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云凯严格贯彻了自己稳健的行医风格,两相对比后,门外这位准备推给骨科的病人突然就重要了起来。
万一在去骨科的路上心梗加剧,按首诊责任制,他肯定是全责。
严云凯和面前的伤员打了声招呼,便丢下缝合器跑出了清创室。
好在清创室内外的两伤员是自家兄弟,就算伤口才缝了一半也没什么抱怨。但病人心境很脆弱,又刚遇到车祸,很容易受人影响。
见严云凯那么焦躁,皮外伤的弟弟也变得担心起来,生怕大哥出什么大问题。
“医生,我哥没事儿吧?”
“”
严云凯突然不接话让他越想越不对劲。
他看了眼手臂上被缝了一半的血淋淋伤口,也顾不上疼不疼,就想拿着和皮肉连带在一起的缝合器丝线,出去看个究竟。
不过好在还没动手就被进来的李玉川制止了:“你可不能乱动,缝合区域是无菌区,你要是上手就得再次消毒了。”
听到消毒两字,弟弟轻吸了一口凉气。
脑海里的痛感和鼻孔里残留着的刺鼻气味,让他马上联想到了刚才做双氧水冲洗的滋味。
他缩回了手:“我哥没事吧?”
“没事,需要再做两个检查确认一下心脏的情况。”李玉川给自己穿戴上手术用具,坐在了他面前,“别担心,严医生已经找了骨科和心内科会诊。”
“两个科室一起会诊?”
“嗯骨头断了,可能对心脏造成了些影响。”李玉川很自然地拿起了缝合器,安慰道,“不过现在看来影响不太大,我们也只是想做个评估而已。”
“哦”
虽然弟弟仍有些担心,不过他至少听到了哥哥现在的具体情况,总比自己一个人瞎猜好。
接着李玉川开始聊起他们出事的地点、摩托车型号、在哪儿工作,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中把大小三个伤口全部缝合完毕。
李玉川没想到严云凯会因为祁镜的一句话紧张成这个样子。从心电图到送检心肌酶谱全部亲力亲为,反而把缝合让了出来。
结果和祁镜的猜测一致,病人冠状动脉出现了问题。
虽然心电图提示的改变很小,但送检的心肌酶谱报告数值却都是各种大涨,严云凯看后甚至一度暗暗佩服自己的谨慎和果断。
“小凯子,不错啊,这都能被你想到?”
来会诊的是又高又壮的王成栋,他拍起严云凯的肩膀就像个父亲在训儿子:“我还从没见过外伤后心梗呢,今天开眼界了。”
“呵呵,只是瞎猜的。”严云凯很机智地谦虚了一把,但又揽下了所有成果。
王成栋拿起电话打给了在家休息的齐瑞:“齐老师,外急来了个外伤后胸痛胸闷的,心电图改变不明显,但心肌酶几个指标都是高的。”
“那就先做造影进去看看情况,这不需要向我汇报吧。”
“这病人胸肋骨断了四五根,骨科会诊的老黄还在手术,我去电话了说还要半个多小时。关键这家伙一直强调等他来了再说,齐老师,我很难做啊。”
齐瑞也有点犯难,老黄虽然是副高,但只是被上面大主任压着而已。强悍的手术能力让他成了骨科的招牌,同时也让他能任性地拥有了全医院最燥的脾气。
谁要是抢了他的病人肯定会被他烦死。
到时候造影进去发现冠脉狭窄不严重,根本没支架指征,或者压根没心梗,那就麻烦了。
谁都不希望身边飞着一只苍蝇在那儿不停嗡嗡嗡,何况这苍蝇还和自己长得差不多大小
“你听听他的心音,要是有杂音就先送。到时候他要是问起来,我好歹有个说法。”
“听心音?主任,你知道我听诊”
齐瑞忍不住叹了口气,挠挠脑门:“对了,是谁叫的会诊?”
“外急的严云凯。”
“让他听电话。”
王成栋把电话递了过去:“齐主任找你问个事儿。”
严云凯接过手机,毕恭毕敬地说道:“喂,齐主任,我是严云凯。”
“你是怎么想到心梗的?心电图可没什么问题。”
“病人一直在说胸闷。”
“胸肋骨断了挤压胸腔,胸闷也很正常。”
“我怕出事儿,谨慎起见就给他做了个心肌酶检查。”
“不错,年轻医生就该有你这种谨慎的工作态度。”齐瑞连连称赞,不过还没等对方说谢,他便话锋一转,“你听过病人的心音吗?”
“心音?”
严云凯觉得有些尴尬,但为了维持自己优秀年轻医生的形象不可能说没听,毕竟听诊是接诊时重要的一环。
漏掉听诊怎么可以在病历记录册上写下“查体双肺清”。
虽然很多刚入行的年轻外科医生为了省时都曾经这么干过,在同行面前没什么好丢人的。但一瞬间的好高骛远让他很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刚来的时候听过。”
“哦?”
齐瑞有些惊讶,年轻医生那么脚踏实地可不多见了。他连忙问道:“病人心音听诊怎么样?有没有杂音?”
其实话刚出口严云凯就后悔了,没想到还没缓过神紧接着的追问就到了耳边。他没办法,只能答道:“我就听了听两肺,倒是没关注心脏。”
“没听吗?”
齐瑞觉得奇怪,一个接诊会听肺的医生为什么在怀疑心梗的时候却没去听心音呢。
不过疑虑归疑虑,他对严云凯还寄予着厚望。
谁让自家王成栋是个偏科极其严重的歪才,成了介入顶梁柱后,基本功更没了练习的必要。
要不是近几年介入的兴起,这个长得像头熊的大个子一辈子都会处在心内的食物链底层,。
“小严,电话别挂,你现在去听听看有没有杂音。”
严云凯:?
他心里一头乱麻,这不是都确诊了嘛,怎么还要听诊
然而主任级别大佬的要求他怎么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来到病人身边,放下了听诊器的听筒。
咚嗵~咚嗵~咚嗵
多么正常的心脏跳动声音,哪儿有什么杂音。但严云凯还是一本正经地在病人身上摸索着,从窦房结移向心底,真就是连个p都没听出来。
“怎么样?”王成栋的手机已经改成了外放。
“似乎,似乎有一点。”
“哦?在哪儿?”
“吃不准,似乎在右心室”
谁知,在严云凯还在努力演戏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实在按耐不住了。他一把抓住了严云凯的手,把听筒摆在了心尖稍上一点的位置。
“医生,杂音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