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初言的故事,有虐,慎入
……
初言当年不叫这个名字。
她只是一个小宫女,做着各种脏活累活,也许哪天就会病死在宫中无法医治而扔出去埋了,所以名字……甚至没有人会去过问。
哪怕是负责他们的姑姑,也向来不会直呼他们的名字,而是随意指挥人来做活。
似乎她们这些人太低贱,唤了名字都会让人觉得掉了身价。
是,不同于其他的宫女,他们这些人是被卖进宫来的。
即使死了,也是宫里的奴隶。
这样看不见希望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就在最后,她看到了曙光。
凤鸣已经许久未打过仗了,刚开始传来的消息却令人沮丧,没有一场胜仗,城池频频失守。
后来,出现了一个男子。
他将局势逆转,夺回了失去的一座座城池。
也正是因为他,在夺回最后一座城池的时候,陛下过于高兴,后来因为一个契机,连他们这些特殊的宫女,也获得了年满出宫的权利。
皇宫,在她眼里,不再是牢狱。
他的名字被越来越多人知道,直到他要回到京城的那个晚上,她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祁修。”
“他原来叫祁修。”
“如果我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她一脸兴奋地向身旁人诉说,和她一样的宫女却提不起兴趣,反而冷冷嘲讽着她。
“你一个身份低微的奴才,怎么可能见得到他?”
“不过就是男子而已,能有什么能力?依我看,他这胜仗中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可是……
如果不是他,他们也许不会获得出宫的机会呀?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于男子恶意这么大,就算是有恩于他们,也可以毫不留情去诋毁。
纵使如此,她也觉得她没有多大希望能够遇见他。
但是她还是碰见了,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
那天下着雨,她被人欺负,抱着的东西全部散落了一地。
不但如此,她栽进了泥泞里,脸上沾上了泥土,十分狼狈。
身后还有嬉笑声,但她不想和他们计较,她第一反应是还好那些东西只是沾上了雨水,不然她又要被责罚了。
她俯着身子去捡那些东西,突然发觉身后的笑声消失了,雨也停了?
她抬起头,看见了他。
这是她见到过的最为好看的人。
她没读过书,无法用言语来描绘。
但是她想,神仙也莫过于此了吧。
她看见他为她训斥那些人,他为她拾起那些东西交给她。
他笑着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名字,她愣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
“奴婢单字一个言。”
她叫言,诺言的言。
他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言,很好听。”
“你脸上都脏了,如果不嫌弃,可以用我的手帕。”
他将手帕递到她手心,仔细叮嘱她以后不能这么任人欺负了。
他身旁的人轻轻提醒他。
“将军,陛下那边怕是等着急了。”
他似乎略微皱了皱眉,但还是舒展了眉眼,答应了下来。
只是在临走前,他将伞塞到了她手中。
将军……?
她痴痴望着那个背影,突然想到了个可能。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祁将军!”
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她想,
果然是他。
她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但是还是努力装作镇定:“祁将军,这个手帕……奴婢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还有……这把伞。
她想,像他们这样的人,应该会嫌弃她这种人用过的东西吧。
但是她看见了他轻轻颔首,唇角绽开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温暖:“好啊,那就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
她看着那手帕上绣着的红梅出了神,
从那一刻起,她就暗自下了个决定。
她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一日,她听见了墙角窸窸窣窣的声音。
结果在墙头看见了他。
他……怎么会在此地?
他比着手势让她噤声,然后避开守卫溜了进来。
“祁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轻咳了一声:“来见一个人,只是回来的时候迷路了。”
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很容易被当成刺客抓起来的。”
然而他对于自己的武艺很自信:
“不会的,他们不会发现我的。”
她突然好奇:
“奴婢记得……祁将军不是京城人士?”
“不过奴婢都不曾见过宫外景象,也不知道京城之外是什么样子的。”
她语气中带着无尽的羡慕。
这时他却突然问她:“那你想不想去看看?”
