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晨喝完一盒牛奶,秦与也把两人的主科课本整理好,都放在了一起。
忙完,秦与拿着两个水杯去茶水间接水。
窗口传来一记口哨声,赵姝在走廊上喊她:“晨晨,别一直闷在教室里,出来玩玩,今天风大,吹在脸上还挺舒服的。”
蒲晨点头,抓上手机去找赵姝。
跟赵姝关系近了,她会主动找话题跟她聊:【你昨天看的那本小说,大结局怎么样?】
“害,别提了。”赵姝伤心道:“我明知道开放式结局最合理,还是很难过。”她趴在护栏台上,侧脸枕着手臂,“晨晨你作文写那么好,等以后把你跟秦与的故事写成甜甜的小说,我绝对捧场。”
蒲晨:【我作文哪好了呀。】
她问:【你看的那本小说不会有第二部了吗?】
赵姝叹气:“说是没有了。真的好看,可结局意难平。”
“诶?下雨了。”她站直,豆大的雨点哆在她脸上,她拿手抹去。
风裹着雨扫到了走廊上,蒲晨和赵姝回教室,小说的话题就此中断。
中午时,雨越下越大,狂风大作。
蒲晨和秦与他们正在食堂吃饭,她暗恋日记被发现、秦与当众表白这事,在年级里传开,从进食堂那刻,她就收获了无数注目礼,外面的狂风骤雨也没多少人去关注。
秦与感觉到她如坐针毡,宽慰她:“下个星期你就习惯了,不用太在意,跟你会不会说话没关系,你就算会说话,她们还是照样看你。”
蒲晨已经努力在适应这一切:【我比昨天好多了。】这是实话。
秦与:“那争取明天比今天再好一些。”
赵姝多拿了一双筷子,把餐盘里还没动筷的水晶虾仁挑出来夹给蒲晨,“多吃点,长个儿。”她借此转移蒲晨的注意力。
蒲晨:【够了够了,你留着吃。】
她自我调侃:【天天吃虾估计也不会长了。】
赵姝说:“心情好就会长个儿,你看我,天天无忧无虑的,不然能长这么高?”
彭靖阳也不知道是存心还是无意,他接话:“你那是没心没肺。”
赵姝:“”
她在餐桌下踹了他一脚,又眯着眼警告他别胡说八道。
随后,她手机振动,看了发消息人的头像,她睇一眼彭靖阳才点开消息内容。
彭靖阳在微信里这么说:【我是在配合你转移蒲晨的注意力,你脑子呢?留在家里没带来?】
他的第二条是:【腿瘸了你负责啊?】
赵姝:【放心,真要因为被我踹了这一脚,以后讨不到老婆,我负责收了你。你大爷不差那点养你的钱。】
彭靖阳气得把对话框删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他突然想起一事,偏头跟秦与说:“今天早上,我看到了秦阿姨的车。”
秦与点点头,心说,我也看到了我妈的车。
赵姝听得稀里糊涂:“你们在说什么?”
秦与:“没什么。”
他显然不愿多说。
赵姝耸耸肩,不说拉倒。
蒲晨比他们吃的快,她放下筷子,开始喝汤。
雨还没停,她看了食堂窗外一眼,黑云层层压下来,似乎要将城市吞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们每人都带了雨伞,可眼下这么大的风,撑伞和不撑伞根本没什么差别。
吃过饭,几人拿上伞往食堂门口走。
蒲晨走在最前面。
秦与边走着,边脱下校服外套。
赵姝打趣他:“你这是打算把衣服顶在头上?果然发型最重要。”
秦与把衣服递给她,道:“你一会儿把衣服扣在蒲晨的腰上,给她挡校服裤子,裤子湿了贴在身上不舒服。”
赵姝连着“啧”了三声,她很乐意吃这碗狗粮,接过他的校服,她顺带着斜眼剜彭靖阳。
彭靖阳被瞪得莫名其妙:“我没得罪你吧?”
