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243.熊孩子的催命符

2月17日的丹阳吹的还是晚冬时节的北风,好在太阳赏脸给了个大晴天,晒着阳光让人暖洋洋的。

和老婆分居两地,让常志军心情说不上多好。但那天恰逢元宵,他还是提起兴致和家里人约了时间,一起出来聚一聚。

时过中午,饭店一楼大厅里聚了不少人。

常志军带着儿子和亲戚见了面,互相道了平安。离开饭还有些时间,一家子就按社交圈子分成了三堆。

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和中年妇人们一直坐在包房里,笑着聊聊以前的趣事以及常家渐渐成长起来的第三代。常志军的几个兄弟则聚在一块,或在一楼或在大门口,边吸烟边谈最近遇到的无奈和那些躲都躲不过的麻烦事儿。

最开心的还是小一辈。

过年时远离书本、考试和班主任,女孩子会聊起过年买了什么新衣服,而男孩子则会把身心都交给玩乐,。

04年能玩的东西不多,小孩子们接触不到高级的电子产品。在没有电视的情况下,过年时聚在一块能玩的就只有鞭炮了。

就算平时最专注于学习的常文瀚,骨子里也是个血性男儿,也对这种小型又合法的爆炸物痴迷得不行。一声声炸响的鞭炮,能让他感受爆炸带来的刺激,也能在其他人的惊恐中寻得一丝自尊心上的满足。

最近父母之间闹得厉害,他平时学习压力也不小,急需一些东西来发泄内心的情绪。

如今一年一次的鞭炮盛宴邻近尾声,他需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把这种欲望燃烧殆尽来迎接新的学期。

孩子只能接触威力不大的几种小鞭炮,大城市也少了乡村那种随时可以就地取材的惊喜。

不过这些阻碍并不能阻挡孩子们的童心,只要胆子够大,路边的汽车轮胎甚至车底都能成为他们“引爆”的对象。厚实的橡胶和底盘对这种瘙痒式的小鞭炮自然没什么反应,但这些孩子就是能玩得乐此不疲。

“要不要来点刺激的?”常文瀚的一位小堂弟指向路边一块窨井盖,提了个建议,“你们谁知道把鞭炮丢下去会怎么样?”

“下面有水会把火灭掉的吧。”一位熟知水火相克理论的孩子说道。

“不一定,烧得够快的话就会在熄灭前炸开。”常文瀚回答了一个他这辈子最不应该回答的问题。

答完后他就有些小后悔,总觉得哪里不妥,但还是受限于自己身上“优秀学生”的标签,没有及时制止他们。

“来试试。”

几个孩子在窨井盖前站定,最开始提议的那位从手里的纸盒里抽出一根划炮。快速擦过盒子边的砂皮纸,随着噗哧一声,炮仗带着喷出的火苗窜进了盖上的小洞。

“”

“没声”

“哑炮?”

“说不定就是灭了。”

对于压岁钱使用率近乎于0的孩子而言,炮仗是高昂的消耗品,就像穷光蛋手里的香烟一样,用一根少一根。几人看了看常文瀚,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可惜。

“再试一次!”

起头的男孩有点不甘心,没等周围的玩伴回过神,第二根炮仗就已经燃起火苗,被轻轻丢了下去。

城市下水道会聚集不少沼气,沼气里带了甲烷。鞭炮的火星会点燃混合了空气的甲烷,产生局部高温,表现出的就是爆炸。当那些熊孩子平时心心念念的爆炸响声真的出现在了眼前的时候,他们就傻眼了。

或许那时候连傻眼的资格都没有。

常志军对当初那一幕还记忆犹新。

那时他还在和几个兄弟在酒店里聊天,听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没一会儿就有服务员说外面有两块窨井盖飞上了天。在爆炸的气浪推动下,它们直飞上了四楼,一块敲坏了路边一辆私家车。另一块敲中广告牌后改变了方向,让路边的孩子遭了罪。

四十多的常志军经营着一家公司,看上去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可一说到这儿,他的眼泪就有点止不住了。

