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小冲突,引来了身边女伴的注意。她放下手里的化妆盒,侧身看了眼过道边的祁镜,然后开口问道:“马医生,怎么了?”
“哦,是误会,我以为遇到了位熟人”
虽说当初和祁镜照面的时间不足半小时,长相细节方面早已经淡忘了。可最后靠着院长老爸挤掉自己入职位子时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态度,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根本忘不掉。
要是在之前,也就是祁镜从进舱门直到落坐,并且给自己盖上医学期刊的这段时间,“熟人”两字肯定会被马立鸣一口咬死,更不会说是误会。
因为面前这人应该就是祁镜。
他的脸就像颗激起波澜的石子,扬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也让自己想起了当初那个如假包换的医二代。
可在掀掉那份期刊后,马立鸣犹豫了。
毕竟没真正打过交道,祁镜的长相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中等偏上的水平,脸形也没什么特殊标志。现在从侧面来看,神态似乎也和他记忆里有些出入。
毕竟神态这种东西不是照片,就是个很模糊的印象而已。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反应实在太过自然,真就像个被认错的人一样,让马立鸣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可是,你确实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祁镜没多说什么,继续把杂志盖在了脸上,准备就这么一路飞去上京。无聊是无聊了点,但总比一路听人bb来得清静
然而马立鸣并没有罢休,祁镜刚准备休息,他的第二波骚扰就来了。
刚才认人心切没细看,现在他有了充分的时间去关心那本杂志期刊,然后通过期刊杂志去好好了解这位“朋友”:“朋友,你也是医生?”
祁镜没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只要没暴露,名字就可以随便改,反正马立鸣不会强行去看祁镜机票上写的名字。但医生的头衔恐怕很难改了,正常人是不可能在坐飞机的时候去看一本国外寄生虫杂志的。
还是本全法文版,专写的非洲寄生虫。
“你说你姓徐?是哪家医院的?”
“老兄,你查户口呢?”祁镜长叹了口气,拉下杂志,眼神幽怨地回看着他,稍稍给自己加了点奇怪的口音,继续模糊自己本地人的身份:“一院的,徐佳康。”
“哦?一院也是大三甲啊。”马立鸣来了兴趣,笑着自我介绍了起来,“我是三院心内科的马立鸣,是去年03届的硕士毕业生。”
这话就是个开场白,后面虽然没明说,但其实藏了一个问题:“你呢?”。
按常规,在对等交流这个大前提下,听了这些介绍后,正常人绝对会一并说出自己的毕业时间,甚至是学历。如果再遇上一个善于交流的,这趟行程绝对充满了话题性。
然而祁镜并没有回话,只是随便嗯了声,就别过脸不再说话。
这让马立鸣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既然不想说,他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然后把注意力再次放回身边的女伴身上。女人是一家医疗器材公司的销售代表,从接触马立鸣来看,做的应该就是心血管介入用的器械材料。
最基本的三件套:导管、鞘组、导丝,然后是早期治疗用的球囊,和现在占据主流的金属支架,都应该是她的销售范围。如果祁镜没记错的话,防止支架内再狭窄的药物洗脱支架也已经出现,将会取代金属支架成为治疗冠心病的主流。
虽说一个科室该入手什么医疗器材,该使用什么药物都是大主任说了算。但在三院,介入水平刚刚跟上了丹阳大三甲的末班车,人才的数量和质量完全不能和丹阳医院相比。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马立鸣就有了相当不错的发展环境,和与其本身并不相符的话语权。
他是丹阳医院齐瑞大主任手下的硕士毕业生,专攻的就是心内科的介入治疗。从去年毕业后,一进三院就成了科里的红人。因为他不仅带来了他自己,还带来了丹阳医院心内科的介入技术。
这对一所刚从三乙升三甲的综合性医院来说,几乎可以算是填补了技术空白,实在太重要了。
心内大主任更是专门找了个夜班,和他促膝长谈了好几个小时“取经”。
这一度让人怀疑,马立鸣很有可能成为大主任的接班人。因为在没进医保的时候,心梗介入做支架实在太赚钱了。所以不论从未来力求微创的主趋势还是经济效益来看,高水平的介入技术确实有着极大的竞争优势。
而且这位主任也才40多岁,只要不出意外,在他退休的时候马立鸣应该可以稳稳地拿下主任医师的头衔。
接下去就是常见的接班人迭代工作。
从这点上来看,马立鸣能跨职称早早地接触到销售代表,也算合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能混得风生水起倒是和祁镜当初挤走他有一定的关系。
要是待在人才济济的丹阳医院,首先就有王成栋这座大山横在他面前。别说接班了,就连在介入室里都未必能说得上话。
马立鸣这次去上京是一次年假出差。
下星期会有一场医疗器械博览会,其中就有大量微创手术所用的器械,介入检查和操作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紧接着下个月,也就是八月初,上京还会一连召开数场医学研讨会,其中就有心内科的交流大会。
到时上京会汇集大批医生,这也是季广浩为什么要在八月份跑去上京的原因。(PS:285章笔误,朱岩说去明海是10月份,那时候祁镜已经过了九月份的执业考试)