赵姝翻白眼,没搭理。
彭靖阳看看她手里秦与的校服,人家秦与跟蒲晨是什么关系,给蒲晨挡雨应该的,他跟赵姝顶多是个八字不合的幼儿园同学而已。
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他最终还是脱下校服丢给赵姝:“赵大爷,我上辈子欠了您的!”
赵姝嘴角微扬,她把彭靖阳的外套甩在臂弯,小跑着去追蒲晨。
到了食堂门口,冷意陡增。
蒲晨撑开伞,转身去找秦与,他人还在后面,赵姝走到了跟前,“晨晨,我给你把衣服系上去。”
蒲晨不明状况,等她从口袋里找出手机打完字,赵姝早已动作麻利地把秦与宽大的校服系在她腰间,严严实实遮挡到膝盖下。
【这是秦与的校服?】她问赵姝。
“对啊,我也有。”赵姝拍拍彭靖阳的校服。
这时秦与和彭靖阳已经撑着伞冲进滂沱大雨里。
雨势越来越大,看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之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避避雨,等雨小一些再回教学楼的同学,这会儿不等了,一个跟着一个跑向教学楼。
赵姝语气略焦急:“晨晨,拿好手机,我们得快点走,这是要下暴雨的节奏。”
蒲晨挽起裤脚,随着赵姝身后跑。
从食堂到教学楼,她的伞被狂风掀翻两次。
秦与在一楼走廊上等她,把她手里的伞收起来,甩掉上面的水。
蒲晨抹了一把额头的雨,解开腰上秦与的校服,她自己的校服外套也没能幸免,湿了大半,但卫衣和裤子一点没湿。
回到教室,蒲晨将校服搭在两人的椅背上,借着晾衣服,她顺势看秦与。
他今天依旧穿了黑色T恤,跟昨天那件是同一个品牌,黑色衣服湿了看着很明显,他头发也遭了雨,有缕湿发搭在前额,发梢还有水滴,他没怎么在意。
秦与从包里拿出昨天写的那个小纸团,递到她面前:“开奖吧。”
一天里最期待的抽奖环节。
蒲晨打开来,纸条上写着:【秦与永远爱蒲晨。】右下角标注了昨天的日期。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织,还是没能覆盖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秦与看着她的侧脸,说:“你有空的时候,也写一张这样的纸条给我。”看到她耳朵红了,他给她缓冲的时间,“睡一会儿吧,一点十分我喊你起来给你讲题。”
蒲晨哪里还能睡得着呀,眯上眼后,眼前全部是他写的那句热烈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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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蒲晨偷偷打开纸条好几次,悸动一直持续到晚自习下课。
收拾书包时,她把纸条放在笔袋,等回家锁在抽屉里。
秦与和蒲晨在校门口分开,她跟蒲万里回家,他回公寓楼,今天母亲回来的早,厨房的灯亮着。
秦明艺系着一条围裙正在忙活,淡蓝色围裙跟她身上昂贵的套裙分外违和。
听到动静,秦明艺转身,问:“今天中午那么大雨,有没有被淋着?”
“没,带了伞。”秦与放下书包。
秦明艺:“去洗手吧,我给你煮点水饺当宵夜。”
在秦与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下过厨,今天头一回。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拧开,沉默半晌才吱声:“妈,今天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你的车。”
秦明艺一愣,她没想到儿子会主动提起。
早上在学校门口,她在斑马线前停车礼让去学校的学生,其中有两人就是秦与和蒲晨,他还让蒲晨给他拿牛奶。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要不是他自己点破,她打算装不知道。
锅里的水开了,翻滚着扑向锅盖,将锅盖顶起,秦明艺揭开锅盖放架子上。
秦与刚才只顾想别的事,忘了提醒母亲:“煮速冻水饺不能用开水,用温水。”
秦明艺只好往锅里加冷水,从来不下厨的人,煮个水饺都显得笨手笨脚。
全部水饺下锅,她才腾出空跟秦与说话:“你跟蒲晨谈恋爱了?”
