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4章 门里的手

受这么重的伤,炎颜并不是头一次。

事实上,她这段日子在须弥境里都是这么过来的。

缓缓睁开眼,炎颜的面前是不停扭曲晃动的世界,她知道自己此刻又是身居炉火中了。

不过自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炉火就开始慢慢降熄,右手中指上的红宝石一闪,纯白的修士服凭空出现裹住了她彻底复原的身体。

炎颜自烈山鼎的鼎口站起身,光着脚从里面走出来。

奇怪的是她的头发竟是湿漉漉的,好像刚洗完澡。

丝丝觉得是泡在火里热出的汗,嫌弃烈山鼎没控制好火候儿。

烈山鼎说丝丝扯淡,可是炎颜的头发为什么是湿的,它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来到沧华对面,炎颜自己提起茶壶倒了一杯,一口喝干,抬眼看向对面的沧华:“再战!”

沧华放下手里的手,看向炎颜,轻轻点了下头:“上一回合有进步,至少能出手了。这说明你算准了我出手的时机,继续保持。”

炎颜用力点了下头。

没错,这次与沧华对战,成功回击确实是她算出来的,不是拿眼睛看出来的。

跟沧华对战,等眼能看见就来不及了。

之前那些天,她连一次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因为光拿眼看。

可是就算她化神境界的强大目力,面对沧华动手,也几乎等同于眼盲。

这就逼着炎颜不得不开始认真琢磨谶算。

既然光看不够用,想回击就只能提前谶算出沧华动手的时机。从前在蓝星时候炎颜的理科就很不错,占谶对她不算难。

只是进入须弥境,开始反复推演占谶的时候,炎颜的脑海中会不自觉浮现玉眉先生新发明的那种棋。

就在今日她有效回击的时候,脑海中浮出的就是玉眉先生反复演算的众多棋局中的一个。

炎颜根据脑中浮现的棋局成功推演出了沧华出手的时机,才有了这次成功出手反击。

虽然结果仍旧是惨败,但同前几次相比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直到这一刻,炎颜才真正明白了沧华的用意。

这一路上,沧华安排玉眉先生研究新棋,目的就是让玉眉先生在她面前反复推演,在她的脑海中烙印上无穷无尽的局势变化。

沧华让玉眉先生研究新棋根本不是为娱乐,是为了助她提升占谶术。

翻过来看,今日此局也全在沧华的推演之中。

看着渐渐升空的两个人,烈山鼎叹气:“你说炎丫头这到底是为啥呢?怎么想她都不是这么肯吃亏的人呀!”

丝丝揉着帕子,挥出一串串泡泡,声音还带着哽咽:“嗝……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咱家炎丫头是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她做这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好事儿,太好理解了!”

烈山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丝丝一眼。

你是第一天认识炎丫头么?

毫不利己?

像炎丫头这种巨贾怎么可能?

丝丝浑身的手一起叉腰:“看什么看!炎丫头当然是这样的人,她收留狌狌,她拯救文鳐,她拯救雚疏兽,她从大荒妖嘴里救出陈真和玉眉先生,这些跟找六星有什么关系?她不照样全做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修行有修行。她啥都不缺了。她甚至可以过比任何人都滋润的生活。”

“可她为什么这么拼?因为她还想回家,她还牢牢惦着她在那个星辰上的娘亲和幼弟。像她这样位高却又不忘本的,能有几个呢?”

烈山鼎沉默了。

丝丝的话有些道理。

炎颜这个姑娘,从表面上看,她刁钻的性格,她狡诈的智慧,还有她那股蛮不讲理的劲儿……

这些她性格里明显的特征,给人的直观感觉就不像个干好事儿的人。

可是她干了。

确实干别人干不了的,或者别人干得了,也不愿意费心神去干的事。

一件两件兴许是巧合,可是好多巧合加一块儿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就比如这次来沧浪城。

炎颜为什么这么拼?

烈山鼎知道,那是因为她怕了。

还没进城的时候她就怕了。

可是她没退缩。

烈山鼎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这丫头,每次真正遇上事的时候,都有一股子向死而生的狠劲儿。

————

计梅边仍旧像往常一样,每隔一日进城送一趟柴。

行云宫后巷子里那个嵌在墙里的角门儿,仍像旧日一样,安静地从里面打开,等到她把柴捆放进门槛里,再轻轻地阖上。

那只手照旧把那一掉大钱按时按点交在她手里。

一切看起来跟以往没有任何变化。

可计梅边心里知道,这看似正常的生活跟从前其实不一样了。

她现在每次来送柴都有点忐忑,担心看见那只付给她钱的手上又添新伤……

最近她格外留意那只手。

她发现那只手的肌肤好像越来越白,不正常的那种。而且盖在袖边下的伤口,每隔几日就会添一条新的。

轻轻叩响门板,里面照旧很快传出来拉门栓的声音,然后门照例被轻轻打开。

可能之前想的太过专注,计梅边竟忘记把柴捆放进门槛里,眼睛先往那开门的手上看去。

大约是觉察到了计梅边的打量,那只手轻轻抖了一下,垂下来的袍袖就遮住了手腕。

也把计梅边探寻的目光拒绝在外。

计梅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交柴。

尴尬地低声说了声“抱歉!”她赶紧把柴捆抬起来,放进门槛里。

手的主人仍旧没说话,安静地等她放好柴捆,将一串大钱放进她的手里。

门轻轻地阖上了。

计梅边还在发愣,手里攥着大钱,眼睛盯着门板看了会儿,才提起地上的野货转身离开。

她的脸有些红,因为刚才没第一时间交柴。

还因为跟对方说了话。

尽管只说了短短的两个字,但这却是她这么多年,头回跟对方说话。

计梅边不好意思了,尽管还背着野货,脚步却飞快。

或许是走神走得太专注,计梅边没察觉,就在她提起猎物转过身往巷外走的时候,那扇安静的角门却再次被轻轻地拉开了一道不算宽的缝。

门就那样开着,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深深的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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