“不,不是窨井盖!”祁镜打断了他的悲伤思绪,“造成脑出血的盖子和我们内科没什么关系,我想知道的是下水道的污水有没有溅在常文瀚的身上。”

“污水”

常志军之前一直想的就是那该死的窨井盖敲中了自己儿子的脑袋,谁会去想那带着臭味的下水道污水呢。常志军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记得一些细节:“好像有吧,去医院的时候,他身上有点脏兮兮的。”

“那脸呢?”祁镜用手指在鼻子周围画了个圈。

常志军摇摇头:“我没太在意,大概有吧。我儿子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一直在问下水道污水,我儿子的病和污水有关系?”

“我想了解一下细节情况,说不定是污水里的细菌感染了你儿子的身体,具体是什么菌该用什么药还得进一步核实。”祁镜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只要再做一两个检查应该就能明确病因了,放心吧。”

“细菌病毒?你想什么呢?”

两分钟后祁镜出现在了内急诊疗室,皱着眉头看向桌边还在猜病因的高健:“别把思维局限在课本里,胆子放大了猜。”

高健一头雾水,这还能怎么猜,否掉了寄生虫剩下的无非就这两种,难道还有别的?他思前想后考虑病因,还翻开祁镜刚才看到的书页,找了几个来回,愣是不知道他想到的是什么东西。

祁镜已经拨下了电话:“转耳鼻喉。”

“稍等。”

耳鼻喉是个专业性很强,但能赚钱的病种并不多。加上耳鼻喉三个字听着就是一股子小家子气,所以专职耳鼻喉的医生数量相比其他大科室要少得多。一旦某家三甲医院聚齐了配套的耳鼻喉医疗队伍,其他医院就会没人可用。

这种情况下,就算设立了科室也没用,这就造成了很多三甲医院没有耳鼻喉科,

而吸走丹阳耳鼻喉人才的医院就是丹阳医院,从20年前这家医院的五官科便是招牌。近几年经过发展,这儿的五官科分出了眼科、口腔科和耳鼻喉。前两科在市里能进前三,耳鼻喉因为有独立的病房和完善的检查治疗系统,就算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号。

“喂,什么事儿?”接电话的是位姑娘,打了个哈欠,听上去声音很软很甜。

祁镜没有丝毫怜惜女同行的意思,不管医生是男是女,这个病人必须尽快处理,至少也得看看鼻腔和喉咙里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内急有位病人,希望你们能下来做个喉镜检查。”

“内镜?”姑娘想了想说道,“明天吧,我们可没实习生帮忙,整个病房就我一个人,走不开。”

祁镜一听就知道在推事儿。

外科病房里那么多病人,来了需要急诊处理的病人,该哪科医生下来看就得哪科下来看,根本没那么多借口和废话。耳鼻喉也没什么危重的病人,如果有也都第一时间送头颈外和神经外了,平时处理的都是些鼻息肉、鼻炎、睡眠呼吸障碍、咽炎、中耳炎之类的病人而已。

“病人是20岁不到的小年轻,我们怀疑他有会厌囊肿,已经有了急性炎症化脓的表现。”祁镜轻咳了两声,自然有他自己的办法,“要是拖久了”

“是急性会厌炎?”

这几个字都不用祁镜细说,姑娘作为耳鼻喉医生,很明白它的严重性。其实在接话那刻起,她就已经咬中了祁镜的鱼钩,已经摆脱不掉了。

急性会厌炎发展迅速,因为所处位置特殊,炎性肿胀会在短时间内膨胀到堵塞喉管的地步。既然内急医生发现了炎症表现还找她做喉镜,那就说明现在还不严重。如果她不下去确诊并指导治疗,到时候病人炎症没控制住,出现喉阻塞,她可是有责任的。

“行了行了,我马上下来。”

祁镜笑着点点头,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祁哥,常文瀚得的是会厌炎?”高健有些奇怪,“这不就是细菌引起的嘛,金葡菌、肺炎双球、链球、乙流”