“没,高中毕业之后再恋爱。我喜欢她。”
秦明艺讶异于儿子如此坦诚又毫无顾忌的样子,这反倒让她隐隐不踏实,“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跟你妈妈不用拐弯抹角。”
秦与捏着手里的苏打水瓶,表明态度:“我喜欢蒲晨这件事,没打算瞒着你跟我爸,我跟她大学要分开好几年,我想趁现在多陪她。”
所以他明知道母亲有可能在路上遇到他跟蒲晨在一起,他也没刻意避着。
中间安静了须臾。
“妈,你跟我爸别管我跟谁谈恋爱,学习上我保证让你们满意。”
秦明艺没搭腔。
某种程度上,这算是暗暗威胁,若她和何君硕不答应,他在学业或事业上也许会偏离他们给他安排好的那条路。
之后,厨房陷入死寂。母子间无声的对峙无限漫延开。
打破压抑气氛的是开锅的沸腾水声,跟刚才清水烧开了不一样,锅里有饺子,白色水沫直接扑到锅外,淌得到处都是。
白色水汽旋即窜满了整个厨房,水雾蒙蒙,那一刻彼此脸上的表情也看得不真切。
秦明艺没有煮水饺的经验,也没了心情,只好关火。
秦与:“我来吧。”他拿抹布把水擦干,重新开火,调成小火,又准备一碗冷水放旁边备用。
秦明艺双手抱臂站在那,一言不发。
厨房的水雾散去了,两人还是没说话。
秦与盛出水饺,倒了一碟醋,连水饺一起端到餐桌上。
秦明艺也在餐桌前坐下来,事情现在摆在了台面上,不给个说法也不行。
作为母亲,她肯定不希望儿子找蒲晨这样的女朋友,因为蒲晨注定了和秦与是两种人生轨迹,但她没打算去干预,十几岁的孩子,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实在没必要棒打鸳鸯,反而会激起孩子的叛逆心,适得其反。
等他们恋爱后发现不合适,自然会分手。
所以她早上即便看到儿子跟蒲晨不同于普通同学之间的眼神和举动,她也没打算戳穿。
谁知道秦与不按常理出牌。
秦明艺知道儿子什么臭脾气,犟得要命,硬的不吃,她自诩:“妈妈还算是开明的家长,恋爱这种事顺其自然,你只要有底线,我跟你爸不会多管。”
秦与把瓶子里最后一口水喝下去,拿起筷子吃水饺。
母亲暂时妥协了,他知道母亲的顾虑,母亲怕管太多导致他叛逆,到时再破罐子破摔不愿意学习,得不偿失,她只好先顺着他来。
不管怎样,至少高中这几年,他跟蒲晨不用再偷偷摸摸,不用再担心哪天被母亲撞见,他能多陪她,她也能安下心去为自己心仪的政法大学努力。
至于以后的事,等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他再慢慢跟母亲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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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过天晴,巷子里低洼处有积水,一汪汪水坑的边上散落着昨天被暴风雨摧残掉的树叶。
水汪清澈,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巷子里的电线。
秦与站在路牙石上,低头能看到水汪里映着的小巷子,一阵风拂过,水汪泛起丝丝波纹,倒映在里面的景色碎裂开来。
等风平浪静,里面又重现倒影。
秦与看了十几分钟,蒲晨才姗姗来迟,他盯着她看:“怎么有黑眼圈?”
因为昨天熬夜刷题,十二点半才睡。
蒲晨当然没说实话:【有吗?我没注意。】她把早饭给他。
蒲晨只顾着看秦与,手机打字跟他说话,没注意脚下的水坑,她右脚已经踩进去,左脚习惯性往前抬,眼瞅着两只脚都要踩到水里,秦与眼尖手快,长臂伸过去单手将她火速抱起,他架起她大步越过了那个水坑。
到了路中间高处,秦与放下她。
蒲晨扶了一把秦与的肩膀才站稳,双脚落在了地面,但心还浮在半空,刚才秦与抱起她时,她头脑嗡地一声,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秦与问她:“鞋子湿没湿?”
