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文毅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一手托着腮帮子,等待着祁镜的回复。照片早已在十多分钟前通过qq传送了过去,但收到的只有紧跟在后的【稍等】两个字,便没了下文。
突如其来的空闲让他有了些自己的时间,来好好想想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人是在上京丢的,没精神病史,没仇人,也没和人结过怨。听男朋友和家里人说,两人关系不错,上午还一起去了电影院,心平气和地看了场电影。直到下午男朋友回公司后,人就突然没了,就真的像人间蒸发一样。
在李文毅的眼里,这个女人的情况太过蹊跷,但整件事儿里不仅仅只有失踪者蹊跷。
作为丹阳这儿的求助者,祁镜也一样很反常。
提供的信息里没有提到名字,年龄跨度更是大得离谱,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性别女”悬在嘴边。在描述外表的时候,他又绝口不提失踪前的衣着服装,却在常人很容易忽视的头发上大作文章。
确实红头发是个标志性的特征,那烫发呢?头发的长度呢?
奇怪
要不是因为祁镜之前救过他一家老小的命,对这人的人品有些了解,恐怕李文毅心里的那部怀疑引擎早就开足马力发动起来了。
不过现在,他还是耐着性子等待对方的答复。
等待没有白费,几分钟后,屏幕上总算出现了回复消息:【李哥,这人半年前确实住在丹阳,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私事才搬去的上京】
能说出这句话,那就说明她确实是祁镜在找的人。
找寻失踪人口和治疗癌症是一样的,越早得到信息就能越早确定一个人的行为轨迹,也就能越早发现她的行踪,这样失踪者存活的几率也就越高。
能在报案三天内就得到这么有用的信息是个相当不错的发展,但结合刚才种种疑点,李文毅脑海里的问号反而更多了。
为什么萧子晴要不告而别?为什么她要去丹阳?
祁镜和萧子晴是什么关系?祁镜说的那个朋友又和萧子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祁镜能认出这个女人却对她的其他外表特征一问三不知?
萧子晴还活着吗?
李文毅反应很快,马上就罗列出了一大堆疑问。但这些疑问又太过稀碎,也没有前后的关联性,想到最后也找不到答案,只是在徒耗精力罢了。
所以他没有深究,而是把这些问题一个个抛回给了祁镜:
【真是你要找的人?确定吗?】
【确定!不过认识她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身边一位病人的家属】
【家属?祁老弟,你别坑我啊!上次你还说是一个朋友让你问的,怎么现在就成了病人家属了?】
经过和屈杰的十多分钟交流,祁镜基本掌握了萧子晴的一些情况。现在她失踪了,又染了一头红色的大波浪,还和丹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就说明之前对于刘明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所以祁镜兴奋之余,倒是又把之前找的借口给忘了。
虽说圆谎对祁镜来说没什么难度,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瞒骗下去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无巧不成书,这样也好,反正早晚要摊牌,现在把事儿交待清楚也未尝不可。
祁镜想到这儿,敲起了键盘:【整件事儿的起因有点复杂,下午你来趟丹阳医院,我亲口和你说清楚吧】
【你就不能来警局一趟?】
【上班呢,老哥】
李文毅看着这条消息,迟疑了片刻:【下午几点?】
【我晚上8点的飞机去上京,5点就得走,之前都会在医院待着】
【那我吃个午饭就过来】
【行】
李文毅虽说定的是吃好饭再去,但刚打完字就已经站起身,拿起公文包和吉普车车钥匙一溜烟跑出了门外,明摆着就是冲祁镜去的。他边走边打电话给了上京那位老朋友:“老谭啊,人有消息了。”
老谭刚和警队同僚一起做了个通宵,精神有点犯迷糊,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人?什么人?”
“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个红头发女人!”
“红头发哦哦,对,红发女!”老谭一蹦三尺高,音调也被拉高了不少,“找到了?人难道还真的在丹阳?”
“这说不准,人是没找到,但已经有线索了!”
