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处,清泉水边。
顾判与身形样貌近乎完美的女子相对而坐,沉默无言。
许久后,他才从思索中抬起头来,将目光从那双纤白如玉的赤足上移开,落在了上面那张拥有一黑一白异常分明眼睛的面孔上面。
然后语气平静开口说道,“按照太阴前辈的说法,就算是我把那帮传承了宇宙之力的弱鸡全都杀光了,也不会对太阴前辈的计划造成什么不利影响吗?”
“影响,肯定是会有的,但还是在吾的预料之中,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女子轻轻拍打了一下悄无声息从身侧钻出的狗头,又顺着那张光滑柔顺的金毛抚了几把,面带微笑接着道,“不过以大千之门为引,待到各种事情继续发展深入之后,究竟会对九幽之主产生怎样的影响,吾还没有想清楚,也很期待后面更加混乱的展开。”
“黑山君应该也乐见其成,难道不是吗?”
顾判缓缓摇了摇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所以说这种事情,我一向都不太想掺和进来,也没有那个本事搀和进来。”
“是吗,其实以黑山君如今的实力,比池鱼可是要厉害很多,如果能够再进一步的话,或许就有了脱离棋子身份,变成坐在桌前的棋手身份……”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黑山君要先洗去身上的九幽印记,才算是有了上桌的可能……就算是退一步去想,难道黑山君就不想着能脱离九幽之主的掌控,重回自由之身吗?”
面对着如此的诱惑,他还是没有什么犹豫便直接摇头道,“从来没想过,因为从一开始到现在,虽然九幽这两个字已经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我还从来都没有产生过那种事事都被束缚掌控的感觉。”
“那是因为黑山君的实力层次不到,等你真正能站到一定高度之后才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难过体验。”
她说到此处沉默一下,又拍了拍身边乖巧听话的金毛狗头,“如果不是体会到了那种恐怖,万载之前的业罗三圣又怎么会不管不顾逆天而行,非要去打破九幽洞天之地?”
顾判听到此处,相当配合地凑上去问了一句,“晚辈倒是也很好奇,三圣身为九幽中人,为什么可以一步踏入洞玄境界,站在了自初圣以来都再无人站到的高处?”
“枉费黑山君自称为业罗后圣,看来竟然还不知晓当初业罗建立的目的,更不知道名为业罗的修行者战阵又在诸多界域掀起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万载前的业罗三圣虽然没有参加更早时候爆发的大战,但终究还是能从秘境中得到很多相应的传承,再加上他们本就是惊才绝艳之人,能一步步走到当初的高度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哦?关于业罗初立时候的往事,晚辈很有兴趣,愿闻其详。”
“都是些陈年旧事,吾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去一一回忆,你只需要知道,当时类似于蜂后这般走上虚空纵横道路的小家伙,在罗叶和那帮铁血战士面前,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
她低低叹息一声,忽然间话锋一转道,“即便是当时最有希望推开元始神主那扇大门,得到宇宙真正传承的那两位,都死在了九幽洞天之内,就算是接近不死不灭境界的列先生,也只能在以白衣罗叶为首的业罗杀阵围剿下饮恨当场。”
“列先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吾这么说,黑山君是不是就知道了列先生到底处在一个怎样的高度层次?”
顾判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所以说,不管是吾,还是列先生,都不希望九幽能从不见不闻不可知的境地中真正醒来,黑山君也必须如此。”
“呵……太阴前辈说的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判屈指轻轻敲打着缺月魔刀的刀鞘,缓缓将其解下,又顺手将整把刀给丢了出去,飞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
下一刻,陋狗也被他从衣内揪出,连同墨焰一起,甩进了身后漆黑一片的山涧。
做完了这一切后,他低头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条金毛大狗,却看到它正在一点点变得虚幻,最终同样消失在了她的身边。
她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仪态悠闲道,“无妨,黑山君完全不必担心吾等接下来的谈话会被它泄露出去。”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顾判一边说着,一边从所坐的地方缓缓起身,转头看向了左手边的方向,“刚才除了这条狗之外,还有一个人是谁,藏在那里偷听了这么久,直到现在都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难道太阴前辈不给晚辈介绍一下吗?”
“黑山君的感知竟然已经敏锐到这种程度了么?”
她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那么,吾就让黑山君认识一下,和你一样修行不灭真体,并且实力层次还远在你之上的这位客人,到底有着怎样的风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浑身包裹在一袭黑色长袍之内,就连面孔都被兜帽完全遮挡,连眼睛都没有露在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
但顾判的身体却在那人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瞬间紧绷起来。
在他的感知之中,并不是一个人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在缓缓靠近。
却仿佛有一座高不见顶的巍峨大山毫无征兆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并且一直都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碾压了过来。
这就是太阴元君所说的,走上不灭真体修行道路的那位客人?
为什么他只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力量,却完全无法感觉到那件黑色长袍下方的任何生命气息?
“黑山君,对这一具身体,还满意吗?”
顾判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双腿却已经深深陷入到了坚硬的山石之中,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完全在黑袍包裹下的身体,一只手慢慢移到背后,已经是虚握住了隐于虚空的斧柄。
正在靠近过来的这个人,竟然能带来如此恐怖的压迫力量。
就算是蜂后和此人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及。
还有非常令人疑惑不解的一点,为什么在那件黑色长袍之下,一直都不能感知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存在?
就像是一具活着的死尸,被黑色长袍包裹着自行走了过来。
顾判毫不怀疑,如果赋予这尊活着的死尸以相应的真灵神魂,恐怕在其出现的那一刻起,这种压迫感觉还会瞬间增加不知道多少倍去,他别说硬顶着站在此人的面前,就算是想要转身逃走,恐怕都难以动上一下腿脚。
那么,这个被黑袍包裹的人,或者说是被黑袍包裹的行走尸体,它到底是谁?
更重要的是,刚刚太阴元君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对这具身体还满意吗。
满意了如何……
不满意又如何?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不管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对他来说或许都是不那么友好的意思。
“这个人,他是谁?”
顾判深吸口气,问了一句。
他这一次的语气很轻,也很平静。
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