祁镜语重心长地把手掌按在他的肩头:“看来离开我有一段时间,你似乎忘了些东西。不过也好,人的本性难移,你毕竟不是胡东升,骗人方面没什么天赋,疏于训练后有倒退也很正常。”

高健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会厌炎啊。”

“废话,不这么说耳鼻喉怎么肯下来做急诊喉镜。”祁镜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了天花板,“希望别太严重,我可不想在抢救室里听一个小姑娘惨叫一晚上。”

高健是越听越糊涂。

他再三追问,祁镜还是卖着关子,一直不肯说。按他的意思,听觉带来的刺激绝没有视觉来得强悍,要记住一样东西光靠听可不行,必须得亲眼看到才行。

“你本书查的怎么样了?”

“刚到F。”高健看回自己手边的疾病大全,“量有点多。”

“有什么怀疑的目标吗?”

高健摇摇头:“刚开始我还摘抄了几个,但复看了一遍后发现都没什么可能性。那个病人没有发病诱因,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最多就一个咳嗽咳痰。我看中的病在他的病情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不能只看现病史,还得找找既往史里的线索。”

“既往史其实没多少东西。”高健看着自己记录本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条目,说道:“三高里只占了个高血压,十多年前就有了,一直控制得很好。他年轻时得过慢性前列腺炎和腰肌劳损,之后都得到了治愈和缓解。”

“我记得他还有别的病吧。”

祁镜把那病人的资料又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一年前有过一场饭局,吃多了油腻的东西,得过急性胆囊炎。当时体温到了394℃,120送去了当地一家大三甲。”

高健看了眼记录本:“当晚就做了胆囊切除,五天后就下地了。”

祁镜点点头,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前他出差去了外地,用过小旅馆里不干净的毛巾,眼睛得了结膜炎。”

高健没想到他连结膜炎都算在了里面:“医院开过抗生素眼药水,三天后就康复了,没再复发过。”

祁镜说道:“治好了可不代表和现病史没关系啊。”

“可就算没治好,它们也和肺部结节没半点关系。”高健反驳了一句。

“我知道他都治好了,但还是得把这些东西算上。”祁镜笑着说道,“说不定遇上一个契机,你就会发现,答案就在自己手里。”

高健点点头,在诊断方面祁镜远远超过他。

就算他家里那位早就做到主任位置的父亲,在听过了吴正根的病例后,也不得不称赞两句。当然称赞归称赞,考研进急诊科就是触碰了父亲的逆鳞,这是两码事儿。

当然高健对这些都无所谓,当初学医他父亲就反对,现在无非就是反对得更激烈点罢了。

“你想什么呢?”祁镜合上了那本微生物大全,递还给他,“想心事?”

“没有。”高健摇摇头,“看了几小时有点累了。”

对方不想谈,祁镜也不会多问。

没一会儿,耳鼻喉科那位女医生下了楼来到了诊疗室里:“刚才是你们内急打电话的吧,病人呢?哪床?”

祁镜点点头:“在急救室里。”

“啊,急性会厌炎堵喉管了?”女医生有些紧张,作为耳鼻喉科可不太会遇见这类急重症的病人。

“没有没有,只是昏迷而已。”祁镜笑了笑想要一笔带过。

“啊?”

女医生有些忐忑不安,就算有了主治医生的职称,但在耳鼻喉科里升职称远比其他科要轻松,这种轻松给她带来了些不安。但不安没能持续多久,在看到病人的病史后,这种不安就变了味:“不是急性会厌炎嘛,怎么成颅脑外伤术后了?”

“都一样,反正都挺要命的。”秦雪峰站在一边吐槽了一句。

“这能一样?”女医生眼睛瞪的像个铜铃,看着会诊单上写的“咽喉异物”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们这是瞎写的吧?病人术后压根没吃过东西,怎么可能有异物?”

秦雪峰和陈霄都不做声,会诊单不是他们写的,祁镜自然会帮他们做解释:“快抓紧时间做吧,我敢保证里面肯定有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