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雷公住的地方

两人的目光在短暂地对视之后,又如触电般一触即分。

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适合讨论陆青山的时候。

镜湖观主刚刚还在交待,四榜定名最重要的就是客观,隔绝一切主观情感。

两位极大概率上的,天机观未来主事之人,一瞬间就是将神色完全收敛,好似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

这是年轻女子在某些事上的天赋。

陆青山

这个名字,让已经将心境修炼到如幽潭般平静的林瑶心中,骤起涟漪。

四年前的那一幕幕,不可避免的再度从脑海中涌出。

两次救命之恩,以及一手将她送入天机观,可以说她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在那个小小的镇江府里,碰见了那个叫做陆青山的人。

一个明明比她还要年轻,却让她下意识产生依赖之情的剑修。

她今日的沉稳,一半是源自本身的性子,还有一半其实就是受那陆青山的影响,其中包括与陆青山的短暂相处,以及那一枚名字至今都让她觉得有些拗口的“神通”。

随着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多,当年在她眼里犹如庞然大物的镇江陆家,已经逐渐是不值一提。

按照常理来说,那个出生陆家的陆青山,身上的光芒也会渐渐淡去,最后泯然众人,化作最为普通的尘埃。

可事实却是,她心中对陆青山的敬佩之情,不但是没有随着时间淡却,反而是与日倍增。

她无法想象,明明只是出生小小陆家的陆青山,是如何做到在那集齐七域天骄的论道大比中脱颖而出,并于今日,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还有当年她所承诺的那一句。

“我必定好好修行,以争取早日可以报答陆公子之恩。”

心中的紧迫感,突然是在这时不可抑制地浮起。

太慢了啊。

什么时候才能进阶元婴呢?

时至今日,在天机观中成长很多,眼界也放宽之后,她对于自身体质所能做到的东西,其实已经是隐有所悟。

只要到了元婴,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心中的涟漪在泛了一圈之后,很快就再度恢复平静。

平静如镜。

“剑宗陆青山,已可上黄榜。”林瑶的目光在记录黄榜的玉壁之中认真对照了一番,肯定道。

“这家伙,可真厉害啊!”灵月目光在玉壁之上扫视了一圈,赞同师姐的判断,只是忍不住感叹道:“目前黄榜之上的修士,修为最低的也是元婴后期,他才元婴初期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元婴初期逆伐炼虚中期。

崇拜崇拜崇拜崇拜!

当然,灵月心中除了崇拜,还有些许挫败之情。

她当日分明是这么与陆青山说的。

“下一回再见,我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这是她的小目标。

现在却发现,自己与陆青山之间的差距,好像是越来越大了啊?

可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灵月又有些委屈。

你这样子,岂不是显得我很笨?

这让我怎么办呀。

我的小目标,它好慌张啊。

“不过,”灵月又瞄了瞄排在黄榜末尾,刚刚好是第一百位的周元,嘀咕道:“到时,他应该会比我的小目标更慌张吧”

陆青山一旦上榜,那在黄榜上呆了一期,刚刚好是吊车尾的周元,自然就是要落榜,给陆青山让出位置来。

七域论道被陆青山压了一头,这到了黄榜之争,还是要被压一头。

这感觉,一定很气!

灵月心中促狭无比。

不过,师姐似乎是和这家伙认识?

一定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必然不浅!

她与林瑶师姐虽然接触不算太多,但林瑶那平静如幽兰的性子,她可是颇有体会。

而师姐刚刚那眼眸中的复杂情绪,她却捕捉得分明。

这陆青山,能让师姐发生如此复杂情绪变化,关系能一般吗?

等会出去探探师姐口风,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灵月心中又有一道名为“八卦”的火苗在熊熊燃烧。

谁也不知道,为何只是在几个瞬息的时间中,灵月的心中的情绪变化能跳转如此多次,还毫无违和感。

所以才有俗话说啊,女子,是世间最神奇的生物。

西域地府总殿。

石门关闭,暗室无灯。

数尊恐怖虚影浮现,在虚影身后有黑色气息升腾。

虽然只是虚影,但气息仍然是骇人无比。

“郁垒府主。”

“郁垒府主。”

