说,化疗是整个临床医疗工作中最无聊的环节之一。诊断明确,治疗单一,预后一多半靠运气,基本上就是制定一套化疗方案,然后靠药物慢慢摧毁身体细胞。

医生成了药物的工具,除了在化疗方案上有决定权外,基本体现不了什么作用。而在十多年后,科技日新月异,化疗方案也可以由精密仪器来判定,医生就完全沦为了开医嘱的工具人。

那么无聊的工作他是不会去做的,对肿瘤科也没什么好感。

国内寿命日益提高,癌症的发病率在稳步升高,但04年的体检普及率却并不高。这让很多癌症患者,在检出时就已经是中晚期的难度了。

中晚期癌细胞极易发生转移,一旦转移手术就失去了意义。因为即使找到了转移灶,那也是肉眼能看见的转移灶,说不定全身各处都散在着各种转移癌细胞,随时都能变个新的出来。

到了那时候,基本就只能靠放化疗来抑制肿瘤细胞的生长。

化疗费时费力,在漫长的化疗时间段里难免不会出什么问题,急诊就成了她们寻医问药的唯一去处。

而作为内科的急诊医生,化疗是不得不掌握的东西,尤其是它的各种副作用。如果真的要潜心学习,这些副作用一项就能出一本教科书。

“化疗后体温升高有几种情况?”祁镜坐定,抬头看了眼胡东升后又转向了顾嘉阳,手指敲着桌面问道,“都积极点,跟着一起答。”

这个问题问的是胡东升,但对一旁的顾嘉阳来说也是一样的。

不论是按辈分还是按临床实力,都是顾嘉阳排在前头:“化疗会造成身体抵抗力下降,激产各种感染。”

“嗯,然后呢?”

“然后”顾嘉阳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他只是个刚进临床的小小实习生,对肿瘤术后的化疗没什么细致研究。在就算是教科书,化疗部分篇幅也很有限,大都一笔带过。

以普通实习生的能力来说,祁镜绝不会责怪他,毕竟才刚来第二个实习科室,路还长着呢。当然,当作答的换成胡东升,那要求就不一样了。

“除了感染外,还有三种可能。”胡东升说道。

“哪三种?”

“第一个是输液反应,一般都发生在化疗药物输注后半小时至一小时内,有寒战高热。”胡东升说道,“这个病人是两天前做完化疗出院的,这一条可以排除。”

“第二个是特定的化疗药物造成的高热,不过主要见于博莱霉素和阿霉素。这个病人用的是宫颈癌后的常见化疗方案,紫杉醇和顺铂,应该也不是这一条。”

“第三个是肿瘤溶解综合征,但对应的是些非实质性癌症。这些癌症细胞因为药物的杀伤,迅速死亡,细胞内大量电解质、细胞因子、DNA进入血液,刺激体温应激性升高。”

祁镜点点头,对这个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那诊断呢?”

胡东升说道:“现在考虑感染的可能性最大,已经对输液港做培养了。”

“嗯。”

听了这段报告,祁镜还是欣慰的,至少胡东升之前的工作状态没变。今天早上确实有迟到,但都是年轻人,难得出格一次也情有可原,在他这儿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现在看来,胡东升的几项处理都还不错,暂时没看到什么不好的苗头。

当然,结果不是一成不变的。祁镜眼里,工作永远是第一位,家庭可以兼顾但有的时候只能做出让步。他自己肯定会践行这条原则,所以跟在他身边的人也必须如此,否则就只能放弃掉。

“那我说下一个了,47床”

见祁镜没挑出什么毛病,胡东升准备下一个病人的汇报。谁知祁镜摆摆手把他拦了下来:“那24床女病人的血常规报告拿来我看看。”

“报告在这儿,是很典型的”

胡东升还想说下去,祁镜摇摇头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把报告丢到了顾嘉阳的面前。查完胡东升,现在该轮到实习生了。有些知识点在他和胡东升眼里是个稀松平常的东西,但在实习生这儿就成了重要知识点。

现在机会难得,他这个带教多少得起点教学作用才行:“看看吧,这张血常规单子上哪儿不对劲?”

顾嘉阳不敢怠慢,连忙停笔拿上血常规报告来回看了起来。只是扫了一眼,就让他有一种违和感:“病人白细胞45,中性粒细胞计数(N)19,淋巴细胞计数(L)73,中性粒细胞百分比好低啊。”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祁镜问道。

顾嘉阳回想起之前一位病毒感染病人的血常规报告,和这张大体相似,便答道:“中粒百分比降低,淋巴百分比升高,那应该是病毒感染了。”

这个显而易见的坑,他还是一脚踩了进去。

就是因为临床随处都有这种坑,所以他们急诊医生在工作时才会如履薄冰,处处小心。门诊除了纰漏,说不定还有时间补救,但在急诊,说不定前脚刚做决定,病人后脚就不行了。

胡东升解释道:“小顾,百分比计数确实是重要的指标,但也得结合其他一起来看。实验室检查中那么多检查项目,往往单独一个数值的高低说明不了什么。”

“比如下面那条,中粒的绝对值只有085”

听到祁镜说的,顾嘉阳连忙下移视线看到了那段数字:“好低。”

“这是典型的化疗后的粒细胞减少症,因为宫颈癌化疗用的紫杉醇和顺铂都能降低中性粒细胞,所以才会降低免疫力。”祁镜解释道,“恐怕在做化疗的时候已经用过升白细胞药了。”

“原来是这样”

“学到了?”祁镜笑着问道。

“学到了。”顾嘉阳点点头。

“学到了就去给我找件干净的白大褂来。”祁镜到现在还穿着自己的黑色短袖T恤,“中号,领子没名字的最好。”

“哦哦~”

见他走后,胡东升继续往下汇报:“47床是个红斑狼疮,几年前就明确诊断了,一直在治疗。不过最近脑子不太好,今天差点和自己男人打起来,就被拉了过来。”

“狼疮脑病?”

“嗯,王主任也这么觉得。”胡东升说道,“几个检查都准备做了,就是CT病人一点都不配合,要不祁哥你过去看看?”

“行吧。”

祁镜叹了口气,正好在离开前赶上了从休息室出来的顾嘉阳,穿上了白大褂。看着门口悬着的挂历:,祁镜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今天几号?”

“8月4日。”

祁镜看了看胡东升,笑着问道:“日子快到了啊。”

“嗯。”胡东升点点头,“我昨天就和老纪、高健合计过,准备一起去他家庆祝,就是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去他家?别了吧。”祁镜皱了皱眉头,“那天正好周末,他儿子媳妇都在,肯定在外面吃饭,我们直接去就是了。”

“一次性去了四个人,会不会显得很突兀啊?”

“这有什么突兀的。”祁镜又问道,“你们排班商量好了吗,别到时候去不了啊。”

“我那天是夜班,老纪是早班,高健是夜出。”胡东升顿了顿,看向祁镜,笑着说道,“就只有祁哥你,是中班。”

“啊?那么倒霉?”祁镜皱眉又走回办公桌旁,看了看压在桌板玻璃下的排班表,自己名字的84那栏里确实写了个“中”字,“这谁排的班?”

“新来的主治。”胡东升说道,“人在ICU呢。”

祁镜又重新看了遍排班表的名字,除了他们原本那几个医生之外,确实多了个姓夏的人。具体什么名字没写,人名标注里只有一个“夏”字。

看了许久,祁镜忍不住问道:“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