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远古的时代,曾经有众神存在于世间。
他们离开的时候,留下了飞升之路。
每隔数百年,甚至有时在同一时代内,总有天纵之人,肉身霞举,白日飞升。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些强者觉得,那些邪魔歪道之人,不该放任他们真正飞升而去。
于是,这一批强者在飞升的关卡前设立偏歧的道路,在歧路的尽头,打造出宇宙天牢,用来诱导那些邪道飞升者,封禁围困,炼化消磨。
自称“天下无敌”的老人,这一生里已经不知道尝试过多少次飞升,有时遇上几重雷劫,有时迷失道路,也有一次,闯入宇宙天牢之中。
他掀起争斗,用飞升诀吞噬牢内其余几人,耗时良久,一举斩破天牢。
但万万没有想到,宇宙天牢与真正的飞升之路,居然离得那么近。
天下无敌冲撞天牢之际,刚好撞在了飞升之路的门户上,天牢的破碎轰击,将门户砸塌了一小半。
仙气潮浪,从飞升之路的彼端狂涌而来,洪水滔滔,硬生生把天下无敌给冲回了人间。
“……你在这里感应,或许觉得那仙气扩张渗透,颇为平缓,谈不上什么冲击力,但你要是踏过那道门,就会发现虚空错落,狂潮迭起,根本难以前进。”
“稍有不慎的话,还会被冲落长桥两侧,落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听完天下无敌的讲述,方云汉点了点头,并未质疑。
哪怕不去尝试,方云汉也已经感觉到,那条飞升之路本来不仅是一道长桥,或许也起到一个闸门的作用。
长桥彼端的世界,能够涌过来这么多高活性的特殊元气——入乡随俗也就称为仙气吧。
那对面那个世界,跟这边的世界,一定存在势差。
飞升之路出现破损之后,就像是开闸泄洪,要想硬顶着这股冲击,走过那条路,只怕到了最后,相当于要以一己之力,抵消两个世界之间的差距。
须知,那个世界是众神去外,多年以来,更不知聚集了几个飞升者,所拥有的体量,根本难以揣度。
“不过,你砍坏那门,有多长时间了,居然也没人下来找你麻烦吗?”方云汉问道。
“老夫当初隐约看见那边有几个穿得金玉堂皇的守卫,不过门户被砸坏的时候,仙气狂卷而至,他们也一脸惊惶的跳开了。”
天下无敌随口道,“这十年来,除了你之外,也没见过有谁下来找我。”
“哼,一群废物。”
既然有人守着,那他们处理不了的话,肯定会向上通报吧,十年都没人处理,更怪了。
方云汉暂且把这念头按到一边。
没人来处理,对这个世界来说,总是有好处的。
仙气持续不绝的落入此间,现在可能还只有少数强者有感,但再过个十年八年,就连普通人的体质,应该都会受到不小的改善。
而且这些仙气的存在,大大提高了方云汉养伤的效率。
他原本预计,在红莲魔源的影响下,可能要六个多月,才能把自身先天之气回补充盈,但现在看来,也许只要二十天左右。
随着他的调息,仙气从虚空之中泛出,整个山腹里面,原本昏暗的环境被驱散一空,到处都涌动着氤氲微白的霞光。
方云汉的精神好了不少,揉了揉眉心,思维电闪之间,说道:“其实这条飞升之路,也未必就要放弃。”
“仙气冲刷,归根到底是因为长桥两端的世界里,仙气浓度差异太大,如果能够让这一端的仙气浓度提升上去,你要从桥上过去的时候,受到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天下无敌摇头道:“这个事情,老夫也想过,我曾经用剑气,在长桥的这一端围起数十里方圆,心想等这片范围里的仙气浓度上去了,我再去试试。”
“但是,等我准备完了,真正踏上那座桥的时候,仙气受激一冲,立刻突破了那片区域,散入天南海北。”
其实何止是天南海北。
从长桥彼端涌过来的仙气,如潮汐般起伏的过程里,是全方位的扩张,有顺着地球表面扩散的,有混入土壤地下的。
也有很多分流,是直接渗透云层,散失到天外的。
所以仙气冲击来的如此狂猛,但足足过了十年之后,此界的仙气浓度,还是只停留在顶尖高手才能察觉到的那种微薄程度。
方云汉思索道:“仅仅是数十里的范围,根本没有资格作为仙气接收的一方,恐怕要得是这整片大陆,甚至整个星球的范围,才够格。”
“封天锁地?”