三两句对话间,李文毅已经来到了楼梯口,左右脚快速交错,没一会儿就下了楼,“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提供线索的人,把整件事儿理顺后再向你汇报。”
“哟,汇报不敢当,你自己当心点。”
“好。”
李文毅本以为只是一起常见的失踪案,可现在看来并不简单。从祁镜的叙述口吻来看,他肯定掌握着什么重要的证据或者线索,所以李文毅绝不会因为一顿常常不吃的午饭去浪费时间。
至于刚才的说辞,其实也只是拉的一个幌子,兵不厌诈。
11:11回复的消息,说要去医院,11:14李文毅就开上吉普离开了警局,而仅仅18分钟后,他人就到了丹阳医院。出示警员证,把车停进医院后,他一路奔向内科急诊。
急诊还是一样忙碌的样子,李文毅绕过人群,直接跑进了诊疗室里。
他之前来过一次,房间里一般没多少医生,能留两三位就不错了。然而这时的诊疗室却成了真正的大佬会诊室,王廷坐在主任椅上,从身边到远处的饮水机旁坐满了医生。
李文毅刚进门就吸引来了不少目光,只是视线相交就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临阵决战的巨大压力。这股气场就和他那几位顶头上司一样,平时引而不发,只有在警局有联合大行动前的动员大会上才会漏出来些压压场子。
不过现在他有公务在身,该问还得忍着压力去问:“我找祁镜,他在吗?”
李文毅哪儿会知道,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问题直接就让在座的医生们炸了锅:“祁镜?这小子又惹事儿了?”
“没啊,这两天听说还挺安分的。”
“你们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就算惹事儿也是小事儿,不至于闹到警局吧。”
“老宋,你还是不了解他,上次说是去上京旅游,结果分分钟就被送进去了。祁院长可没少骂他,可骂有用吗?”
“啊?还有这事儿?”
“听说是假扮和尚”
听着周围的吐槽,王廷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稳住了场面,这才看向李文毅答道:“他回家了,说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回家了?”李文毅皱起了眉头。
刚才在qq里还说好会等他的,怎么现在说回家就回家了。这时再回忆之前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让李文毅不得不怀疑祁镜的动机
如果他是在误导我,该怎么办?
如果他现在就想着尽快离开,该怎么办?
万一线索就在这儿断了,那接下去又该怎么办?
现在赶去他家还来不来得及?
到底是等还是走?
“李警官,等一会儿吧。祁镜特地嘱咐我,要是你提前到了就让你别胡思乱想。他只是回去拿一件证据而已,安心等他回来就行。”王廷喝了口温润的茶水,然后笑着抬头看了眼挂钟,说道,“已经去了半个小时,应该再有一会儿就能回来。现在是中午,路不堵,车也不挤,应该回得挺快的。”
“半小时?”
李文毅看看表,这小子和他一样,也是敲完字就动身,两人几乎同步。
最终理性打败了直觉,李文毅退出了诊疗室,在门口找了把候诊椅子坐下等人。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让他失望,十分钟后祁镜跑进了诊疗室,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天蓝色警员衬衣:“李哥,你可真够心急的。”
“你可算回来了。”李文毅连忙迎了过去,“说说经过吧。”
“让我喝口水”
祁镜进门就抓起自己的水杯灌了两口水,然后把李文毅带去了门急诊外的小花园。在喷水池旁,他拿出了从家里带来的那个塑胶袋,里面那根半焦的红色头发让李文毅心里一个咯噔。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文毅接过塑胶袋,在大太阳底下好好看了两眼,“你不会单单因为一根烧焦一半的头发,就怀疑对方了吧?”
“难道你对这根头发的来历没兴趣吗?”祁镜笑着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很有可能就是萧子晴的头发。”
“那么肯定?”
