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位主任都有各自拿手的本事。
常年对付自家科室里的疾病,不断钻研治疗方法深挖病因能让他们的医路走得很远。但相对的,路也会越变越窄。
尤其连传染科主任一开始都没能想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更加“陌生”了。
其实蔡萍没想到也情有可原。
那么多年她主攻的都是病源基数非常大的疾病,病毒性肝炎、各类脑炎、结核病、hiv和其他std(x传播疾病)。
这病本身就有很高的误诊率,也有一定的地缘性,在丹阳真的少见。
见得少,自然考虑的也少。
所以对于教科书上重点讲过但临床却很少见的疾病,刚毕业的住院医生在诊断方面反而更有优势。
现在病人正躺在独立的玻璃墙围起来的单间里,门口是钢化玻璃移门。
他身形消瘦黝黑,盖着一条医用薄毯。薄毯旁探出一条引流管,在铁架上绕了一圈通向床边的收集袋。
经过昨晚的抢救,现在他身上满是奋战过后留下的痕迹。
嘴上插着气管插管,联通辅助呼吸机。脖子旁有深静脉穿刺,手上也有静脉通路,两边挂着伏立康挫和亚胺培南。
床边的抢救车药品器械全部齐全,时刻准备投入下一次战斗。
蔡萍带着祁镜进了房间,胡东升站在一边手里拿着大号针筒和生理盐水袋。
其他几位主任在听了两人的初步诊断后,早就来了兴趣,不可能真的在休息室里喝茶聊天。
他们纷纷站在房间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脑海里翻出早已尘封在海底里的知识宝箱,回想这个病究竟该怎么治。
“先试试吧,外科冲洗过两次,阻力很大。”童淼说道,“难道不能先驱虫吗?”
“肯定不行!”蔡萍说道,“手术已经刺激过它们一次了,反弹多剧烈你应该最清楚。现在病人那么虚弱,驱虫药下去”
童淼点点头。
蔡萍手里有些用药方法和药物手册、教科书上说的完全不一样,但效果相比之下更好。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外行听着就行。
病人T管引流出的胆汁不多,三天下来也就500l。
祁镜仔细看了看收集袋里的胆汁。
管口开始、经袋内到袋底,胆汁颜色从黄褐色层层递进。尤其在袋底还能看到一些混浊的沉淀物,有些像是碎开的结石,有些就一言难尽了。
“蔡老师,你看。”
祁镜摆弄着收集袋,捏住其中一块黑色的软圆形的东西:“031,大小正合适,已经可以确诊了。”
蔡萍看后连连点头:“嗯,是华支睾吸虫。”
胡东升也凑了上来,毕竟教科书里花了大量篇幅说明这个寄生虫,可什么样子的连张照片都没有。现在有机会见到活虫,机会难得。
“别看了。”祁镜拿过胡东升手里的针筒和生理盐水,说道,“要是数量够多的话,待会儿保证让你一次看个够。”
蔡萍接过祁镜递来的生理盐水针筒,把前端套进T管:“T管冲洗应该遵循先低压后高压的基本原则,先缓慢前推,当遇到阻力时再慢慢加压。”
只见针筒推杆缓缓前进,没一会儿就受到了阻力。
蔡萍渐渐加大手上施加的压力,把筒内的活塞又往前推进了一小段距离:“差不多了,回抽后,开始下一轮。”
这时胡东升早就已经端着弯盘在窗边等着,就像个在草丛里捉蛐蛐的孩子,不停寻找着回抽出的混合液体。
不过几次来回后都没什么效果,回抽的液体都很干净。
每次活塞到了固定位置就会受到巨大阻力,蔡萍不敢加重推力。生怕胆总管压力太大,T管缝合口突然裂开,那就得不偿失了。
蔡萍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说道:“这么重的肝吸虫肝硬化真的不多见,先闭管,下午再试试吧。”
“蔡老师,我觉得可以换一种灌洗方式。”祁镜说道。
“换一种?你意思是不用生理盐水?”
蔡萍已经猜到了祁镜的想法:“药物灌洗虽然刺激性没有直接静脉给药那么大,可也有一定的风险啊。”
“吡喹酮作用太强了,稀释后也不行。”祁镜想了想,“可以用一种对寄生虫效果更差的药物,比如一直处于寄生虫用药二三线,现在更多是用来对付厌氧菌的”
他说着说着看向了胡东升。
这已经是他早就已经养成的习惯。
胡东升基本功扎实,反应和逻辑思维都很敏捷。现在他差的就是经验和鉴别诊断时的诊断视野,所以现场提问对他的提升最大。
这一看就代表着提问,对于锻炼他的基本功很有好处。
一旦胡东升接不上话,面对的就是惩罚。
“额”胡东升疯狂地翻阅着记忆。
厌氧菌
可以用于寄生虫
对了!
“你说用甲硝唑?”
还没等胡东升回答,蔡萍就已经想到了答案,气得他在心里一阵捶胸顿足。
祁镜可不会和他讲道理,回答慢了和没答出来性质一样,都得受罚。
蔡萍微微点头,顺着祁镜的思路也觉得可行。但从她点头的幅度里还是能看出一丝担忧:“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可万一造成刺激”
祁镜轻轻拍了拍床架子:“感染已经造成了急性肺损伤,下一波指不定会产生什么影响。”
如今病人的其他器官还不错,肺虽然有了损伤,但只要感染退去急性损伤就会慢慢恢复。唯一可惜的只有肝脏,失代偿的肝硬化最后只能靠器官移植。
幸运的是病人家境不错,只要身体没其他基础疾病,肝移植本身成功率不低。
可如果继续拖下去,再来一两次病危抢救,一旦拖垮原来的身体,肝移植的希望也就跟着破灭了。
“试!”
十分钟后,护士送来了一盒甲硝锉注射液。
经过三次灌洗,活塞并没有向前推进,蔡萍当即决定闭管让药物在管内作用一段时间。
半小时后,祁镜松开T管管腔上的夹子,淡黄色的混合液体带出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结石。
紧接着,一颗颗饭粒大小的黑色小虫排着队往外流了出来。
“一二三四”
“这也太多了!”胡东升看着密密麻麻的T管引流管腔,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