天下无敌说道,“环此天下八万里,千山万水,做起来太费时了。”
“引天意帮忙啊,你们这个世界有过那些飞升者,远古甚至还有众神,万物的灵性应该早就提升,足以滋养出天意了吧。”
说话的同时,方云汉回想之前吸纳主世界和风云世界的部分天意入体,进行战斗的过程,心神律动悄然变换,模拟出那种感应。
正如穿梭世界,是天意的权柄,收受世界范围内的仙气,这种事情对人来说很麻烦,但对世界本身的意志来说,就只相当于“收腹”而已。
少顷,方云汉已有所觉。
此界果然早有天意成形,只是,任凭他将那股感应如何加强,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此界的天意,留存在外的仿佛只是寂静空茫的小股残余。
最为活跃,凝聚了较多力量的那部分,则好像已经分割出去,换了某种新的形态。
“嗯?”
方云汉向天下无敌询问这件事。
结果,天下无敌对这方面的东西一无所知。
这老头一生之中不知道尝试过多少次飞升,遇到过多少稀奇古怪的状况,记忆早就失落了大半。
就算曾经听过一些相关的线索,估计也想不起来。
不过他也被方云汉这一番问询勾起了兴趣,道:“就是说,只要找回天意让他帮忙,老夫这个事就能成功了?”
方云汉道:“大概吧。”
天下无敌又道:“那你有经验吗?”
“有一点思路。”
方云汉右手扶在膝上,食指轻轻敲击着,说道,“天意缺失的那部分,应当还在人间,这样的一股力量,必定会造就一些强者,甚至形成一些组织,只不过世人未必都知道他们的来历。”
他食指一抬,指尖逼出三滴红玉一般的血珠,“你把我这三道功体血元拿去,设法让这些血液引起世间高手的关注。”
“只要有与那部分天意相关的人,接触到这些血珠,我就可以生出感知,顺藤摸瓜。”
天下无敌单手一抓,三颗血珠被吸取过去,悬在他掌心之中。
几缕白发飘在额前,老者低头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好像闪过了许多过去的影像。
“老夫好像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不过自己来当这个幕后黑手的话,好像还是第一回。”
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好,这种方法比老夫想的,还要有趣一些。”
“你尽快养伤,我去去便回。”
说罢,天下无敌提剑跃出山腹,飞入云霄。
没过多久,他就从苍茫群山之间离开,来到了城市上空。
此时夕阳黄昏。
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如一把把从地面耸然刺来的大剑,即使在高空之中看去,玻璃幕墙的反光也极为显眼。
纵横交错的大路,从山野探入城市,又去往远方。
有的地方汽车排起长龙,拥堵不前,有的地方,形形色色的车辆,绝尘而去,高速通行,同一走向。
空气中肉眼难见,但在武者的灵觉之中,颇为聒噪的种种电磁波,连接着亿万人类的生活。
天下无敌虽然长须乱发,单衣宽袖,一身古人狂侠的打扮,但他其实是清朝末年出生,到如今已经活跃了一个多世纪的人物。
古籍奇闻他能读得,这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那些街道两侧,随处可见的荧屏、汽车,他也并不陌生。
在经过城市上空的时候,他放缓速度,随风飘行了一会儿。
地面上已经有一些闲得无聊的青年男女,发现了高空中近似人形的黑点,一个个拿出了手机,少数人甚至拿出了摄像机来拍摄。
记忆里面那些幕后黑手,用宝物布局,引起腥风血雨、武林争端的画面,好像都已经是一种褪色的古旧暗黄。
在这样一个交通通讯都已经无比便利的时代,各种各样的真假消息,每天都像海啸一样呼啸在网络的世界里面,一波一波的把旧闻拍打下去。
还用一些老手段的话,只怕也就像是泥牛入海,引不起多少浪花来。
“要有些新意啊。”
天下无敌重新提升了速度,一边思考,一边漫无目的,随便挑了个方向飞了过去。
在高速飞行的过程中,他浏览长空大地,百物过眼不留痕,渐渐远离了钢铁丛林,红尘喧嚣。
天下无敌的速度,即使是在这种漫不经心的情况下,也足以追上太阳。
那一轮红日,以他的视角来看,始终只是挂在西边天际,不曾坠落的模样。
直到一片连绵盘亘,高耸入云的山脉,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夕阳隐在山峰的顶端。
天下无敌的速度渐缓,悬浮在冰川覆盖的高峰陡峭之间。
“干城章嘉,雪中五宝。”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认出了眼前的这片风景。
世界三大高峰之一,海拔超过八千米的高度,位于印度和尼泊尔的交界。
看着眼前闻名世界的高峰,天下无敌脸上渐渐流露出笑容。
这些年四处晃悠的人生里,倒也在偶然间听过许多文章,其中有几段伟人的诗词,好像就是跟这类高峰有关的。
“那几句话怎么说来着?”