场上虚影皆向着主座之上,那尊最为恐怖,犹如魔神的虚影恭敬喊道。

“当年七域论道,大夏不知我们魔族已经拥有解构人族修行功法的能力,贸然将大夏经拿出,作为七域论道的奖励。

为了大夏经,我们动用了暗子,由神荼府主负责,意图借夺魁之机,获得大夏经。

后来因为一些意外,神荼府主不得不断尾求存,而最终那魁首之位也是由那剑宗陆青山所得。”被称作郁垒府主的魔影,目光扫过其它虚影,直入正题。

“同样的,那大夏经也同样是落于陆青山手中。

据我所知,最后那陆青山选择的,乃是大夏经的炼虚篇。”

“炼虚按照人族的修行体系,炼虚是凝结道种,恰恰好是大道之始”另一尊外形狰狞的魔族虚影喃喃道。

“整卷大夏经,论解构价值,大乘篇第一,其次就是这炼虚篇。

所以虽然不是最优之选,但若是能得了这篇大夏经,解构之后一旦有所得,在我们发动最后决战,那夏道祖出手之际,我们必然是能多生出几分战胜他的把握。”郁垒府主沉声道。

“府主的意思是,这个陆青山出现在我们西域了?”在场上之人,哪个不是老奸巨猾之辈,郁垒府主虽然没有直说,但在三言两语之后,都是明白郁垒府主将他们这些人召集议事,必然是与这陆青山有关。

“对。”郁垒府主缓缓道:“根据我手上的情报,这陆青山于两天前,出现在西域莫高之上。

并在出手将当地恶匪,炼虚中期的‘秃鹫老人’斩杀之后,继续深入莫高,不知所为何事。

而这大夏经,十有八九他是随身携带着,只要杀了他,就有机会获得那大夏经。”

“斩杀炼虚中期?”有人注意到了这点,惊愕万分。

“两年前,七域论道之时,这陆青山不是才金丹后期吗?现在是何修为了?怎么都能斩杀炼虚中期修士了?”有人直接开口问道。

“不过是元婴初期,”郁垒府主面容虚幻,看不清具体神色,“只是这陆青山战力不凡,凭借元婴初期的修为,竟然能逆伐炼虚中期的修士。”

“这陆青山居然会有如此强?!”即使是修为手段惊人的魔族,听闻郁垒府主如此解释,仍是震惊无比。

“虽听起来夸张,但还没到离谱的地步,”郁垒府主缓缓道:“根据陆青山在七域论道上的表现,他其中一柄本命剑,极有可能是伪道器。”

说的是龙雀。

“伪道器!”有地府魔族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有个伪字,但是和道器挨上边,不论如何都是恐怖无比。

“怪不得”另一魔族喃喃道。

凭借伪道器之力,元婴杀炼虚,的确不算太过离谱。

在修行早期阶段,一柄伪道器,完全有可能抹平一个大境界修为的差距。

因为伪道器可比炼虚修士稀有珍贵无数倍啊。

“让莫高沙漠附近五州地府分殿一齐出手,将人手布置出去,布置在莫高沙漠周边的城市。

一旦那陆青山从莫高沙漠中离开,出现在周边的城市,立即启动围攻之计。”郁垒府主直接决议道。

“五州地府分殿?!”有人震惊且不解,“府主,要动用如此多人手吗?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五州地府分殿,这是何等恐怖的阵仗啊。

别说是一个陆青山,就算是再来十个什么陆红山,陆黄山之辈,都能是一齐推倒了啊。

有必要吗?

凡事求稳妥,他们能理解。

问题是,这代价太大了啊,地府修士一旦出过手,明面上的身份就极大可能是暴露,只能弃用。

而为了布置这些明面上的身份,地府花费的资源与时间都是难以想象的。

“为了一个陆青山,让五州地府分殿废弃,值得吗?”有虚影问道。

“你们要明白,这一次,可不单单是为了一个陆青山”郁垒府主目光冷厉,顿了顿,一锤定音道:“而是为了夏道主!”

“对这陆青山这次出手若是不成,再想对他出手,夺取大夏经可就难了。

所以,这一次,不容有失!