医生和其他职业不同,技术几乎是一年一变,不可能上了工作岗位,拿了执业证书就万事大吉。
想拿到职称需要满足大量要求。
最基本的当然是通过各级职称的考核,此外还要有尽可能高的学历、尽可能长的工作年限、尽可能高的实力水平、以及尽可能圆滑的人际关系。此外还有一项占了不小的比重,那就是继续教育的学分。
学分需要积累,来源无非就那几种。
医院组织的继续教育学习,各类研讨会议,发表论文。如果不达标的话就得花钱去补分,否则就会影响晋升。
博览会可以增加见识,扩展自己的人际交流网。而后一场研讨大会则是了解介入的最新进展,同时也能得到不少学分。
马立鸣人虽然傲了点,但最基本的医学素养还是有的。
作为三院心内大主任接班人的有力争夺者,他自然想要在介入室里站稳脚跟。医院内部竞争极其残酷,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空降一位学科带头人,轻松截胡掉他苦等多年即将到手的大主任宝座。
所以此去研讨会就是他增加自己实力的重要途径。
大主任自然不会去参加那种大会,对于介入他也没兴趣再一步步慢慢学起,美其名曰给年轻人机会。所以马立鸣摇身一变,成了主任的“代理人”,而他身边那位销售代表姚璐就成了他的临时“小秘”。
两人之间刚认识没多久,公事方面压根就没什么好谈的。马立鸣也清楚这一点,聊天重点一直都倾向在了私事儿方面。
姚璐确实长得不错,也会打扮,按祁镜外貌评分满额100来算,她得有个90左右。
像这种各方面都长得极为优秀的美女,就是能通吃绝大多数男人。这从马立鸣看她的眼神里就能窥得一二,恨不得现在就下机去宾馆,然后一口把她吃掉。
男医生和女销售代表之间发生点什么,一点都不奇怪,祁镜那么多年看了也不少。
男人天生的本性就在那里,控制不住自己就会出事儿,和是哪家医院没多大关系。三院有马立鸣这样的,一院肯定也有,他老爸手里的丹阳医院自然也不会幸免于难。
自家医院里就他知道内情的就有好几位,只因为是私事,所以不会点破罢了。
而医院就和普通的公司差不多,医生护士都是人,这类关系也绝不会少。相比医生和药代,更多的则是上级医生和护士,上级医生和下级医生,甚至上级医生和实习生。
有些是真心相恋,而有些则是隐秘行径,见不得光。当然,这些事儿在祁镜面前就和透明的一样,都没有隐藏价值。只需要稍稍注意一下他们日常互动的神态变化,和彼此之间交流时的语气,基本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就像现在,马立鸣身子完全靠向了姚璐,手上小动作不断,早就把祁镜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就算看不到脸部表情,祁镜也知道他心里那点小心思。
倒是这位销售代表对马立鸣没什么感觉,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能察觉出一丝淡淡的不屑。至于这种不屑是出于马立鸣的职称水平,还是他的为人,祁镜就不得而知了。
在社会和医疗圈子里打拼了那么多年,她似乎也见惯了这种人,应对起来也得心应手。
每当马立鸣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她总能找到理由来转移视线。之前用的是去洗手间,然后是补妆,接下去便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
“马医生,这本杂志上写的减肥茶看上去好像挺有用的。”
姚璐拿起杂志,用书页成功挡住了想要“侵入”自己座位的那只手,同时还很自然地问了一个健康问题:“上面说纯天然,效果显著,你帮看看有没有用呗。”
马立鸣一愣,只能缩回手,看向那条广告:“额,这些都是骗人的,你别信”
“我看着挺有用的嘛。”姚璐笑着指了好几条,“最短七天见效,一个月能瘦10斤!”
“你这身材哪儿还有多余的脂肪,还减肥呢?”
马立鸣见这个话题挺不错的,立刻顺杆爬,合理地把刚才只敢偷瞄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放在了姚璐的身上:“我觉得保持健康饮食比什么都好,每天均衡膳食就行了。”
姚璐自然也不甘落后,顺着思路继续问道:“均衡?怎么均衡?我平时应该吃点什么好呢?”
“这个嘛,蛋白质肯定不能缺,这关乎身体的免疫能力。其次就是蔬菜”
马立鸣脑子没转过弯来,被她绕得成了个营养学家,竟然在那儿开始讲每天的营养占比。
好歹姚璐也是个医疗器械的销售代表,做的也不只是三院的生意,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总是有的。因为他们不仅仅要会推销,还需要和医生一同进介入室,近距离观察器械的使用情况,甚至有的时候要比医生更了解这些器械材料才行。
不过对祁镜来说,这倒是个好消息。见他们俩聊得不错,他就慢慢坐直了身子,然后掀走了盖在脸上的杂志期刊。
以他的体质,要是一觉睡到上京,那晚上恐怕就得长时间失眠了。明天一早就是大会诊,作为弥补国外寄生虫研究方面的短板,祁镜是会诊里的重要拼图。到时候面对那么多主任教授,顶着个熊猫眼,实在说不过去。
带有移动性的皮下肿块是林志行的主诉,也基本是唯一主诉。
按理说林志行在非洲待了那么久,那些乱七八糟的微生物也是他的老对手了,多少自己应该有点底才对。可是这次病症实在奇怪,就连他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东西。
祁镜翻了不少书,也没头绪。
接下去在看到林志行完整病历之前,他也只有尽可能地扩充自己的知识储备,希望在会诊的时候能灵光乍现。
看书,看书,还是看书
谁知,他才刚起身拉正椅背,没引来马立鸣,倒是让姚璐发现了新大陆。
如此优秀的挡箭牌和误导目标怎么能错过,想要一路上清静,就得转移马立鸣的目标。所以眼角刚瞟到祁镜,她就没犹豫,直接说道:“马医生,你那位一院的同行好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