蒲晨摇头,运动鞋的鞋底还算厚实,就算湿了一星半点她现在完全感受不到,满脑子都是她被抱起的那个画面。
他手臂的力量感,他身上特有的好闻的味道擦着她鼻尖过去,那一刹她不会思考,忘了呼吸,人与身体是抽离的。
她不能说话,所以这个时候的沉默便显得自然而然,恰到好处。
秦与吃着早饭,回头找她:“蒲晨。”
蒲晨的魂回来,她几步追上去。
秦与跟她说:“以后别熬夜,你只要按部就班,再努力两年,考上政法大学没问题。高二我会很忙,要参加竞赛,高三基本没什么事,到时我天天督促你给你讲题,放心,不会考不上。”
蒲晨担心的是,等高二分科后就要重新分班,她跟他多数分不到一个班,到时要怎么讲题?
【万一,我们要不在一个班呢。】
秦与顿了几秒,说:“会有办法的。”
说话间,两人走出巷子。
条件反射一般,秦与在礼让行人的汽车里寻找母亲的车牌,大概就有这种巧合,同一个地点,差不多的时间,他看到了母亲的车。
不知道这算不算冤家路窄。
秦与冲着汽车前挡玻璃挥挥手,跟母亲打招呼,玻璃反光,他看不清楚母亲脸上的表情。
蒲晨特意看了一眼那辆车,苏城本地牌照,白色的宾利,价格不菲。
秦与转脸跟蒲晨说:“是我妈的车。”
蒲晨:“”
一阵心惊肉跳。
秦与看出她的紧张,安慰她:“没事,我妈知道我喜欢你。”
蒲晨瞪大眼睛,这种话从他嘴里说话来那样稀松平常,就好像在说,今天终于晴了。
可她却呆了,怔然望着他,两腿犹如灌铅。
秦与拽着她书包过马路:“我爸和我妈也早早恋爱了,他们哪好意思说我。我爷爷奶奶天天想跟你视频,被我拦下来了,他们知道你不能说话,没关系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车里,秦明艺目送儿子抓着蒲晨的背包带,他几乎将蒲晨揽着走过斑马线。
学校门口,他都这么张扬。
秦与是因为蒲晨脚下不听使唤,才拉着她过斑马线,可落在秦明艺眼里,那就是他过于嚣张,完全不把她这个当妈的放眼里。
她都说了不管他谈不谈恋爱,他还这么挑衅她的忍耐力。
发动车子,秦明艺给何君硕打电话。
一大早还不到六点半,何君硕几个小时前落地北京,时差混乱,刚睡没多会儿就被秦明艺的电话吵醒。
“什么事?”他耐着性子问,换成其他人的电话他就不接了。
秦明艺听着他冷淡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
大的小的都不把她当回事儿。
她没好气道:“你儿子谈恋爱了,你自己看着办!”
一个字也不想跟他多说,不等何君硕说什么,秦明艺挂断电话。
何君硕莫名其妙,脑子清醒片刻,他明白了秦明艺什么意思,怪他不关心儿子。
他跟秦明艺对儿子什么时候恋爱,没有任何约束,初恋这种事不是主观能控制,感情来了能怎么办。
秦明艺以前还跟他说过,要是儿子在中学有了喜欢的人,只要儿子有底线,她不会多管这样的事。
他就更不用说,甚至还鼓励儿子找个女朋友。
秦与喜欢同桌蒲晨,他春节时就知道了,当时还纳闷儿子有喜欢的女生为什么不追,现在终于表白了。
于是何君硕给秦与转账两万块,留言:【给你的恋爱基金,多买些学习资料跟蒲晨一起复习,进口巧克力什么的,缺了跟我说,我替你准备。另:很高兴你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有勇气面对一个不能说话的女孩子。祝一切顺利。】
秦与看着父亲的转账和留言,应该是母亲打电话跟父亲说了他和蒲晨的事,父亲知道后给予的一点小心意。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大概是父亲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他收了钱,回复:【谢谢爸。】