金色的奇形古剑,被左手横举在脑后,雕琢着鬼神威严,古朴花纹的剑脊,与天下无敌后脑的乱发摩擦,发出细微的蹭响。
他握剑的手,缓缓向侧面展开。
群山间雪盖冰川,云海翻腾,有一句诗跃然而出,气脉悠长。
“安得倚天抽宝剑,”
“把汝裁为三截。”
………………
日本关东,正是山百合花开得烂漫的时节。
夜幕降临,远处的城市灯火点点,点缀着,显出现代社会繁华都市之中,建筑物极具棱角的轮廓。
近处的建筑却是颇具野趣,连绵的屋舍皆显得古韵盎然。
虽然几条主干道上,有电力路灯供应照明,却也有灯笼夹杂在草地中央的一座座石塔檐角之下。
这一片广袤的园林,是独属于罗刹教的产业。
名为罗刹教的组织,是全日本地下势力唯一的霸主,明面上的船运、电力公司等产业之外,如军火、致幻药物等交易的触角,甚至扩张到东南亚各国。
罗刹教上一代教主,号称老邪神的西城望,自从把教主之位传给儿子之后,就在这片园林之中,隐居休养。
这老邪神一身明黄色休闲衣裤,眉毛和胡须,都如同芦花一般蓬松张扬。
光头无毛,只有一道从左边额角延伸至右侧的旧伤疤。
他说是年老退隐修养,实际上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松过对武功的修炼。
当年趁着二战从少林夺取而来的《易筋经》神功,七级浮屠的分级,已经被他给修炼到第七级——黑级浮屠的境界。
运功之时,周身黑气缭绕,隐隐扭动空间,哪怕是穿着这么一身睡衣,独坐在静室之内,有这些黑气的衬托,都能显示出一种狰狞的威严。
如森然恶佛,坐镇万千僧尼中央法坛。
只不过这样的威严没能维持多久,老邪神就露出痛苦之色,捂着额头的伤疤,不由自主的散去了周身的黑气。
数十年前,他趁着世界大战爆发,到大洋彼岸扩张自己的势力,结果,偶遇到一个面上有疤,御剑飞行的中原剑客。
一剑之后,他苦心经营的势力就全被摧毁,额头上更留下了这一道不能愈合的剑伤。
“君临天下易筋经,君临天下易筋经……”
老邪神眼中充血,手捂额头,呢呢喃喃,重复着这一句话。
“达摩祖师开创的神功,君临天下的圣名,为什么练到了黑级浮屠,还是治愈不了这一道陈年旧伤?”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身体渐渐松懈下来。
按照以前多次发作的经验,这剑伤发作的剧痛,再过一会儿,就该缓解下来了。
可是,就在老邪神快要把手掌从伤疤上挪开的时候,一阵几乎钻入脑浆的剧痛,猛然爆发。
他痛得抑制不住,闷哼一声,嘴里咬出血来,然而那疼痛还在加剧。
充血的双眼瞪得滚圆,已经变得猩红欲滴,老邪神的身体前倾,跌在擦得光滑的地板上。
“啊!!!!!”
剧痛的嘶吼声里,老邪神轰然起身,功力爆发,一道黑色气柱,把屋顶粉碎,冲上高空,惊动了庄园里的所有人。
“为什么会这么痛?”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灵魂被拘束在这个躯体里面,承受着大脑不断被搅拌的痛苦。
简直就好像是回到了当初,刚被那一剑斩伤的时候。
众多罗刹教的门人围拢过来,但却被黑级浮屠的功力所阻,根本无法靠近。
抱头剧痛之中,老邪神眼睛里面,甚至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人飘在云端上的身影。
那个人,细疤斜着划过鼻梁,乱发宽袍,脚下踏剑。
不对!
不是幻觉。
老邪神西城望双手握拳,拉伸到身侧,虽然手臂没有伸直,但是每一根肌肉的纤维都已经绷紧,血管紧绷到几乎像要断裂一样。
他瞪裂了自己的眼眶,鲜血涌入眼球,又有部分从脸侧流淌下去。
猩红色的世界里,天上除了那道人影之外,还有被那个人举着的一座庞然大物。
云层被排开,那巨大的事物,缓缓的降落下来。
长度达到两千米以上的一截山头,跨越山海国境。
落入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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