她睁大了双眸,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带她出了宫。
她见到了宫外热闹的景象,那些她从来不曾看见过的繁华盛景。
她问为什么他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带她出宫,他却笑笑说没什么,在宫外习惯这么潇洒了。
他说他的抱负就是像师父那样为凤鸣的百姓做些什么,他这次下山也是遵循师父的意愿,报效朝廷。
他还说,陛下很好,很圣明,对百姓也不错,他跟了一个明君。
也就是那一晚,她知道了他要见的人是谁。
五皇女。
提到那个人,少年望着天空,
“入冬了,初雪快来了,我想带她去看一场雪,不知道和安寻山相比如何,听说京城的雪景比其他地方更好看。”
她抿起唇,眼里藏着温柔。
会的,那时他看到的初雪,一定会比其他地方更好看的。
那一晚,在她眼里,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有着心爱之人,被百姓敬仰,前途无量。
她想,这一切真的很好很好。
那张手帕,她也从他那里得知,是他的师父给他的。但是她存了私心,说没有带在身上。
这只是为了下次她再见他一面找个借口。
可是后来,她却再也见不了他。
祁修叛国的消息传遍了全国。
她不相信,
这样一个人会犯下叛国之罪。
她只是一个宫女,无法为他做什么,只是暗自祈祷着。
但是祈祷没有什么用,原来神明真的听不见你的声音。
那个少年被判了腰斩之刑。
她将她身上的半数钱财拿给姑姑,得了一次出宫采买东西的差事。
她还记得,
那一天下了初雪。
雪花自夜里就开始飘落,一直到午时,他行刑的时候。
他的血溅落在雪上,染红了一大片,那场他期盼已久的初雪,就这么落幕了。
她没有看见五皇女,后来知道是陛下软禁了她。
陛下不允许她的子女陷入情爱,为君者不可有情,更何况祁修让陛下太害怕了,害怕他和五皇女联合起来威胁到她的帝位。
也就是因为这个,陛下才会选择偏向三皇女吧。
就是这个他以为的明君,了结了他的性命。
又过了几年,她年满出宫。
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只有她记得,如果没有他,她不可能出宫。
京城之外是什么样的呢?
她想。
她还是留了下来。
凭借那几年打听到的消息,负责祁修之案的人是二皇女——凤瑾临。
她顺利地进了凤瑾临的府中,成了一名侍女。
至于名字……
她就叫初言吧。
初雪的初,诺言的言。
她起初只是想查真相,但是离真相越来越近让她意识到……
主谋之人就是凤瑾临。
但是凤瑾临很谨慎,她找不到任何证据去证明。
而且也无法证明,宣帝驾崩,三皇女成了女帝。
他们是不可能将自己的罪行公之于众的,她有些绝望。
她取得了凤瑾临的信任,曾经许多次,她都想在夜里杀了她。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让他就这么带着冤屈地死去。
后来,王府进了刺客。
一个红衣女子来刺杀凤瑾临。
然而,最终结局却是红衣女子中了剧毒逃走了。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红衣女子,却在晚上的时候在府里发现了她。
她看见红衣女子,以为自己要被灭口。
红衣女子却摇了摇头:
“你别出声,我知道你。”
知道……她?
女子吐出一口血,显得有些虚弱,
“我是祁修的师父,之前多谢你为他收尸了。”
她看到女子袖口处绣着一朵红梅,和那手帕上的一模一样。
女子眼里透着悲伤:“都怪我,不该让他下山,是我对凤鸣的君主太过信任。”
她将珍藏了多年的手帕还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也解答了她的很多疑惑。
原来,不是没有人来救他。
是他自己不肯走。
他相信凤鸣的君主会查出一切,查出他是被冤枉的,如果他逃走了,反而会坐实那些人的谣言。
他等呀等呀,
在牢中被折磨,一身武艺尽失,
他只等到了那场初雪。
那场弥漫着血腥味的初雪。
他的师父最后还是走了,留着最后的力气回到安寻山上。
她知道等待那个红衣女子的结局是什么,那种毒,无药可解,必死无疑。
即使是这样,那个人也不愿意死在京城。
京城繁华的外表下藏了这么多的阴暗的东西。
所以……
她能做什么呢?
她也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后来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害他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她也完成了她的心愿。
那件事之后,她离开了京城。
来到了安寻山,
见到了一场雪。
她认为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一场雪。
她等到了她的初雪,
而那个少年喜欢初雪,
却永远地留在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初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