“从烫发弯曲的弧度来看,有点相像。”祁镜解释得很牵强,但最后还是抓住了其中的重点,“而且她是少见的红发,恐怕在城里晃悠一天也见不到一位红头发的女人吧。”
李文毅点点头,听祁镜说了遍两则小“故事”。
其一是刘明来医院求诊,另一个则是萧子晴之前的生活情况,和半年前离开丹阳的理由。
人名字没错,是叫萧子晴,但年龄已经31了,暗暗藏了3岁,估计没对现在的男朋友说实话。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以前一直住在丹阳,直到半年前才离开。
李文毅对信息出现错误倒不觉得奇怪。
因为在互联网不发达的十多年前,又在更新二代身份证的当口,身份信息确实会出现大量错位不匹配的现象。民警有时候也会犯难,不可能完全依赖身份证信息库提供的信息。再说失踪信息提交也不在丹阳,李文毅只是个传递消息的传声筒,至于上京的民警怎么做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然后呢?”李文毅拿着小本子做着笔记,“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按照这位家属的说法,半年前他们一家三口和萧子晴在丹阳聚过一次。听她自己亲口说是找到了位新男朋友,第二天就离开丹阳去了上京。”
“半年前”李文毅记下了时间点,然后又问道,“那之前呢?之前有没有感情纠纷?”
“这就得问刘明了。”
祁镜笑着把自己的怀疑对象搬了出来,摆在他面前,“单单拿出一根烧焦的红头发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头发留在了病人身上,而这个病人正饱受着烟熏造成的急性结膜炎的困扰。这里面就有些值得思考和玩味了。”
李文毅点点头,但没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你刚才还说这个叫刘明的婚姻挺和谐的,怎么又闹出了个二奶?”
祁镜这时候就地取材,拿刚离开医院的屈杰举例说道:“表面幸福的婚姻,不一定靠爱情、亲情,背后说不定是一个深深的负罪感在竭力维持着一切。”
“你意思是说他找了个二奶,然后又把这个二奶杀了再焚尸?”这超出了李文毅的想象,一般处理尸体的方法无非那几种,很少会用到火化的手段。
“他公司都是易燃物品,找个安全的地方烧上几个小时并不难。”祁镜把看着他手里那个塑胶袋,笑着说道,“如果没有找到和她相似的失踪人员,我也没准备明说。现在既然找到了,正是交出头发的时候。”
事情交割完毕,李文毅带着头发塑胶袋去了趟外科大楼。
刚做完手术的龚玉兰才是萧子晴的好友,他需要好好问一些问题,收集线索和情报。至于她现在的心情如何,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而祁镜则在为上京之行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李文毅刚走,郭炎就悄悄地从远处来到了水池边,笑着问道:“祁哥,你叫我到这儿来干什么?诊疗室里还在开会诊呢,你不去真的好吗?”
“一个脑梗合并脑肿瘤的病人,诊断那么明确,治疗无非是冒险融栓和保守不融栓两种。都是主任之间对治疗手法的一些微调,不是我的菜。”
“那叫我来”
“晚上我就得走,走之前得交待一些事儿。”祁镜看着喷水池溅起的水花,问道,“那几本杂志都换上封皮了?”
“嗯,换了。”
“内衣杂志是不是上了中华医史杂志的皮?”
“嗯?祁哥已经看过了?”
“不是我,是王主任!”祁镜回头,一顿乱喷,“你明知道王主任不待见中医,还特地拿一本中医医史去做封皮。”
“啊?不拿这本拿哪本啊?”郭炎一时半会儿脑子转不过弯来。
“既然是给小护士们看的,那就拿护理杂志啊!”祁镜抬手一拍他的脑门,训斥道,“笨不笨?”
郭炎在死物的管理方面有不俗的能力,但对人际关系就实在后知后觉了点。直到这会儿被祁镜点破才反应过来,护理杂志好像确实是要比那本中华医史来得自然得多。
“对不起,祁哥。”
“没事儿,这只是小事,抽空换回来就行。”祁镜渐渐变了张脸,严肃了起来,“这次我去上京,说不定要有段时间不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