五州分殿齐力围杀一个元婴修士,若是还能出了差池,这些废物养着还有何用?”郁垒府主声音渐渐阴冷,语调渐渐变低。

其余人闻言,心中一紧,神色一正,已然明白其中干系。

这么说的话,的确就算不得小题大做了。

夏道主的声名,如雷贯耳,对魔族来说,犹如魔障,挥之不去。

当年,要不是因为夏道主的横空出世,此时的苍穹界已经归属他们魔族两万年之久了。

虽然夏道主这两万年一直是蛰伏着未现身,可他的余威,仍然是震慑着魔族,让他们忌惮无比。

但凡有一线希望,能帮助他们对付斩杀夏道主,都是值得他们付出巨大代价去争取。

区区五州地府分殿又算得了什么?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们这回直接是一咬牙,扔出五个孩子。

……

……

陆青山自然没有想到,由于地府对大夏经的势在必得,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后地府出动的人力,竟然是远远超过了应有的规格,不符合情理,也出乎他的预料。

毕竟,他只能算是先知,而不是全知。

前世地府夺取大夏经,并对其解构之事,一直隐藏在波澜之下,无人知晓。

而此事的后患到他穿越之时,也都还没爆发。

他对此事自然是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所以就错估了地府的狠心。

他只是想钓两只鲤鱼。

最后咬钩的,却是一群食人鱼。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土地。

血红的落日余晖之下,狭隘的一线峡谷中,破烂的黄沙地上,一座破烂的村落矗立。

这是一个名为‘羊’的部落,就如梭梭一般,将根深深地扎于这莫高沙漠最深处,顽强无比。

很难想象,像‘羊’这种孱弱部落,是如何能在这种艰苦之地存在如此之久。

一个黑瘦如铁,穿着羊毛衣裘,发如枯草的小女孩,正背着一个被她人还大的藤篓,碎步返回营地。

藤篓中,是一根又一根长有淡紫色花蕊的野草。

女孩并不知道这种野草叫什么名字,她只知道,这种野草不只叶子可以喂羊,甚至藏在地下的草根都带有甜味,羊也同样爱吃。

所以村里人,都管这种草叫羊草。

女孩叫羊青儿,‘羊’部落土生土长的孩子。

她的父母在她两岁的时候,为了保护部落的羊群,与那狼妖战斗,牺牲了。

随后,她便是在族长家中长大。

这在部落里是很稀疏平常的事,因为单单就族长家里的孤儿就有一大群。

她偶尔也会在夜晚睡觉时,眺望星空,想一想,外面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呢?

但也只是想一想。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凭空生起,犹如霹雳。

这在后世,如此大的雷声,足以将小孩子吓得蒙头躲在被窝里,甚至是将成年女子吓到惊呼出声,可却是被瘦弱的羊青儿给完全无视了。

倒也不是胆子大,只是这雷鸣声,她从出生起到现在,听了足足七八年,早已习以为常,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这几年雷公发怒好像是愈来愈频繁了啊。”羊青儿喃喃道。

早些年,差不多两三天,才会有声这么响的雷暴之声。

可最近,好像一天之中都能是听到了三四次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根本看不到头的峡谷深处,加快脚步,往营地中赶去。

族长爷爷说,那雷声是自那峡谷深处传来的,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

极有可能是里面住了个雷公。

她有些好奇,但却没有丝毫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连生存都困难了,谁还有功夫去研究这些呢?

背着大大竹篓,脚步又碎又急的羊青儿,突然是一个急刹车,竹篓猛地晃了晃,差点将她压倒。

因为,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笑容和蔼的好看青年。

真的很好看哩,族中最俊最能干的黑羊哥和他一比,就像就像就像是那月亮和旁边的小星星。

男人的穿着很怪异,与她们的服装完全不一样,但却是精致得紧。

族中针线活最好的女人,都做不出这么精致的衣服吧!

羊青儿心中琢磨道,又有些害羞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就像变戏法一样,伸手掏出了一块精致的‘食物’。

圆圆的,有点像天上的月亮,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羊青儿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没吃过这种东西,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肯定,这东西一定很好吃。

因为,真的太好闻了,光是闻一闻就让人咽口水。

男人将糕点递了过来,“给你的。”

“给我的?”小女孩愣了一下。

男人点了点头,肯定道:“给你的。”

羊青儿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能抵挡住诱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在衣角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她此前从未见过的食物。

她没舍得吃,拿在手上就像握了块烫手山芋,局促且慌张。

“不要怕,我只是想问问,你对那里得情况知道多少?”男人指了指羊青儿的身后。

那里,是峡谷深处,雷公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